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歌越朝歌感受到腰間的重量，把苦瓜釀的紙袋又撕開了些，小小咬了一口。微甘的味道在口腔漫溢，她淺淺吸了口氣，仍硬著聲冷笑道：“究竟是誰不理誰？”

    越蕭腦袋蹭了蹭，“我錯了。”

    越朝歌腰往邊上側(cè)了側(cè)：“你沒錯。”

    越蕭摁住撈回來，“我錯了。”

    越朝歌道：“好，你錯了?！?/br>
    越蕭蔚然笑開，唇角還沒勾到完美弧度，就聽見越朝歌道：“不過本宮氣性大，你知錯了，本宮可沒錯，還氣著呢?！?/br>
    越蕭道：“我也還氣著呢?！?/br>
    他直起身，湊上臉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好看的眸子眼底盈動，裝了顯而易見的惻傷，“你不稀罕我的喜歡嗎？大jiejie。”

    他說的話，很平緩。

    眸光誠摯，像虔誠的信徒，就等著越朝歌的回音。

    越朝歌被他看著，心越發(fā)瘋狂地跳動起來。

    她垂下眼。

    剛要說什么，越蕭就湊上臉來，目光柔和得像春日下的淺水，看著她嫣紅的唇角，試探著靠近，小心翼翼地卷走她唇角苦瓜釀的碎屑。

    她沒有躲閃。

    越蕭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亮光，“要怎么才能證明，其實大jiejie很喜歡，只是自己意識不到呢？”

    一鼓作氣，再而三。

    越朝歌的心砰砰直跳。

    嘗過他野蠻霸道的攻勢以后，陡然的柔軟和撒嬌叫人完全無法招架。越朝歌淺淺吸了口氣，她似乎找回了一點，從前獨自一人時，那種盡掌主動權(quán)的安全感。

    她揚唇一笑，捏著苦瓜釀的手揚開小指，抬起他精悍的下巴，眸里折射出萬種風(fēng)情。

    “或許本宮，只是饞小弟弟的身子呢？”

    越蕭一愣，垂下眼瞼，斂去眸中翻滾的萬千情緒，笑道：“能得大jiejie饞，是身子的榮幸。”

    越朝歌聽他服軟，坐起身，吃了一口苦瓜釀，“要本宮消氣，未為不可。約法三章，其一，你我二人之間，今日往后關(guān)系推進與否，都只能本宮主動，本宮說了算；其二，不許插手本宮的自由，當(dāng)個聽話的小弟弟?！?/br>
    越蕭問：“其三呢？”

    越朝歌道：“還沒想好?！?/br>
    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眼底閃過促狹的興味，道：“其三，今夜本宮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何？”

    越蕭抬手，撫上她光潔的臉頰：“車馬勞頓，一日了，不累么？”

    越朝歌道：“馬車上歇夠了?！?/br>
    她手一頓，瞇起美眸：“怎么，你不愿？”

    越蕭抬臂把她攬進懷里，“愿意?！?/br>
    他發(fā)出了輕緩而深長的嘆息：“我這幾天，想死你了。”

    聲音低沉，語調(diào)溫軟，說著比情話還要動人的語言。越朝歌心神一蕩，鼻尖莫名有股酸意，眼底也酸脹起來。

    她感覺越蕭似乎有點不一樣了，他開始學(xué)會在她面前表達(dá)情緒，用最直接的語言剖白——

    還在生氣。

    想死你了。

    他不擅長把情緒掛在細(xì)微的表情和動作上，卻愿意用最直接的方式讓越朝歌了解自己。

    越朝歌敏銳地意識到這點，她知道這種行為方式的轉(zhuǎn)變有多不容易，就像她從前見不得流血，即使兔子受傷了也會仔細(xì)包扎，到后來變成了能面不改色地做越蒿的輿論人偶，冷眼看血入膏泥骨堆成山一樣，叫不會說的人說，叫不忍心的人狠心，都是滅頂折磨。

    她吸了一下鼻子，道：“不是一路同行嗎？”

    怎么還想。

    越朝歌心里有些擊觸。

    她的改變是為了活命，他的改變是為了她們。

    掩下心里回蕩的澀澀，越朝歌唇角揚起笑容，她在清冷的唇角啄了一口，道：“小弟弟，聽說過蓮花籠嗎？”

    越蕭懵懵懂懂，但直覺不是什么好事。約法三章的其三，是她今夜讓他做什么，他就必須做什么。和蓮花籠有關(guān)？

    他搖搖頭：“沒聽過?！?/br>
    越朝歌笑意促狹：“一會兒本宮帶你見識見識?！?/br>
    “記得哦——”

    她湊到越蕭耳邊，“本宮的約法三章?！?/br>
    約法三章，她主動，自由，今夜還有絕對命令的權(quán)力。越蕭是被動，是聽話，還有絕對的服從。一旦這些和蓮花籠扯上了關(guān)系……

    越蕭心下微疑。

    卻也作罷，好不容易哄開心了，不過片刻就能知道的事情，他抿唇?jīng)]有多問。

    第47章 藤籠   【1 2更】

    舊都長安已經(jīng)宵禁, 越朝歌拉著越蕭的手走出聽濤榭。

    秋風(fēng)里，越蕭的手很溫暖，指腹的薄趼是越朝歌最喜歡的部分之一, 蹭在嬌軟的皮膚上很是舒服，故而下意識來回摩挲。

    碧禾遠(yuǎn)遠(yuǎn)看他們二人走出來, 越朝歌嬌小身影在前, 越蕭修長挺拔的身量在后。她瞧著, 長公主是有精神了些，公子的手臂被長公主的廣袖掩去一截，想來兩個人當(dāng)是牽著手。

    當(dāng)是和好了。

    只可惜沒見著撒嬌的部分。

    碧禾心里生出巨大惋惜。

    忽而聽越朝歌問：“什么時辰了？外頭宵禁了嗎？”

    碧禾一愣。

    越蕭問：“要出去？”

    越朝歌眼尾一揚, 轉(zhuǎn)過頭來，簪環(huán)釵影搖晃，“要帶你去瞧好東西，自然是要出府的?！?/br>
    說完，她看向碧禾。

    碧禾道：“眼下已經(jīng)宵禁了，估摸著夜間巡護隊都在上街清街了?！?/br>
    越朝歌笑著捏了捏越蕭修長的手指頭，“那便靠你了?！?/br>
    越蕭忍住想反握住她小手的沖動，問道：“去哪兒？”

    越朝歌聞言，轉(zhuǎn)過身, 目光透過重重高墻，有些虛無, 似是懷念著什么道：“去前朝舊宮，鼓鼓里?！?/br>
    鼓鼓里名字怪異, 是一座露天的殿宇。

    越朝歌的父皇最喜cao鼓, 遇到開心的事情，鼓聲便能響徹整座皇宮，總是擾了她母后休息。有一日她母后開玩笑, 調(diào)侃她父皇道：“你若是在鼓里cao鼓，也就沒人聽得見，也沒人管你了，否則成日天的，只吵著我們母女睡覺?！?/br>
    后來她父皇就修建了一座露天殿宇，高聳四方的露天臺上花草盛開，全是母后最愛的白雪塔牡丹，每到花季，花瓣重重疊浪，香氣撲鼻，群蝶嬉戲，是越朝歌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雖說并不是當(dāng)真把鼓臺設(shè)在鼓里，距離中宮卻遠(yuǎn)了不少，仍稱為鼓鼓里。

    鼓鼓里的妙處，還在于四方平臺中央，有一根石柱擎天而起，以石柱為承梁，大約六尺高處，伸長出六只蓮花籠。蓮花籠離地空懸，沒人的時候，上面藤蔓攀爬，籠住天光，可作小憩用，故而父皇若是生了母后的氣，也常躲到那里。

    說來，越朝歌也生氣過一回，躲到蓮花籠里，害得父皇母后掀天一樣地找。見著她在蓮花籠里睡著的那一刻，她父皇母后臉都?xì)馇嗔?，卻仍舍不得斥責(zé)她一聲。

    越朝歌想起這些，莫名有些想哭。

    越蕭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抬起小臂圈主她的腰身：“記得指路。”

    身子一輕，騰空的瞬間，越朝歌腦袋有一瞬的空白。

    越蕭帶著她行走在秋風(fēng)里，錯落屋宇之間，星火點點。他們?nèi)ハ虻牡胤剑挥卸勾蟮默摴?，卻仍義無反顧。

    前朝傾覆許久，殘垣斷壁自然無人修整，兩人輕盈地落到宮墻上，腳下的土石甚至簌簌坍塌。

    時近秋夕，月光盈盈。

    滿目所及都是殘垣衰草，披著白霜，無聲訴說著遺忘。有的角落，越朝歌甚至已經(jīng)想不起那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樣的故事，浸染過誰的血。

    越朝歌的情緒前所未有地低落。

    她轉(zhuǎn)頭向越蕭道：“本宮想喝酒?！?/br>
    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聽得越蕭揪緊了心臟。

    越蕭垂眼，“在這里等我，一個人可以嗎？”

    越朝歌聽他問候小孩一般，有些失笑：“有什么不可以，快去快回，本宮等你?！?/br>
    越蕭看著她的眉眼，沒有忍住，輕輕在她額前落了一個吻。尋了一處稍微牢固些的墻垣，鋪上兜袍，扶她坐下。

    “在這里等我?！?/br>
    越朝歌哀忱之色惹得他心里發(fā)疼，眸色比月光更加涼沉。她勾起唇道：“快去快回?！?/br>
    笑容有些勉強。

    越蕭有些不放心地，又盯了她一會兒，終究是傾身而下，幾個起落消失在茫茫月色之間。

    越朝歌抻肘撐著地面，看向曾經(jīng)奢美堂皇的中宮，兩腿在空中晃著。

    當(dāng)年越竟石，也就是越蕭的父親，命使臣傳節(jié)入宮商討，所言所行，分明沒有一絲殺意，只要她父皇擅位就可以。她母后一開始是反對的，天下從無喪權(quán)辱國之君，她的父親也不能是?？墒窃谒赣H的勸說下，母后明明已經(jīng)放下了清高，只求她們一家三人平平安安就好……

    原本是可以兵不血刃的。

    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致使越軍逼城，火石漫天砸落，燒了這座長安宮？越朝歌暗察了多年，終究是沒有查到。她也曾想過，是不是越竟石出爾反爾，表里不一，可她當(dāng)年進入越軍地界，借著獻(xiàn)璽的機會要殺越竟石，越竟石不僅沒有怪罪于她，甚至把她的紅寶石匕首還給她了，眼神坦蕩，沒有閃躲，只有歉意，那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應(yīng)該有的表情嗎？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從中作梗？

    越朝歌不知道。

    “母后，當(dāng)年越竟石明明命使臣傳節(jié)入宮，只要父皇擅位便可保全性命，母后又何以拋下女兒，與父皇雙雙葬身火場呢？”

    而今，越蕭作為越竟石的小兒子，她被他牽動了心腸。她是應(yīng)該順著自己的心意行事，還是把他遠(yuǎn)遠(yuǎn)推開？

    如水月光不能給出答案。

    越朝歌仿若進入了一個解不開的結(jié)里，放開，舍不得，不放又頗有顧慮。

    越蕭很快去而復(fù)返，拎來一壇晚菊釀和一件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