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 第79節(jié)
人一走,屋子里顯得有點安靜,蘇新七起身想把桌子收拾下,陳鱘走過來說:“放著就好,我找了鐘點工?!?/br> “噢?!碧K新七放下手中的碗,站在那一時不知道要做什么。 是她提出今天要一起過節(jié)的,但是她并沒有什么計劃,她和陳鱘已經(jīng)很久沒有長時間獨處過了。 蘇新七回想以前,讀書的時候他們總嫌相處的時間太少,平時要上課,晚上她有門禁,真正能獨處的就只有午休和晚飯后那一點自由的時間,一周僅一天的假期,陳鱘也不敢獨占,怕耽誤她學習。 即使這樣,他們也一起跑遍了沙島,那時候陳鱘為了能和她多待一會兒,常常自愿陪讀,她在復習,他就在一旁玩自己的,或者幫她扇扇子,端茶送水,服服帖帖地伺候她,還樂在其中。 彼時即使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兩個人靜靜地在教室、在漁船上呆一下午,也覺得知足開心。 但現(xiàn)在不行了,至少現(xiàn)階段他們沒辦法自在地在一個空間里無所事事地呆一下午,蘇新七想到這還有些難過,不管他們現(xiàn)在做過多親密的事,但感情總歸是不如以前來得放肆濃烈。 陳鱘見蘇新七的表情略微低落,思及她剛才喝了酒,忍不住問:“醉了?” 蘇新七搖了搖頭,“沒有。” 她看了眼時間,今天午飯吃得遲,現(xiàn)在已經(jīng)近三點了,她想了想說:“我們下午去趟古厝?” 陳鱘知道她想去面館,沒有異議,點了下頭。 他們休息了會兒,一起出了門,直接乘電梯去了地下車庫,陳鱘開車,蘇新七說想買點東西帶過去,他就載著她去了商場。到了地方,找到停車位停好車,蘇新七本想自己下車去買東西,陳鱘拿上帽子口罩先她一步下了車。 “商場人多,我自己去買就可以的?!碧K新七關(guān)上車門,往陳鱘看去。 陳鱘戴上帽子和口罩,干脆道:“走吧?!?/br> 蘇新七跟上去,他們搭電梯到了一層,商場布置得節(jié)里節(jié)氣的,雙節(jié)碰在一起,哪里都是人,商場更不例外,今天中秋,前來采購的人熙來攘往。 陳鱘回頭見蘇新七離他好幾步遠,停下腳,轉(zhuǎn)過身看著她。 蘇新七猶豫了下,跟上去,解釋道:“我怕會有人認出你來。” 陳鱘不以為然,“認出來也沒事?!?/br> 他轉(zhuǎn)過身,一只手往后伸,“跟上來,別丟了?!?/br> 蘇新七看著他的手,莞爾一笑,走上前牽住。 商場里人來人往,一樓大廳還舉行了博餅活動,人群里里外外圍了一大圈,時不時爆發(fā)出一陣陣喝彩聲。 蘇新七經(jīng)過人群時張望了眼,陳鱘停下問:“想玩?” 蘇新七搖頭,“人太多了?!?/br> 她拉著他離開,又問:“你博過餅嗎?” “沒有?!标愾\說:“內(nèi)地沒這種活動?!?/br> 蘇新七仰頭看他,笑著說:“我以前博中過狀元,拿了一臺豆?jié){機?!?/br> 陳鱘見她像個炫耀的小孩,揚了下唇附和道:“手氣挺好的?!?/br> “不過只有一次,后來連舉人都沒博中過?!碧K新七可惜道。 商場里賣月餅的店鋪很多,月餅的種類更是五花八門爭奇斗艷,五仁月餅已經(jīng)失去了江湖地位,蘇新七沒有獵奇,本本分分地買了兩盒傳統(tǒng)口味的月餅,又在水果店里抱了兩大顆柚子。 從商場出來,陳鱘開著車直奔永安區(qū),節(jié)假日的古厝路簡直就是水泄不通,陳鱘好不容易找了個停車位,他們拎著東西進了古厝,險些被涌來的人潮沖散。 陳鱘把她手上的月餅都提過來,一手拉著她,穿過洶涌的人群,拐進小巷道里,巷子里的人比主道上少很多,他沒松開蘇新七的手,就這么牽著到了憶舟面館。 此時不是飯點,面館里沒什么人,李父就坐在靠近門口的椅子上吹空調(diào)看報紙,蘇新七喊了他一聲,他抬頭,先是看向陳鱘,又看向蘇新七,最后看了眼他們牽著的手。 “一起來啦?!崩罡刚吕匣ㄧR,站起身笑著說。 “嗯。”陳鱘把手上的月餅和柚子放在桌上。 “怎么還帶東西?!崩罡缚粗麄儍蓚€,一臉慈愛地問:“吃了沒,叔給你們做點吃的?” 蘇新七搖搖頭,“我們吃了才過來的……阿姨呢?” “今天十五,去廟里了?!崩罡甘疽馑麄儯翱熳?,外頭太熱了?!?/br> 他倒了兩杯水遞過去,又問蘇新七,“今年過節(jié)沒回島?” “前幾天回了?!?/br> “你爸媽怎么樣?” “挺好的?!?/br> “你二叔的漁排和你小姨家的旅館,放了假生意很好吧?!?/br> 蘇新七點了下頭。 李父看向陳鱘,說:“沙島現(xiàn)在變化可大了,都成熱門旅游景點了,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和小七一起回去看看?!?/br> 蘇新七心臟一緊,下意識蜷起手,聽到陳鱘極淡地應了聲,她想他應該是不忍拂了李叔的面子,隨口敷衍的。 他們坐著聊了會兒家常,沒多久李母就提著一籃子供品回來了,身上還帶著廟里的香火味,蘇新七見她神色萎靡,眼圈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今天中秋,團圓日,她想她一定是想祉舟了。 李母看到蘇新七和陳鱘在面館里,打了個招呼就往廚房里去,蘇新七和陳鱘說了聲,跟了過去。 李父長嘆一口氣,苦澀道:“祉舟走后,你阿姨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太好,平時沒事呢就喜歡去廟里燒燒香拜拜佛,今天中秋,看別人團團圓圓的,她心里不好受?!?/br> 陳鱘看著李父,他和自家父親一個年紀,可這幾年卻是蒼老了許多,兩鬢都花白了。 “小鱘啊,當年的事,叔叔和阿姨都欠你一個道歉?!崩罡刚Z氣沉重,愧然道:“把你牽扯進來,差點毀了你的前程?!?/br> 陳鱘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在長輩面前他向來口拙,做不來后輩該有的謙恭姿態(tài),此時面對李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應。 “你和小七都是好孩子,你父親救過我一命,但小七是我看著長大的,難免偏向她。”李父斟詞酌句,停了下接著說:“當年的事,是小七沖動了,她和祉舟從小一起長大,看到他……” 李父重重地嘆一聲,“她受了刺激,才會做了錯事,她這些年過得也很辛苦,來大嶼讀書,苦了累了都不敢和家里人說,自己一個人扛著,當初她要學法,我其實是很矛盾的,既想她能替祉舟討回公道,但是也不愿意看到她一直記著這件糟心事?!?/br> “都是造化弄人?!崩罡柑⒌溃骸拔乙矝]臉讓你完全不計較,這件事對你的傷害肯定也很大,我現(xiàn)在和你說這個,是私心,我看你和小七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又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聊過這件事,你又是個什么想法,我把小七當女兒看,不愿意看她受委屈,就希望她能幸福?!?/br> 李父說得委婉,但陳鱘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是覺得因為以前的事,他不相信他還能全心全意地對蘇新七,言外之意就是他并不是很希望他和蘇新七在一起。 陳鱘沉下眼,一時緘默。 他心里不服氣,卻也不能鏗鏘有力地反駁說他完全不介意以前的事,他沒有底氣能給出承諾,說他一定能給她幸福,以前的事就算他忘了,她也記得,并且始終對他有愧,背負著過去的傷痛,這樣的她能幸福嗎? . 蘇新七和陳鱘在面館呆到了傍晚,李父李母想留他們吃晚飯,但陳鱘說晚上有別的安排,帶著蘇新七就離開了古厝,蘇新七問晚上有什么安排,他沒回答,只說到了就知道了。 陳鱘駕車載著蘇新七從永安區(qū)到了濱海區(qū),最后停在了碼頭附近,下了車蘇新七還不明所以,直到陳鱘指著一艘游艇,示意她登上去。 蘇新七知道大嶼有海上觀光游輪和游艇,但她從來沒坐過,一是她海島長大,對坐船不感興趣,二是大嶼的游客多,搭乘游輪和游艇需要提前預約,尤其是晚上,乘船夜游的人很多,一般沒提前預約都買不到票。 登上船,蘇新七看甲板上一個人都沒有,忍不住驚詫道:“你把整艘船租下來了?” “私人的?!标愾\說。 蘇新七忽記起他家里就是做船舶制造生意的,便也覺得合情合理。 陳鱘朝機艙里的師傅比了個手勢,沒多久船就駛離了碼頭。 這艘游艇有三層甲板,底層主甲板是居住空間,二層甲板還有個小泳池,三層除了駕駛室還有一塊露臺。 陳鱘先帶著蘇新七去了一樓的餐廳,餐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食物,他也沒刻意制造浪漫,稀松平常地說:“先吃點東西,晚點去樓上看月亮,海上視野好?!?/br> 蘇新七看著桌上的紅酒牛排,低頭看看自己,她穿的還是昨天的套裝,一本正經(jīng)的,不像是來游艇約會的,倒像是來會見委托人的,再抬眼看陳鱘,他一身休閑,也沒刻意打扮,便也釋然。 她落座,看著對面的陳鱘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了?” 蘇新七抿著笑,搖了搖頭。 她只是覺得有趣,雖然交通方式、吃的東西變了,但他們的約會方式還是一如以前,是學生式的,坐著游艇吃著牛排,但是她的感覺卻好像以前在島上,他騎著機車載著她去吃魚丸一樣,怡然愜意。 吃完飯,天色已暗,海天連成一片,浸沒在深邃的藍色里。 陳鱘示意蘇新七跟他一起上樓,蘇新七帶上已經(jīng)醒好的葡萄酒,拿了兩個杯子跟了上去,三樓的甲板上有躺椅有桌子,正適合悠閑地躺著吹風賞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今日十五,一輪皎潔的圓月早已懸掛在天幕上,海面映著月色,如鋪上了一層寒霜。 蘇新七把酒杯放桌子上,舉起醒酒器,晃了晃里面的紅酒,問:“你能喝嗎?” 陳鱘不忍拂了她的興致,點了點頭。 蘇新七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他,舉起另一杯抿了一口。 陳鱘想到她今天中午還喝酒了,不由道:“別喝多了。” “不會?!?/br> 陳鱘看她一眼,“前天晚上喝醉的人是誰?” “那天是意外。”蘇新七不服道:“我酒量還可以的,小時候二叔總拿筷子沾酒喂我,我爸我媽也挺能喝的。” 陳鱘挑眉,“還扯上遺傳了?!?/br> “這是有科學依據(jù)的?!?/br> 蘇新七跪在地墊上,捧著紅酒杯對著他笑,陳鱘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笑得格外開心,笑容比今晚的月亮還明亮。 他心頭一動,忽然放下酒杯,起身說:“等著。” 蘇新七看他下了樓,沒多久拿著一個陶瓷碗上來。 陳鱘把碗放在桌上,蘇新七放下紅酒杯,探頭去看,見碗底有六個骰子,立刻懂了。 “博餅?”她抬頭看向他。 “嗯?!标愾\在她身邊坐下,“你不是想玩。” “就我們兩個人?” “不行?” “也不是不行?!碧K新七抓起一個骰子,又問:“獎品呢?” 陳鱘微微昂起下巴,直接問她:“你想要什么?” 蘇新七思忖了會兒,說:“只有我們兩個人,規(guī)則就要嚴格一些,這樣吧,我們就博狀元,如果我博到了,你就送我一樣東西,如果你博到了,你說你要什么?” 陳鱘想了想說:“還沒想好,留著?!?/br> “好,你博中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你隨時可以找我兌現(xiàn)。” 蘇新七念及陳鱘沒玩過,先把博餅的規(guī)則說了一遍,其實很簡單,只要把六個骰子投出幾種特定的點數(shù)即可。 海風拂來,海浪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