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侯紙雖然早就有了，當(dāng)初蔡倫造紙也是為了替代竹簡，但事實(shí)上，蔡侯紙拿來寫字不方便保存，而且墨跡容易擴(kuò)散，眼前的紙質(zhì)地更厚實(shí)，而且陳默試著寫了幾個字，墨跡凝而不散，的確比蔡侯紙更適合保存，這東西，至少可以代替竹簡的一部分功能。

    陳默隨后又將目光看向那木板。

    沒有詢問作用，而是拿起來仔細(xì)端詳，看著那上面反向突出的文字，又看了看劉毅遞上來的墨汁以及白紙，陳默將紙鋪在木板上，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隨即將木板方向，讓典韋找個刷子過來，將墨汁均勻的涂在那拓板上面，把紙蓋上去。

    “好！”陳默將紙揭下來，看著紙面上清晰地文字，連連點(diǎn)頭叫好，臉上露出開懷的笑容。

    “此物可不只是有利于天下！”陳默扭頭，看向劉毅道：“此乃造福萬世之物?！?/br>
    “長陵侯言重?！眲⒁氵B忙站起來，他只是覺得此物有利于如今陳默推行的三學(xué)紀(jì)要，但造福萬世，劉毅卻是沒有想過。

    “言重？”陳默扭頭，看向劉毅道：“此物關(guān)乎我華夏文化之傳承，你說是否言重？”

    劉毅倒是沒想這么多，此刻聞言想了想，卻也差不多，這是能替代竹簡而且能夠批量拓印書籍的東西。

    “劉毅！”陳默放下拓板，面色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看向劉毅沉聲道。

    “在！”劉毅下意識的起身。

    “可愿為我效力？”陳默目光灼灼的看著劉毅，這是他需要的人才，而且是急需的，馬均雖然才思敏捷，在這匠藝上有極高的造詣和想法，但馬均還是太過保守，而且為人也太過謙遜甚至謙卑，他需要劉毅這種能夠打破常規(guī)的人才。

    “自是愿意的。”劉毅點(diǎn)點(diǎn)頭，不愿意，他也不會跑去宛城，不愿意也不會跟呂布來洛陽見陳默。

    “無論才干、潛力，你都在馬均之上，但官場上有官場上的規(guī)矩，馬均的位置我不可能給你，他對朝廷有功?！标惸粗鴦⒁?，想了想道：“而且此物如今還不是問世之時，我會先以你之名義，將這新紙推廣出去?！?/br>
    只推廣紙張，沒人會拒絕，尤其是士大夫階層，陳默很清楚這東西對士人的吸引力。

    “我會對外以造紙為由，為你建造一座匠坊，對外便說造紙，官職不會太高，但有絕對自主權(quán)，給你一批良匠，任你調(diào)度，此外還有一批書籍，你需幫我拓印出來，所需物什，朝廷會幫你收集，我需要的，是你在一年之內(nèi)，為我拓印出各類書籍，越多越好，人手不夠，可以加，但多多益善。”陳默看著劉毅，沉聲道。

    這拓印之術(shù)如果跟這新紙一起推廣出去，肯定會有人不滿，那會導(dǎo)致很多寒門的讀書成本降低，書籍的泛濫，而且人們接受也有個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

    陳默會安排人做一些手抄書冊，讓書院學(xué)生在書院中自己抄書，這個倒是不會引起眾人不滿。

    等手抄書到了一定范圍之后，陳默準(zhǔn)備使些小手段，比如讓人抄書來賣，然后再將這些書籍開始大量通過商販流入市場，書院飽和之后，可以向書院之外流動。

    逐漸讓這書籍泛濫起來，當(dāng)這些成為既成事實(shí)的時候，再推出拓板印刷術(shù)。

    流程大概差不多就是這樣。

    “毅，領(lǐng)命！”劉毅連忙躬身對著陳默道。

    “伯淵不必如此多禮?！标惸畔峦匕澹粗鴦⒁阈Φ溃骸白抡f，我聽聞你與溫侯之女頗有情思？”

    劉毅臉上一赫，點(diǎn)點(diǎn)頭道：“只是身份低微，一直不敢上門提親?！?/br>
    旁人也就罷了，哪怕是世家，大不了被趕出來，但呂布……劉毅怕被砍，在呂布面前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

    “此事，我?guī)湍戕k?！标惸Φ溃骸坝H自替你說媒，溫侯那里你不必?fù)?dān)心，等著認(rèn)這個岳父便是了?！?/br>
    要想馬兒跑，就得先把他喂飽，而且有了這層姻親關(guān)系在，劉毅還能跑了不成？

    “多謝主公！”劉毅大喜，連忙起身道。

    “但有些話，得說在前頭?！标惸瑵M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看向劉毅道：“溫侯的脾氣，你應(yīng)該很清楚，玲綺也算我侄女，雖然我沒見過，但日后若受了欺負(fù)，別說溫侯找你麻煩，此事既是我促成，那到手你可別怨我為她出氣?！?/br>
    “不會?！眲⒁銚u頭笑道。

    看著此刻已經(jīng)收不住笑容的劉毅，陳默搖了搖頭，年輕人啊，婚后的生活，可沒你想的那般樂觀。

    “家中可還有親屬？”陳默笑問道。

    “還有老母尚在?！眲⒁愎淼馈?/br>
    “接過來吧，到時候成親不可能去南陽的，老母既在，自當(dāng)奉養(yǎng)，以后就定居在這洛陽，也好照料，我會給你安排一處府宅?！标惸Φ?。

    “喏！”劉毅點(diǎn)頭答應(yīng)一聲，有些規(guī)矩陳默不說，但他也懂，并不排斥，而且就如陳默所言，他既然被陳默看重，日后肯定會留在洛陽，家中老母無人照看自然不行，陳默的安排也沒什么問題。

    “先去挑選府宅吧，洛陽有不少府宅尚未有人住過，我聽元直說，你在南陽有座竹舍頗為雅致，你若是嫌不好，可以自己建一個，朝廷出錢?！标惸粗鴦⒁?，越看越是滿意。

    “多謝主公，在下告退?！眲⒁泓c(diǎn)點(diǎn)頭，對于這些東西，他要求倒是不高，哪怕偏一點(diǎn)兒，只要地方夠大就行。

    “典韋?！?/br>
    “在！”

    “讓人持我手令跟隨伯淵去挑選府宅。”陳默看向典韋道。

    “喏！”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父子

    “家主?！标惸氐郊抑?，便見府中管事一臉興奮的迎上來，接過陳默手中提著的雜物。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的這般高興？怎的，你兒子給你抱孫子啦？”陳默一邊走一邊笑問道。

    “那倒沒有，家主忘了？今日是大公子回來的日子?！惫苁滦Φ?。

    “回來啦?！标惸戳丝刺焐?，點(diǎn)點(diǎn)頭道：“也是時候該回來了，有幾年沒見了?！?/br>
    陳默在鄴城待了三年多，每年陳晉回來，都見不到他。

    “幾年沒管教，不知道這小子現(xiàn)在如何了？”陳默點(diǎn)點(diǎn)頭，徑直回了院里，正看到小女兒纏著一名少年蹦蹦跳跳。

    “父親?！币姷疥惸貋恚倌赀B忙上前，躬身行禮。

    “嗯，不錯，長高了?！标惸c(diǎn)點(diǎn)頭，下意識的摸了摸陳晉的頭，雖然近四年未見，但看著自己的兒子，那股親切感是藏不住的，只是作為父親，陳默一般不會太給兒子好臉色看，這是習(xí)慣，帶著陳晉一邊走一邊問道：“學(xué)業(yè)如何？可有給你師公添麻煩？”

    臧洪作為雍州刺史，就在長安，作為陳默的兒子，每年去長安，都是要代替陳默去拜訪臧洪的。

    “師公說……孩兒學(xué)問還可以。”陳晉謙虛道。

    “那就是其他不行了？”陳默扭頭，看向陳晉道：“一會兒去院里，讓我看看你武藝練得如何?！?/br>
    “哪有一回來就舞刀弄槍的？”陳母出來，拉住孫子不滿的看著陳默：“再說，晉兒以后也不用上戰(zhàn)場吧？”

    “不要他沖鋒陷陣，但至少得知道將士們的不易，軍中將士為捍衛(wèi)朝廷，捍衛(wèi)這天下，是用命再拼，為人上者，自然不必身臨險地，但卻也該能體恤將士不易，知道些規(guī)矩，學(xué)問固然重要，但這世上，有些東西是在竹簡之上無法體會到的?！标惸瑩u了搖頭，女人溺愛孩子，這是常理，自家娘也一樣，但作為家里的男人，有些事情他不能一起跟著。

    “父子倆好不容易見一面，盡說這些?！标惸覆粷M道。

    “娘，我這個年紀(jì)時，殺的人都過百了。”陳默搖頭道：“知道為何我要?dú)⑷嗣?？?/br>
    “還不是世道亂?！标惸瑖@了口氣，陳默一路怎么走過來，她這個當(dāng)娘的再清楚不過，此刻聽兒子說起，嘆息道。

    “那世道為何會亂？”陳默扶著母親往回走道：“還不是我們這些為人上者，不知民間疾苦，前幾年啊，兗州遭了蝗災(zāi)，百姓食不果腹，有位士人看著百姓這般疾苦，也是心中不忍，便詢問何至于此？身邊下人說田里莊稼都給蝗蟲吃了，你知那人怎的說？”

    “還能怎說？”陳默沒好氣道。

    “他很不解，詢問道：何不食rou脯？瓜果也可食之充饑?！标惸赣H的手笑道。

    “就你會說，世上怎會有這等人？就算有，也不會是我陳家。”陳母被陳默逗笑了，輕打了他一下道。

    “晉兒還好些，我自小帶他體驗(yàn)民間生活，自知糧食不易，但晉兒的孩子呢？他孫子呢？若都照您這般寵溺，三代之后，有這樣的子孫孩兒真的一點(diǎn)兒都不意外，您說，就算孩兒平定了這天下，這天下能長久么？”陳默笑問道。

    “危言聳聽！”陳母不滿的瞪了陳默一眼，卻也不說話了。

    “這人間事，總是不斷重演，您想啊，如今這些名門望族，他們的祖先多是英武之輩，若代代都一樣，為何會有當(dāng)年的世道？”陳默笑問道：“孩兒查過，我們家鄉(xiāng)那還算好的，里正阿翁他待我們不錯，讓我們能有私田，但其他地方可不是這般，多數(shù)都不是?！?/br>
    “唉～”陳母點(diǎn)點(diǎn)頭，她比陳默更清楚，他們那莊是災(zāi)民聚集在一起的，人雜，所以能自己開墾些田地，朝廷征稅雖重，但還活得下去，其他地方，還真不如他們莊子。

    “雖然陳家后來把我們拉回了嫡系，但自大兄死后，也少了聯(lián)系，我們這一脈，自我這兒算起，才算有了起色，但若論家風(fēng)，是比不上主家的，我對晉兒嚴(yán)些，也是希望我陳家未來不管怎樣，都能有自己的家風(fēng)，能代代相傳?！标惸畠旱哪X袋道：“女兒也一樣，這女戒什么的，都得學(xué)，我不在，她大娘教她，我可不想以后這孩子刁蠻任性，傳出去有損門風(fēng)，您也不想我陳家傳到哪一代，孩兒幼時苦難再度發(fā)生吧？”

    “唉，娘也知曉，不過這跟練武有何關(guān)系？”陳母嘆了口氣，說不過陳默，被陳默扶著回到屋里，好笑的看著陳默。

    “一來有個好體魄，儒家六藝之中，都還有騎馬射箭呢，再者，能打熬意志，不管他天賦如何，有些自保手段總沒錯，再者也能練膽，若真有一天上陣殺敵，這戰(zhàn)場可不比以前鄉(xiāng)里奪水源那般互毆，成千上萬人擺在戰(zhàn)場上，那光是氣勢便能令人膽寒，沒點(diǎn)膽量，人家還沒來呢？自己先跑了，您前些年罵的那些庸將，哪個不是豪族出身？”

    “再說了，那軍中將士，都得cao練，他們都能受得住磨練，您孫子不行，還是陳家不行？退一步說，以后若是領(lǐng)兵打仗，你連士兵怎的進(jìn)攻、格擋都不知道，瞎指揮一通，不敗才是奇事吧?！?/br>
    “行了，我兒說的都有理，不過晉兒才剛剛回來，你總得讓他歇歇吧?！标惸傅闪岁惸谎?。

    “那是，做父親的，也是心疼兒子的。”陳默認(rèn)可的點(diǎn)點(diǎn)頭。

    陳晉：“……”

    “娘親，夫君，該用膳了?！辈嚏M(jìn)來，微笑著看著母子二人道。

    “說的都餓了，娘，先用膳如何？”陳默笑道。

    “好?！标惸更c(diǎn)點(diǎn)頭，一行人又去了家中專門用膳的地方，各自落座，如今陳家也算人丁興旺，三個孩子，五個妻妾，加上陳默和母親，一家十口，一人一張桌案各自坐下。

    陳默喝了口雞湯，看向陳晉道：“晉兒?！?/br>
    “孩兒在?！标悤x放下糕點(diǎn)，正襟危坐。

    “去歲我聽聞武都一帶出了羌亂，你可知是何原因？”陳默隨口問道。

    “武都一帶官員盤剝羌人，致使羌人不堪忍受，是以有叛亂，后來很快便被平定?！标悤x躬身道。

    “咱們不說這背后有無人挑撥，單以這件事來看，自為父定關(guān)中以來，對羌人還算善待，就算當(dāng)?shù)毓賳T刻薄一些，但吏治不曾崩亂，能讓他刻薄的地方并不多，反觀在此之前，官員盤剝才叫嚴(yán)重，當(dāng)時他們也未必年年都反，為何現(xiàn)在太平了，反而忍不住了？”陳默詢問道。

    “這……羌人生性如此吧。”陳晉想了想道。

    “怎的？他們是比我們多長了個腦袋？還是少了條胳膊？”陳默笑問道。

    “孩兒聽聞，羌人世代都是這般不堪教化?！?/br>
    “那是別人說的，你自己覺得是怎么回事？不要老是聽說，豈不知人言可畏？”陳默反問道。

    “這……”陳晉聞言，仔細(xì)思索著，隨后答道：“或許正是因?yàn)樘降木昧耍賳T們少有失策，便會引起心中不滿?！?/br>
    “那就當(dāng)是這樣，該如何解決？”陳默笑問道。

    “自父親收服西涼以來，對羌人用法多柔和，致使羌人即便反叛，也不會有太多懲戒，是以滋長其勢，若要解決，當(dāng)在寬待之余，也立嚴(yán)法，平日可以寬容，但若涉及反叛，必嚴(yán)懲，如此恩威并施，方為上策?！标悤x有些小心的看向陳默。

    “以你年紀(jì)，能想到這些，已是難能可貴，但這法子雖然有用，但若官員因此而肆無忌憚，肆意盤剝欺壓，卻能積聚民怨，這個民怨一旦爆發(fā)，可是很可能比這個更嚴(yán)重，甚至可能導(dǎo)致整個西北羌人暴動?！标惸Φ馈?/br>
    “高祖曾令各級衙署必設(shè)一鐘一鼓，曾有言鐘鼓一響，官必上堂。”陳晉思索道：“孩兒以為，可設(shè)類似之物，以各地百姓反向監(jiān)制各地官員，以避免地方官員胡作非為。”

    “倒也有些道理，但這世上之事，皆為人治……”陳默見兒子對答如流，不禁有些高興，正想繼續(xù)發(fā)問，卻見陳母重重的放下雙箸。

    “這膳，為娘是否還要用？”陳母聲音很平淡的詢問道。

    “自然要用的。”陳默動作僵了僵，連忙笑道：“娘親用膳，孩兒敬您一觴雞湯?！?/br>
    蔡琰等人不禁輕笑出聲，若說這世上還有什么是自家夫君畏懼的，恐怕也只有母親了。

    一頓晚膳，吃的倒是比較和諧，用膳之后，陳晉被陳母拉去敘話，陳默無奈，只能帶著妻妾回到自家院中。

    今夜是在甄宓房中過得夜，兩人相差近十歲，陳默雖然與蔡琰夫妻感情甚篤，不過對這小妾卻也十分喜愛，自是一番不為外人道之事后，陳默摟著寵妾，借著有些昏暗的燈光看著屋頂，搖頭失笑道：“你說母親年紀(jì)大了，為何反而不講道理了？”

    甄宓剛剛?cè)腴T不久，哪敢嚼婆婆的舌根，只是縮在陳默懷中癡癡笑道：“夫君這般智慧都不懂，妾身如何知曉？”

    “真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