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mama的回答是：“是的?！?/br>
    穆澤擦干了眼淚，心里有些安慰——還好還好，他的家還在。

    待裴亮恢復基本的行動能力之后，穆荔新便帶著丈夫兒子重回了自己的小家。

    有時候，裴亮會突然對著妻子和兒子紅了雙眼，又迅速而拙劣地掩飾。穆澤每每見到父親這樣的神情，心就特別痛。在外公外婆家寄住的這段日子里，穆澤也知道父親的處境不好過，外公外婆雖然不會當著他的面說太難聽的話，但打心眼里的嫌惡，敏感如父親怎么會沒有察覺。他默默忍耐著，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應該被怪罪、被討厭的。

    當他自己成為殘障的一員時，他才更深地理解了父親的不易。

    裴亮的工作相對比較清閑，就職的聾啞學校又離家不遠，婚后一直是他擔負主要的家務(wù)。從岳父母家回到自己的小家，在骨折尚未痊愈、走路還需要單拐借力的時候，裴亮就又開始做飯拖地，甚至比以前更加積極。穆澤的飲食需要特別留心，否則極易造成嗆咳，裴亮更是把那些注意事項記得滾瓜爛熟，在給兒子定制餐食這件事上，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穆澤悄悄問過mama，為什么不勸爸爸把傷完全養(yǎng)好了再做這些？他其實心里隱約有些害怕，害怕mama也會因為車禍的事怨爸爸。

    穆荔新?lián)ё∷f：“阿澤，不讓你爸爸做這些，他才會更難過呢。mama就是要讓爸爸覺得自己仍然是很棒的，mama仍然和以前一樣信任他、需要他?！?/br>
    穆澤比劃道：所以mama，你不會離開我們的對嗎？

    穆荔新說：“當然不會，因為mama是真的依賴你爸爸，更舍不得你。阿澤啊，爸爸已經(jīng)很自責了，我們都不要怪他，好嗎？”

    穆澤用手語告訴mama：那是意外，我從來沒有怪過他。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逼迫自己與殘障化解。起碼盡可能做到表面上的釋然。他的爸爸mama這么愛他，他不想再增添他們的痛苦了。

    “穆澤，準備好了嗎？”李雪琪溫柔地看向他。

    他停止了腦中亂紛紛的思緒，輕輕點了點頭。

    “大家靜一靜，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李雪琪示意穆澤站到講臺前，在黑板上寫下了他的名字，隨后道，“穆澤。大家鼓掌歡迎！”

    掌聲還算熱烈。但穆澤知道，這多半只是處于禮貌。在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在學?？赡苡龅降睦щy悉數(shù)想了一遍，其中必然包括交不到好朋友。畢竟，在一所普通小學，不會說話的小朋友，大概是沒有幾個孩子愿意與之交往的。

    教室后門鑲嵌的玻璃后，一個熟悉的臉孔在張望。

    穆澤的視線恰好掃到了那一小片玻璃，看到父親眼中盛滿了不放心，反而鼓起了勇氣——他不要爸爸再擔心了。

    “同學們，有件事老師想和大家說明一下，穆澤同學他不會……”

    穆澤拉了拉李老師的衣袖，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隨后解下書包，從包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紙板，將有字的一面朝向同學們。

    黑色加粗的字跡很端正——

    大家好！我是穆澤。雖然我不會說話，但我想和大家成為好朋友。

    “穆澤同學的話，大家都看懂了嗎？”李老師有些哽咽地問道。幸好，這句兩句話除了穆澤的名字，都是孩子們學過的字，他們應該看得懂。

    “看、懂、了！”孩子們回應道。

    “那么，大家以后要好好相處哦！”李雪琪指了指倒數(shù)第二排靠窗的空位，“穆澤，你就坐那里吧，你的同桌今天還沒有來，不過她是個很可愛的同學，老師相信你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去吧?！?/br>
    穆澤點點頭，向著門玻璃后的父親比了個“放心”的手勢，提緊書包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第2章 小仙女   他扭頭看她——她微微嘟著嘴的……

    早cao過后，穆澤回到教室。旁邊的空位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

    一個女同學。

    她枕著胳膊趴在桌上，一條粗/黑的高馬尾散在一側(cè)，辮子上綁著一個醬紅色的櫻桃發(fā)飾。

    大概是聽到教室里的動靜，她醒了過來，揉揉眼皮笑了起來，開始和周圍要好的同學打招呼。她看上去人緣很好，有些離她位置老遠的同學也和她搭話，她也樂呵呵地一一回應，一雙眼睛水靈靈的，頭上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甩動，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十分俏皮。

    穆澤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你好，我是關(guān)小榆。你是新轉(zhuǎn)來的同學嗎？”

    他看著自己的新同桌笑瞇瞇地望著自己，帶著一臉聽他接下來做自我介紹的期盼。

    他愣了一下，沖她點了點頭。

    “你叫什么呀？”

    他指了指黑板上還沒擦去的他的名字。

    “呃，這兩個字我都不認識欸，怎么念??？”

    關(guān)小榆正問著，上課鈴響了，班長叫了“起立”，全班除了穆澤之外齊聲向老師問好。黑板上穆澤的名字被擦去。

    坐下之后，穆澤拿出一本小本子，在第一頁的空白處寫下自己的名字的拼音：“mù”、“zé”，將本子默默地推到關(guān)小榆面前。

    關(guān)小榆看了之后，點了點頭，一筆一劃地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把本子推還給穆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