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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將軍好兇猛在線閱讀 - 將軍好兇猛 第290節(jié)

將軍好兇猛 第290節(jié)

    “慌什么?”

    那顏木赤不悅的瞥了蕭辛瀚一眼。

    云朔投附勢力,以蕭辛瀚的地位最高,但那顏木赤也最看他不上眼,只是現(xiàn)在還需要籠絡云朔投附的契丹貴族以及蕃民,不能將他踢到一旁涼快去。

    那顏木赤看堂下諸將吏心思也有些浮躁,耐著性子解釋道,

    “不管南朝此時在北線的異動,是不是有圍魏救趙的意圖,我們都要明白,攻陷汴梁是當下第一要務,遣使去懷州見殿下,殿下也不會理會的。此外,應州漢軍等部在鎮(zhèn)州攻城拔寨,是確保我族主力攻陷汴梁的同時,還能以最快的速度徹底打通幽薊與河淮的聯(lián)系,確保我族主力不僅能打下汴梁,還能在汴梁站住腳。比起這個,哪怕是太原、大同、嵐州、忻州等暫時叫南朝奪去,也是無足輕重的!我們還是想想,以現(xiàn)有手中所掌握的兵力,去化解當下的危局吧!”

    “依我所計,其他權(quán)且不管,集結(jié)兵馬即刻從雁門關南下,馳援太原,”摩黎忽站起來建議道,“徐懷此人最善劍走偏鋒,他率部突襲太原,我一點都不意外,但顧家、蕭林石即便會出兵東進,卻未必會冒著被我軍合圍的兇險深入太原作戰(zhàn)。我們只要馳援太原及時,必能在太原北予以迎頭痛擊?!?/br>
    “時間呢?!”

    摩黎忽這兩年東征西討,要比以往成熟許多,但對他的建議,那顏木赤卻不贊同,說道,

    “徐懷此時可能已經(jīng)率部抵達太原外圍,而云州(大同)往太原,四百六十里,道路又有淺雪,三千騎兵盡夜兼程,最快后日將晚前抵達太原,也是疲兵,如何痛擊楚山兵馬?”

    “徐懷率部東進,在嵐州就連戰(zhàn)數(shù)場,又馳襲太原,也是疲兵;而殿下一直都稱贊李處林、陰超乃是持重之人,才留他們率部看守太原,沒那么容易被徐懷這廝偷營——他們應該能牽扯住楚山兵馬,等我們?nèi)ピ!蹦韬稣f道。

    “李處林、陰超能守住營寨,援兵遲兩三天再至,不會礙事,”那顏木赤還是搖頭,說道,“我們還是要考慮最壞的情形,李處林在太原北面,沒能守住營寨,叫徐懷打通與太原城的聯(lián)絡,要如何應對?”

    那顏木赤思慮良久,才對摩黎忽說道:“你即刻點齊本部兵馬經(jīng)雁門關南下,但你記住,馳至忻州便給我停??;在后續(xù)援兵抵達之前,你斷不可輕易南下,更不得試圖獨力去應戰(zhàn)!我同時也會遣人勒令李處林、陰超緊守城寨,你也斷不可挑唆他們二人出兵浪戰(zhàn)!你若違背我的命令,你便是僥幸打贏一兩場,我也要治你的罪!”

    “這點我還能省得!”摩黎忽甕聲說道。

    那顏木赤又點一將,使其率領一千精銳騎兵,即刻馳往寧武,接受曹師雄的節(jié)制。

    “曹師雄那無能的東西,此時怎么還能寄望于他?”摩黎忽不忿說道。

    嵐州城第一次被徐懷突襲,摩黎忽當時作為清順軍的監(jiān)軍使,因為逼戰(zhàn)太急分擔了責任,還狠狠受了一通訓斥。

    他當時都沒有辦法替自己辯解,但這次清順軍再受重創(chuàng),已完全證明曹師雄是無能之輩,摩黎忽當然要將之前憋在心底的怨氣一并吐出。

    “你管好自己的事,我待集結(jié)兵馬之后,有可能親自前往寧武坐鎮(zhèn),曹師雄是不是真無能,我到時候自能分辨!”那顏木赤說道,“不過,你要清楚,太原乃至忻州、代州一時失陷,都是無關緊要的事,關鍵還在于我們及時從寧武出兵南下,封堵其西逃通道,你不得貪功冒進……”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火龍

    朔風在頭頂呼嘯。

    一支支松脂火把點燃起來,氳開一圈圈的火光,照亮稀疏的雪粒子打著旋兒飄落下來。

    楊祁業(yè)握住刀柄,看著峽口內(nèi)側(cè)沉默似鐵的將卒,他內(nèi)心深處還是覺得雪夜強襲敵營有點瘋狂。

    受指揮通訊手段的限制,受軍吏兵卒個體素養(yǎng)的限制,當世兵馬講究列陣而戰(zhàn),而最懼夜戰(zhàn)。

    不要說夜戰(zhàn)了,黑夜行軍隊伍首尾難以兼顧,稍有風吹草動都有可能玩崩潰掉;宿營嘯鬧都極容易誘發(fā)災難性的后果。

    現(xiàn)在受到天門山西側(cè)峽谷棧道的限制,絕大多數(shù)將卒抵達后都是直接席地背靠峭崖休息,連個列陣出發(fā)的空地都沒有。

    他們現(xiàn)在還需要等峽口外側(cè)的前鋒人馬,先將進逼天門山的數(shù)百敵卒擊潰,兩千多人馬才能在黑夜中拉到天門山以東的開闊地帶進行最后的進攻性集結(jié)。

    兩千多將卒,包括同等數(shù)量的戰(zhàn)馬,從狹窄的峽口出去,在漆黑的蒼穹下頂著風雪集結(jié),就已經(jīng)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了,更關鍵在此之后,這么多人馬還要舉火往南行軍約十里地,才能抵達云州漢軍大營之前。

    這么多人馬在雪夜里急行軍十里,抵達敵營之時,不要說保持完整的隊列了,全軍從上而下的指揮都有可能完全散亂掉,甚至連都隊一級的編制都難以保證指揮有序,最后很可能只是一股股十數(shù)、幾十人規(guī)模的小隊人馬各自為陣、各自為戰(zhàn)。

    關鍵都沒有攜帶什么戰(zhàn)械,連云梯都沒有幾架,這么多人馬要直接附墻進攻敵營,怎么可能輕松。

    這樣的作戰(zhàn)安排,放在任何時候,怎么看都是瘋狂的,也是孤注一擲的。

    倘若抵達敵營之后沒能形成有效的突破,自己的營伍編制又完全散亂掉,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這時候遭受敵軍反擊,后果將是災難性的。

    楊祁業(yè)在鞏縣,也率部參與對嵩山北坡敵軍長達一個多月的襲擾,習慣小股作戰(zhàn)的規(guī)模,但還沒有在夜間對敵軍發(fā)動過突襲,想想也是夠刺激的。

    “……現(xiàn)在太原城頭一片漆黑,城中可能連引火之物都緊缺了,雪又漸漸大起來,大家擔心摸不清楚方向,但這點其實不用擔心。只要前鋒人馬發(fā)動起來,殺到云州漢軍大營附近,太原守軍感覺到動靜,他們必然會點燃火把、篝火,到時候不僅會將太原北城的輪廓在夜空下勾勒出來,也會給大家照亮各自進攻的目標,”

    徐懷這時候把都將以上的武將都召集起來,進行最后的作戰(zhàn)動員,

    “不要怕混亂,你們要明白,敵兵小股作戰(zhàn)能力比我們差一大截,他們敢在雪夜派兵出營,將會比我們更為混亂,敵軍不敢出營,只要我們基層軍吏了解各部的進攻目標,我們也能在敵營前將暫時的混亂扭轉(zhuǎn)過來。我們也并非要同時攻陷五座或更多的敵營,只要有一處形成突破,所有的人馬就往突破口匯聚過來。天明之前,攻下一座敵營,有什么沒信心的?還有一點,大家回到各部,要再次確認所有的兵卒都已掌握熟練口令……”

    ……

    ……

    動員過后,徐懷與王舉、徐武磧等人頂著風雪登上一座石崖,眺望敵軍在天門山東方的臨時營地。

    敵營距離徐心庵拆散四五十輛大車在峽口外側(cè)堆成的屏障約六七百步,除了敵營內(nèi)部,在臨時營地與峽口之間還點燃十數(shù)堆篝火照亮左右的夜空。

    雖然說有近五百敵卒逼近天門山東北,但他們并沒有不計傷亡從狹窄峽口殺入的決心,還是想著將劫糧“義軍”趕回呂梁山里,夜里也主要防范峽口內(nèi)側(cè)的劫糧“義軍”會突然殺出。

    除了一堆堆篝火外,敵營里約有三分之一的兵卒都還守在外面,沒有鉆入帳篷躲避風雪休息。

    而在峽口內(nèi)側(cè)五百將卒已經(jīng)擠擠挨挨列陣完畢。

    在黑夜里,將卒摸黑先將采集到的大量松脂燒融化,涂抹到拆散充當路障的大車板架上。

    在前期準備工作完成之后,在峽口前指揮前鋒兵馬作戰(zhàn)的徐心庵下令將這些大車板架一起點燃,天門山北面峽口,很快就像有一條火龍在驟然間猙獰破土而出。

    這一幕也驚動數(shù)百步之外的敵營,頓時間sao動起來,在營帳里休息的敵卒紛紛鉆出來,但他們探頭往這邊張望,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烏敕海率領一百騎兵,從火龍(路障)預留的空隙中快速魚貫而出,用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在火龍前結(jié)成沖擊力最強的鋒矢陣;這時候馬背上的將卒也紛紛摘下坐騎嘴里的銜枚,讓戰(zhàn)馬放肆的嘶嘯起來。

    敵卒這時候才驚醒過來,這邊要發(fā)動沖鋒了,而且峽口內(nèi)側(cè)的兵馬壓根就不是呂梁山里的小股“義軍”,而是在火龍映照下,有如鐵流一般的精銳騎兵。

    一百精銳騎兵,沖擊疏于防備的敵營,徐懷完全不擔心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烏敕海率部殺入敵營,作戰(zhàn)任務也是務求一擊就將敵營完全攪亂殺潰,然后范宗奇、王章再各率一百騎兵,將潰兵從峽口外側(cè)快速驅(qū)逐出去,以最快的速度為后續(xù)人馬出峽口集結(jié)騰出空間來。

    接下來,徐心庵則會親自率領兩百騎兵以及先行殺出后還能收攏回來的一部分兵馬,跟隨在南逃潰兵之后往最北側(cè)的云州漢軍大營掩襲而去。

    李處林部主要看守太原城北部地區(qū),除開城前的前壘陣地外,第二層乃是九座連營從北面將太原城包圍住。

    九座連營規(guī)模都不是很大,駐以數(shù)百到千余不等的兵卒,連營之間也用壕溝、土墻連接起來,除了保證城中守軍難以從連營之間的空當突圍外,還保證連營之間人馬安全轉(zhuǎn)移。

    連營可以視作太原城的外城墻,只是牢牢掌握在敵軍手里。

    最外側(cè)就是云州漢軍大營,也是李處林的指揮大帳所在,除了駐有五六千兵卒外,還有上萬苦役、戰(zhàn)俘收納其中。

    倉促間想要強攻下最北側(cè)的云州漢軍大營是很困難的,但云州漢軍大營規(guī)模最大,卻沒能將太原城北面寬達十數(shù)里的山口完全堵死。

    敵軍也沒有想過會有兵馬從北側(cè)強攻過來,接應太原守軍突圍,在糧秣等物資如此緊缺的情況下,當然不可能浪費人力、物力,在云州漢軍大營的北側(cè)再構(gòu)建一道防御。

    而李處林再小心謹慎,也不可能保證云州漢軍大營南側(cè)的九座連營守將一個個都能沉住氣,不出什么岔子。

    舉火夜戰(zhàn),第一步說白了就是要打草驚蛇,就是要令小心謹慎的李處林緊閉云州漢軍大營的門戶,不敢派兵出營混戰(zhàn)。

    這時候徐心庵則將率前鋒兵馬,直接繞到云州漢軍大營的南側(cè),斷開其與南側(cè)連營的聯(lián)絡,使九座連營與云州漢軍大營在雪夜之中變成各自為陣的孤島。

    而他們只要在天亮之前,攻陷九座連營中的一座,就將打通與太原城的聯(lián)絡,將一批物資緊急調(diào)入太原城,吊住太原十萬軍民的性命……

    ……

    ……

    “你啊,既然都已經(jīng)去了汴梁,怎么還回來呢?”

    知府許蔚強撐住虛弱的身體,登上殘破不堪的城頭,看到錢擇瑞還站在垛墻前眺望北方,而北面除了敵營零星的篝火外一片漆黑。

    雪不密,雪粒子被大風席卷,打在臉上,卻隱隱作疼。

    “不可能有援兵過來的,虜兵主力都南下了,汴梁城都岌岌可危,景王、徐懷他們都自顧不暇,哪里還能顧得上我們?你既然都回來了,那與太原同歸于盡,便是我們的宿命……別看了,坐下來避風歇一歇,你看我給你帶來什么!”

    許蔚先一屁股靠著垛墻坐下,從懷里取出一小塊剛烤軟爛的革甲,遞給錢擇瑞,見他還站在那里,問道:“還不死心?。烤巴?、徐懷真有心馳援太原,怎么到現(xiàn)在都不派人進城聯(lián)絡?敵軍雖然封鎖嚴密,但不至于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吧?”

    “在蒲坂,徐懷曾說過他率兵來援,唯一的機會就是以快打快,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他不會冒泄漏機密、令敵軍有所警覺的風險,提前派人進太原聯(lián)絡……我與王高行之前為曹師雄囚于嵐州,那時大家也都覺得沒指望了,誰都沒有想到徐懷會孤軍殺入嵐州城!”錢擇瑞說道。

    “那時徐懷就在朔州,現(xiàn)在呢?”許蔚搖頭笑道,“老伙計,死心吧!”

    “……”錢擇瑞苦笑著一嘆,也靠著垛墻坐下。

    從虜兵主力南下之后,錢擇瑞每日夜里都會站在北城墻上來,但說實話,從虜兵主力南下都過去有一個月了,他從蒲坂離開時所建立的信心也禁不住動搖起來。

    想想也是,虜兵主力再次南下,所有人都自顧不暇,誰還能顧得上孤懸北地的太原?

    當然,徐懷即便不來援太原,他也沒有半點怨氣就是了。

    總不能指望人家拼著命,接二連三來相救吧?

    大越億萬子民,所有的擔子也不能指望徐懷一人擔下。

    “府君,火,火!天門關那邊起火了!”還站在垛口前的侍衛(wèi)這時候大叫起來。

    錢擇瑞掙扎著站起來,手腳這一刻都哆嗦起來,顫聲叫道:“是天門關那邊,是天門關那邊,這么大的火勢,定是援兵到了,快去找文將軍過來!”

    天門關距離太原北城有十四五里,夜空這時又飄著小雪,星星點點的篝火完全看不見,但峽口拆大車板架搭起來的路障長約里許,為照亮戰(zhàn)場及集結(jié)場地,混合大量的松脂一起點燃,有如火龍一般,錢擇瑞他們站在北城墻上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援軍

    “是援軍!”

    天門山峽口火龍掘地而起之時,文橫岳在南城巡視,接訊之后,他拖著疲憊的身軀,穿過八里余長、部署好幾層路障的長街趕到北城,已經(jīng)是半個多時辰之后了。

    太原城里已經(jīng)沒有一匹戰(zhàn)馬,所有的牲口都宰殺充當軍糧。

    說來可笑也可悲,太原城儲備最富足的一類糧食,竟是為北征伐燕籌措的大批皮甲以及制甲所需的皮子,熬煮充饑,才在糧秣食盡、牲口殺光之后,叫全城守軍又多支撐了兩個多月。

    然而平民只能啃食樹芯草莖充饑,甚至暗地里有人易子而食,這已非許蔚、錢擇瑞、文橫岳所能約束的了。

    在登上坍塌的北城樓之前,文橫岳看到城墻之上將卒興奮得手舞足蹈,但他內(nèi)心并沒有太大的波瀾。

    宣武軍、驍勝軍于第二次北征伐燕時潰滅,但還有大量的兵卒逃入?yún)瘟荷健?/br>
    包括忻州、嵐州、代州以及太原附近的屬縣,在被虜兵攻陷之后,也有守軍及大量的民眾逃入?yún)瘟荷?,凝聚成一股股大大小小的反抗力量,還在堅持與虜兵及降附軍作斗爭。

    在虜兵主力南下這一個多月來,這些反抗義軍曾三次試圖殺出呂梁山來解太原之圍。

    然而相比較看守太原城、戰(zhàn)斗力算不上多強的近三萬降附軍,缺衣少糧、士氣低迷的義軍戰(zhàn)斗力更差,三次都是在外圍就被看守降附軍輕易擊潰,留下數(shù)百具尸體被迫再逃回山中。

    這也叫城中軍民一次次燃起希望而旋即熄滅。

    文橫岳以為這次應該又是哪支義軍試圖從北面撕開敵軍的封鎖,他對徐懷來援太原這事,是完全不抱期待。

    除了種種客觀因素令他感到不現(xiàn)實外,他內(nèi)心深處還沒有對徐懷消除成見;在他看來,徐懷就是居心叵測的野心之輩。他與徐懷接觸有限,暫時還沒有什么事能改變他對徐懷的感觀。

    他走到北城樓下,身體疲憊,心意闌珊之余還是在錢擇瑞、許蔚等人催促下登上城頭。

    然而在登上城墻的那一刻,他胸臆間驟然被強烈的情緒沖擊著,抓住垛墻的手青筋暴露,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眼眶里情不自禁溢滿淚水。

    他不能讓淚水模糊自己的視野,拼命擦拭,卻是越擦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