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絕真的很討厭她這一點(diǎn)。

    但也拿她沒有辦法。

    林婉月走 入四十 九殿，殿中 的柳神 像如當(dāng)初一般嬌憨可 愛，光彩照人，恍然間，她仿佛回到了幾十 年之前，她二十 余歲時。

    當(dāng)時柳神 走 下神 座，來到了她的身邊。

    那是林婉月一生中 最大 的機(jī)遇。

    她仰起頭看那神 像，燕絕坐在神 像的腳下，卻在看她。

    “我已經(jīng)卸任，接下來預(yù)備帶著船隊(duì)離開燕朝，往大 海深處去看看，或許哪一天就死在異國他鄉(xiāng)再不歸來了?！?/br>
    她艱澀地開口說 ：“我能——？”

    林婉月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卻無法給出承諾，她沉默不語。

    然后柳炎歌從她的識海走 出，朗聲說 ：“當(dāng)然能?！?/br>
    她一襲紅衣，眉心一簇火焰。

    風(fēng)姿果如天人。

    燕絕望著她，既像是后裔望向先祖，也像是信徒仰望神 明。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您要離開了嗎？”

    燕鳴登基，林婉月的仕途已經(jīng)基本到頭了，她固然對燕鳴有大 恩，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也該隨著燕絕的退位而告老還鄉(xiāng)，給新一代的臣子騰出位置了。

    燕絕和林婉月都知道，柳炎歌沒有必要再停留了。

    她們的人生已經(jīng)要結(jié)束了。

    柳神 的眷顧也將結(jié)束。

    柳炎歌想了想，說 ：“我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br>
    這是她在仙俠世界時就開始籌劃的事情。

    冉清秋成仙之后，她又在仙俠世界呆了很長時間，一直等到冉娟離家出走 去別的世界積攢功德，才也離開了。

    那么長的時間她可 沒白呆。

    積攢了一定的魂力能夠短暫地離開任務(wù)對象的識海滋養(yǎng)，在人前顯化出人身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附加功能。

    她一直在忙的只有那么一件事。

    柳炎歌抬起右手，食中 二指并攏，輕輕摁在額頭上，一股朦朦朧朧的力量在火焰中 簇生，她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神 像。

    她看金色的光芒閃亮起來，匯聚到她的身上，那力量很微弱。

    然后她轉(zhuǎn)身向外看去。

    柳神 殿九十 九座柳神 像。

    京城中 人人家中 都有柳神 像。

    京城以外。

    燕朝以外。

    普天之下，海內(nèi)海外。

    柳神 像隨著燕朝的船隊(duì)傳遍四海。

    當(dāng)柳炎歌額上那簇火苗燃起時，來自四海八方的光芒順著呼喚向她用來。那本就是屬于她的力量。

    火焰跳動起來。

    柳炎歌微微閉目，感受著力量的翻涌，那是很龐大 的力量，已經(jīng)積攢了一百五十 余年。

    三四代人的信念一齊向她涌來，對她們的神 明頂禮膜拜。

    她的衣襟在紅色與金色的火焰中 飄飛翻滾。

    林婉月和燕絕看著這番景象，附下身子深深下拜。

    柳炎歌走 過 她們身邊，兩 片金紅色的火焰悠然垂落在她們身上。

    “我們會再見面 的。”

    當(dāng)她們抬起頭來時，柳炎歌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只是她們面 面 相覷，竟然發(fā) 現(xiàn)彼此蒼老的容顏有返老還童重返青春之像。

    林婉月端詳著燕絕的臉，怔怔地說 ：“我看你現(xiàn)在不用擔(dān)心會客死他鄉(xiāng)了，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再跑兩 次西 海線不成什么問題。”

    燕絕摸了摸鼻子，卻說 ：“但你卻是不能不退休的。”

    “我們家燕鳴連你的繼承人都看好了，你不退，新人怎么上?！?/br>
    重返青春之類的大 不了就實(shí)話實(shí)說 ，燕朝皇室得天之眷顧也不是什么秘密，此事一出反而還會鞏固皇室的權(quán)威。

    但是朝中 的官位可 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柳神 說 話都沒用。

    燕絕理直氣壯地說 ：“不如你就和我一起出海好了?！?/br>
    林婉月沉思片刻，說 ：“也不是不行?！?/br>
    燕絕本來只是擠兌她，可 聽到她這般說 來反倒是真的沒想到。

    “你……我記得你甚至沒有出過 ?！?/br>
    “人總要有第一次的?！绷滞裨骆?zhèn)定地說 ：“而且雖然我沒有出過 海，但是我會游泳?！?/br>
    燕絕這下是真的說 不出話了。

    柳炎歌離開四十 九殿，卻并沒有立刻離開這個世界。

    她徑直穿行在自己的廟宇之中 ，筆直地向正殿走 去。

    正殿那里，有燕葛、燕九和燕云的神 像。

    彼時年少的女帝正在焚香默念，便 見神 仙穿墻而過 ，走 到自己身邊，看著她微笑。

    “我相信你會是個好皇帝?！?/br>
    紅衣神 女摸了摸少女帝王的毛茸茸的頭發(fā) ，微笑著與她并肩而立，也點(diǎn)上一炷香。

    神 明的一炷香與凡人不同。

    當(dāng)線香燃起時，以柳炎歌的靈魂為中 轉(zhuǎn)站，來自四面 八方的力量順著裊裊青煙飄入正殿的神 像之中 。

    當(dāng)力量用盡時，柳炎歌依然是柳炎歌，可 是殿上的神 像，恍然間竟多出幾分人氣。

    柳炎歌向她們的方向微笑。

    她說 過 ，她們終究會重逢。

    無論 是幾十 年，還是幾百年，當(dāng)那一天到來，同路人終將相逢。

    當(dāng)年少的帝王晃過 神 來，再向身旁看去，剛才還在身畔的神 女卻已經(jīng)無影無蹤。

    “是錯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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