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工作，是在數(shù)條巨大流水線前，搬運已切割成塊的板油原料。

    高大機器轟轟吐出白色rou塊，承托運送的鐵板被油水浸得閃閃發(fā)亮，兩側(cè)凹陷處凝結(jié)的污垢顫抖中推擠而出，又被后面送來的東西推刮平整。

    經(jīng)帶隊人簡單指點，又見老工飛速上前搬運，大家趕緊跟著有樣學(xué)樣忙活起來。

    “你知道考核期嗎？”原花吃力地扛起一塊原料追上孟昕，不等她答話迅速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說出，“我聽說這里有一個月考核期，做的差的，會被換去干臟活。”

    “所以少說話，多做事?！泵详靠醋≡ā?/br>
    雖被堵住話頭，原花卻笑起來，使勁追上孟昕步伐。

    活很簡單，從運輸帶搬了原料放進推車，推到煉油區(qū)卸貨就可以了。

    白色軟rou有股從未嗅聞過的腥膻氣息，貼緊身體的黏膩感令人頭皮發(fā)麻，幾個新工剛走幾步便把早飯嘔出來。

    老工們推著車匆匆繞過，只做不見。

    孟昕來回送了四車，看原花似乎想和別人一樣上前幫手，搖頭阻止。

    這片工區(qū)并沒有監(jiān)工，管事的交待完工作就不見人了。

    開始還繃緊神經(jīng)，推了幾車發(fā)現(xiàn)慢些也沒人管，便有人懶散下來。

    幫扶同伴，清理地面，很磨蹭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始，閑談也多起來。

    沒過多久，便有人聞見氣味。

    起初是一點淡淡的脂香氣，后來越來越濃烈。

    再推車到煉油區(qū)，發(fā)現(xiàn)扔進大鍋里的材料被煮得搖搖晃晃，味道就是從那里透出來的，許多人站著都看定了。

    “等水煉干了，就是油?！泵详磕税押梗丛ū锏冒l(fā)慌，解釋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

    “……聽老工說的?！?/br>
    原花心思都在那油上，“好香，能吃嗎？”

    “嗯，上頭人吃的。”

    孟昕把材料抬到存貨臺，等機器將其掃進大鍋，略略站定幾秒確認后才離開。

    有老工經(jīng)過，看她熟練動作，格外留意了幾眼。

    見大家都被煉油場景吸引，孟昕沖那老工點點頭，迅速迎了上去。

    “休息嗎？”

    老工左右看看，“你認識我？”

    “這個要么？”

    孟昕摸索兩下，托了半塊黑豆面遞出。

    沒想到孟昕這么上道，老工微怔，下意識把豆面揣進兜里。

    碰頭一兩句話，交易隱密又迅速，就好像做過無數(shù)次那樣。

    “休息么？”孟昕再問。

    “……你來?！?/br>
    老工把孟昕帶到位置，才恍然清醒，“你認識誰？”

    “打聽到的消息。以后我只認識你?！?/br>
    孟昕顯見是個知道內(nèi)情的，既然說了這話，老工也干脆點頭，“叫我朱朱就行?！?/br>
    這是是煉油區(qū)下面的翻渣處，最新一鍋油剛剛提出去，巨筒轟地一下漏了底，榨盡的油渣滋滋冒著熱氣落到中間臺上。

    工人快速挑揀，將黑糊的邊角用小刀切出扔到一邊，焦黃漂亮的則順著通道滑進下一個處理區(qū)域。

    和朱朱一起進來休息的還有幾個老工，雖看孟昕眼生，也沒多話詢問。

    “速度快點，嘴擦干凈?！?/br>
    朱朱從廢棄筐里抓了油渣往嘴里塞，含糊說話。

    孟昕沒吭聲，等其人抓完，最后一個過去拿。

    大家背過身捂著嘴慢慢咀嚼，處理油渣的工人只作不見，手腳依舊麻利。

    “差不多了，走?！?/br>
    掀起衣角擦凈嘴角，朱朱使了個眼色，見孟昕毫不留戀跟著走出，微微松了口氣。

    新人或許輪班時間還會調(diào)整，朱朱也沒把這事獨攬自己身上。

    將她給另幾個人介紹了一下，只說孟昕穩(wěn)當(dāng)，下回想來隨便跟誰都行。

    “才第一天，就知道來這里？”

    等孟昕離開，有人拉了朱朱問，“誰告訴她的？”

    到底不放心。

    “能不能熬過這個月也不知道，有得換就換吧。”朱朱捏捏黑豆面，舒服地嘆了口氣，“還是這個實在?！?/br>
    回想剛剛咽下的油渣，煩膩涌上，趕緊扯了塊豆面塞進嘴里，油水刮下去才舒服些。

    與此同時，孟昕也扔了一小塊黑豆面進嘴，熟練刮去口中油脂。

    油渣飽腹感再強也管不過一天，吃一半另一半換出去，留下的一個正好頂住晚上的饑。

    保證食量，才能做出工量。

    不是她非要在第一天打眼，是只能這樣計算著來。

    “你也吃了油？”

    工作結(jié)束整隊，聞到孟昕身上隱約氣味，原花偷摸舔舔手指，猶自回味。

    大家都去摸了鍋槽邊凝固的積油，她也沒忍住。

    “運了幾車？”孟昕反問。

    “不知道……”原花疑惑，“這個還要算嗎？我一直在運，沒停過?！?/br>
    不是選定的苗子，不會教認字識數(shù)，運了這么久，原花只有個模糊的感覺。

    會偷懶的人倒還好，反正她跟著孟昕沖進沖出，骨頭都要散架，想來搬得不少就是。

    “不用，有人會算?！?/br>
    哪里來的人？原花滿心疑惑。

    教城還有mama管事，去到哪兒都有監(jiān)督行止，這里簡直是躲懶的天堂。

    臨近結(jié)束，有鐵車開進來，大家都挺直腰桿步履加快，收拾最后一點原料落位。

    車上跳下十?dāng)?shù)人，背對著鐵車大燈向這邊走來，身影晃動，看不清面貌。

    區(qū)長向榮生走在前列，不時轉(zhuǎn)頭與身側(cè)一位瘦削青年男子說話，態(tài)度很是恭敬。

    區(qū)長親自巡查，所有人都停了活，排起隊列。

    “掃描?！?/br>
    向榮生掃視眾人，語氣陡然凌厲。

    隨著話音，數(shù)百道密密交織紅色光束從某處穿出，自發(fā)頂至腳底呈網(wǎng)狀掃過，數(shù)秒后消失。

    “呀！”

    有人頸間發(fā)燙，光從皮下透出，映得編號數(shù)字閃亮。

    一個被提出去，緊接著十個數(shù)十個，沒一會兒身體出現(xiàn)異狀的人就站出二三百。

    拉扯尖叫，呼喝與警告，留在原地的新人嚇破了膽。

    經(jīng)宣布，提出去的，都是工量未完成的人。

    一張帶著柔光的顯示板由向榮生遞給身后男子，接過略劃了兩下，男子點頭，“這次人少。夠工量的，直接注射?！?/br>
    “是?！?/br>
    男子銳利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到還在運轉(zhuǎn)的原料帶上。

    向榮生擠出笑容，正想夸耀一下最近小有提升的產(chǎn)量，卻不料這人未有停頓，轉(zhuǎn)身間迅速有四位保鏢跟上，將其與眾人隔絕。

    雪白棉帕掩住口鼻，人影隱入車中不見。

    慶幸自己保住工量的原花和其他人一樣，對即將到來的事情，懵懂無知。

    竊竊私語中，甚至有些人發(fā)出慶幸喟嘆。

    “你說，會給我們注射什么針劑？”原花轉(zhuǎn)頭，隱含期待。

    有什么可盼的，斷生路的東西罷了。

    孟昕在心中答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繼續(xù)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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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第 4 章

    幾箱針劑從車上拖下來，砸出悶響。

    眾人安靜列隊，順從撩起衣袖，準(zhǔn)備即將到來的注射。

    在教城長大，誰沒注射過針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