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秘密宣之于口后，陸冉靠著床沿癱坐在地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被這個罪惡的秘密挾持太久，內(nèi)心一直飽受折磨，等到終于說出口的那一刻，這份來之不易的釋然令她失聲痛哭。

    姜里在最初的震驚過去后，緊緊抱住她：“都過去了冉冉……”

    怎么過得去呢，是她害死了她的爸媽啊。

    她不能接受父母丟掉體面的工作變成惶惶不可終日的癮君子，更不能接受自己從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變成人人厭惡的腳底泥……老師不再喜歡她，同學(xué)不再親近她，連她最好的朋友都疏遠(yuǎn)了她……

    是因為她不能接受這一切，才會在mama又一次祈求她的原諒時，冷冷說出那句話。

    要想她過得好，除非他們死了。

    不全是賭氣，這句話在她腦子里出現(xiàn)過很多次，是她帶著滿滿的惡意說出口的真心話。

    她mama是清醒地聽著她說完的，她真的用自己和她爸爸的兩條人命成全了她。

    往后她有任何幸福，都是建立在她mama的自戕上，而她爸爸，那個從小就疼愛她的男人，到死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陸冉跪伏在姜里的膝上：“我好后悔啊……好后悔啊……”

    她是一個如此丑陋的惡毒的自私的人。

    陸冉哭得累了，姜里找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姜里啞著嗓子：“擦干凈就又是大美女啦?！?/br>
    陸冉搖搖頭：“姜里，你還會不會和我做朋友？”

    她抿緊嘴唇，眼眶兜不住眼淚：“你能不能原諒我……”

    姜里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低低地嘆聲氣：“我不是因為這個怪你的?！?/br>
    現(xiàn)在不是聊這個的好時機(jī)，姜里知道，但她忍不?。骸澳憔筒缓闷?，我們是什么時候知道的么?！?/br>
    陸冉沉默片刻：“讀大一的時候么。”

    大學(xué)的第一個學(xué)期，季寅東有兩個月沒有聯(lián)系她，原以為是志愿的事情搞得他不開心……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吧。

    季寅東那個時候畢竟也是個剛成年的小孩，怎么接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是這樣的背景。

    “不是?！苯飺u搖頭：“你再猜?！?/br>
    “大二？”

    大二也有挺長的時間沒有聯(lián)系，那陣他參加了一個競賽項目，她則找了幾份兼職連軸轉(zhuǎn)。

    也許是朱慧琴發(fā)現(xiàn)他們還在繼續(xù)，把事情都告訴他了，他借著比賽的由頭沒有找她。

    姜里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不對?！?/br>
    陸冉不想再猜下去：“是什么時候？”

    “高一放寒假前，準(zhǔn)確點(diǎn)說，是你們在一起以前?！?/br>
    陸冉愕然：“不可能?！?/br>
    “是謝麗麗告訴季寅東的，程敘也在場?！?/br>
    姜里邊說邊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按摩她的指關(guān)節(jié)。

    “那天開完家長會，你去找濤哥了。謝麗麗不知道哪里聽來的，她告訴季寅東，要他跟你保持距離……”

    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姜里邊說邊給她搓一搓：“程敘說季寅東聽完以后的反應(yīng)很奇怪，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似的。”

    “但是你知道嗎，”姜里鼻頭紅紅的：“謝麗麗說完后季寅東只做了一件事，他求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順便也警告了程敘，讓他不可以告訴其他人，我也是很后面才知道的?！?/br>
    陸冉抽出手：“這不合理……”

    她無法相信，季寅東怎么會明知道她的事情以后還要和她在一起呢，他不是應(yīng)該感到慶幸再疏遠(yuǎn)她么，還有姜里，她怎么還會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她應(yīng)該像她以前最好的朋友一樣遠(yuǎn)離她的啊。

    她的爸媽是吸毒的，她的mama是殺人犯，連她自己也看不上自己，怎么可能會有他們這樣的人，這根本不合理……

    “愛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冉冉，我不是你以前的那些朋友，更不用說季寅東了?！?/br>
    陸冉忽然想起朱慧琴和李振濤的對話，朱慧琴要求給她換班級，要求重新調(diào)整座位，她還以為季寅東會轉(zhuǎn)學(xué)……

    但開學(xué)后一切如常，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他比你想象中還要早一步愛你?！?/br>
    姜里帶著一絲隱痛：“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季寅東一樣的?！?/br>
    她的神情有一絲難過：“所以冉冉，放過你自己?！?/br>
    陸冉怔怔看著姜里，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季寅東他mama，給過我一筆錢。”

    姜里一愣：“讓你離開季寅東？”

    不是吧，這也太狗血了。

    “不是，”陸冉眼角滑下一行淚：“是給我舅舅看病的?！?/br>
    “那她還挺好的?！?/br>
    陸冉的笑容中帶著凄然：“是啊，有了這筆錢我舅舅走的時候才沒有遭罪?！?/br>
    姜里不解：“那是為什么？”

    如果她沒有看錯，陸冉說著話時分明是厭惡的。

    陸冉嘴角顫抖著：“她要我記著，只要我還和季寅東在一起，我都要記著他對我有恩?！?/br>
    朱慧琴看過她mama的遺書，她知道一切。

    她調(diào)查過她的背景，了解她的個性，知道她極強(qiáng)的自尊下是過剩的自卑，也知道這筆錢陸冉無法拒絕，即便告訴她這是施舍。

    是她太傻太偏執(zhí)。

    “什么意思？”

    陸冉抿緊唇，搖搖頭不說話。

    朱慧琴之所以會給她錢，并不純粹是為了羞辱她。

    她輕信了朱慧琴的暗示，以為季寅東不知道內(nèi)情才和她在一起。她愛季寅東但不敢承認(rèn)，害怕失去他所以從不提及雙方的家人。

    她無法愛上一個給自己帶來恐懼和怨恨的人，而這才是朱慧琴給她錢的目的。

    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季寅東會離開她”，也習(xí)慣了“她可以沒有季寅東”。

    陸冉?jīng)]有想過，季寅東會在了解事情的全貌之后依然選擇愛她。

    而這么多年過去，無論他覺得多受傷，他都沒有想要告訴她。

    姜里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陸冉是一個極負(fù)自尊的人，朱慧琴卻要用一筆錢買下她的自尊心，簡直是莫大的屈辱！

    姜里忽然想起什么，氣極：“所以你才會改志愿對不對！”

    在季寅東和她的自尊心之間，陸冉選擇了后者。

    但原來，當(dāng)季寅東面對同一道選擇題時，他選的一直都是她。

    終于要等到陸姐追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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