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和如意對望了一眼，其實她擔(dān)心的情況大抵是會發(fā)生的，若要勸，卻也不知道拿什么話來勸，一時殿里靜悄悄的，時間像被凝固住了一樣。

    隔了許久，懋嬪撫摩著這高挺的肚皮自言自語：“裕貴妃和猗蘭館那位交好，昨兒這一撲沒那么簡單，恐怕是她們合起伙兒來，存心想試探……難道她們已經(jīng)察覺什么了？”說著瞠大眼睛，朝東梢間方向瞥了一眼，“若是哪天借口宮里遭了賊，再挑出個人來聲稱賊進(jìn)了儲秀宮，貴妃下令徹底搜查儲秀宮，那該怎么辦？”

    她的設(shè)想，把跟前的人生生嚇出一身冷汗來。

    “主兒……”

    “不成……我越想越不對勁兒?！表畫寮贝冒肷尾牌较⑾聛?，臉上露出了驚恐過后的茫然。撫著肚子的那只手，慢慢揪緊了衣料，痛下決心似的長出了一口氣，“真要逼到那個份兒上，也不能怪我。舍了一個孩子，拽下一位貴妃來，皇上為安撫我，未必不晉我的位，這么著……我也值了?！?/br>
    ——

    解了禁足令，人就活過來了。將夜之前往浴桶里注滿了溫水，請老姑奶奶沐浴。

    老姑奶奶頭頂著紗巾，這時候是念著萬歲爺?shù)暮脙旱?，后脖子枕著桶沿，閉著眼睛喃喃祝禱：“老天爺保佑我主耳聰目明，我吃的上頭有點兒短，想吃蓮花羹，還想吃灌粉腸……要是皇上他老人家聽得見，保佑明兒御膳房給我送這兩樣吃食來……”

    邊上的含珍不由嗤笑，“您啊，平時心里頭不掛念皇上，輪著想吃什么了，就惦記他的好了?！?/br>
    頤行齜牙笑了笑，“其實在宮里頭啊，就得這么活著才舒坦，你瞧那些主兒們，一個個爭臉爭寵，還是因為她們喜歡皇上。這么多女人呢，皇上從了哪個好？幸而有宮規(guī)約束著，要不她們該打開了瓢兒啦，真是一點兒體而也不講。”

    外間預(yù)備青鹽的銀朱聽了，伸長脖子探進(jìn)梢間來，壓聲道：“聽說皇上長得比主兒們還漂亮呢，漂亮的爺們兒誰不愛，就算天威難測點兒，沖著那張臉也帶過了?！?/br>
    頤行想起皇帝讓她讀書的模樣，就并不覺得他長得好看了。掬起水往自己臉上撲了撲，嘀咕道：“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在世為人，人品好心性好才是頭一樁?！?/br>
    這是又拿夏太醫(yī)來比較了，果真姑娘心里裝了人，眼里就不揉沙了。

    銀朱打外間捧了擦身的巾帕來，幫著含珍把人伺候出了浴桶，展開架子上那件玉蘭色柿蒂紋的襯衣晃了晃，“能賞這么好看的衣裳，人品心性還能不好么，主子您可真是個白眼兒狼?！?/br>
    頤行鼓著腮幫子，作勢舉起一只手，“你再混說，看打了！”

    銀朱忙把衣裳交給了含珍，吐了吐舌頭道：“我上外頭瞧瞧去，主兒的清粥燉好了沒有?！?/br>
    答應(yīng)的寢宮不像那些高品級的妃嬪們，宮里預(yù)備著小廚房，她們只有一盞茶炊，閑時用來熬一碗粥，泡一壺茶。

    頤行夜里吃得清淡，主要還是因為預(yù)備侍寢的緣故。雖然牌子不一定翻到她頭上，預(yù)備起來是必須的。不光她，各宮主兒都一樣。夜里胡吃海塞，萬一點卯正點著你，你身上一股子魚腥rou膻克撞了皇上，那這輩子都甭想冒頭了，抱著你的綠頭牌過一輩子去吧。

    一碗粥，一份小菜，頤行咂咂嘴，真是一點兒味兒也沒有。沒法子，將就著吧，匆匆吃完了漱口上口脂，等一應(yīng)收拾停當(dāng)，就可以邁出宮門，上養(yǎng)心殿候旨去了。233

    可巧得很，今天一出長泰門，沒走多遠(yuǎn)就遇上了解禁的恭妃。想是這程子而壁思過也熬人吧，恭妃白胖的臉盤兒小了一圈，穿著一件蜜蠟黃折枝牡丹的單袍，鬢邊戴著白玉鑲紅珊瑚珠如意釵，一手讓寶珠攙扶著站在宮門前，而帶冷笑地望著她們。

    頤行心想倒灶，這是又遇上仇家了。人和人交際就是這么的怪誕，即便自己沒錯，但對方因你受了懲處，再見而，自己好像也有些虧心似的。

    反正這回是避不開的，頤行認(rèn)命地上前納了個福，“給恭妃娘娘請安?！?/br>
    恭妃瞇著眼，就那么瞧著她，忽而哼了一聲，“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頤答應(yīng)啊。我這程子被貴妃娘娘禁了足，外頭世道是全然不知了，沒想到連你都晉了位。想是使了好手段，聽說上御花園跳舞來著，看來我早前小瞧你了?！?/br>
    “回娘娘，不是跳舞，是撲蝶?！鳖U行壓根兒沒把她那些夾槍帶棒的話聽進(jìn)耳朵里，還有閑心糾正她的錯漏。

    恭妃一怔，心下鄙夷起來，撲蝶就撲蝶，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兒，還特特兒重申一遍呢，可見是個聽不懂人話的榆木腦袋?；噬暇棺屬F妃看顧她，別不是皇上嫌貴妃人老珠黃，有意給貴妃小鞋穿吧！

    思及此，恭妃不由嗤笑，宮女承托著她的胳膊一路向南，精美的花盆底鞋，走出了花搖柳顫的味道。

    “你們做答應(yīng)的，見天都干些什么呀？”恭妃側(cè)目瞥了她一眼，“這身行頭倒秀致得很，全后宮的答應(yīng)，恐怕沒一個像你這么會打扮吧！”

    頤行低眉順眼道：“回恭妃娘娘的話，這身衣裳是皇上賞賜，既是御前賞賚，我不敢不穿。至于平常干些什么，倒也無事可做，左不過練練字，看看書罷了。”

    恭妃愈發(fā)的瞧不上了，“做答應(yīng)的，不得幫襯主位娘娘做些雜事么，怎么你們儲秀宮倒和別人不同？想來是懋嬪遇了喜，如今要做菩薩了……這樣吧，我宮里這程子正要預(yù)備太后壽誕用的萬壽圖，你上我翊坤宮來，幫著理理繡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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