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Ⅱ 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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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鮮紅的天幕,那厚重的云層正在下雨——猩紅如血。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像是被浸泡在了一片血池之中,液體沒過了他的鼻腔,讓他窒息。 這不是一場安靜的死亡,它喧囂得像是一場戰(zhàn)爭,齊樂人不斷地聽到有人在他的耳邊說話,伴著野獸咀嚼的聲音,可無論他怎么集中精神去聽,那聲音卻遠得像在天邊,讓他聽不清。 他終于疲倦了,放棄了,呆呆地看著猩紅的天空,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就像是當(dāng)初,他被人安放在樹墓之中,在溫柔的風(fēng)里安靜地沉睡。 可又是誰,用悲傷的眼神看著他,抬起他的手,給他戴上了一個草編的戒指。 是誰? 是…… 寧舟。 齊樂人忽然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已經(jīng)被撕開的肺葉無法負荷這個最基本的動作,他沒有得到氧氣,只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混沌的大腦突然清醒了過來,齊樂人絕望地質(zhì)問自己,他怎么可以死? 如果他死了,寧舟會變成什么樣子? 他們好不容易才重逢在煉獄之中,哪怕前途未卜、物是人非,他們還是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吸引過他們的東西——一個不曾改變的靈魂。 可如果rou體已經(jīng)死亡,靈魂也再沒有寄托之所,那還沒送出的戒指,還沒進行的婚禮,還沒有共度過的美好未來,一切都將不復(fù)存在。 也許,就連寧舟也不會存在。 一個注定會毀滅世界的圣徒,他在這個世間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我煎熬。他克制、忍耐、堅守,不過是因為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他無法割舍的人。他想要陪伴他,守護他,與他共度余生,這個愿望讓他不斷在地獄邊境徘徊,痛苦地和本能戰(zhàn)斗,哪怕這是一場注定會輸?shù)舻膽?zhàn)役,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竭盡全力地讓自己輸?shù)酶硪恍?/br> 所以他不能死,為了寧舟,為了他們的未來,他不能死在這里!無論如何也不可以! 憤怒和不甘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沁出,他目眥盡裂地怒視著天空,有一團無法被死亡熄滅的火焰在他的心口燃燒著,一直燒到他的靈魂里,燒得他再也不敢閉上眼睛。 剎那間,一抹純凈的藍色在他的眼中盛開——那下著血腥之雨的紅色天幕之中,竟然裂開了一道湛藍的縫隙。那一絲藍色迅速蔓延,如同一個蜷縮的天使,在地獄之中伸展開了他純潔的羽翼。 圍聚在齊樂人身邊的,爭相搶食的怪物們突然間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掀飛了出去,當(dāng)它們重重地摔在地上,掙扎著起來想要再次撲向它們的獵物的時候,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股力量正在向它們推進。 勢不可擋地推進著! 被包裹在一層不斷擴張的透明結(jié)膜之中的齊樂人,怔忪地看著化為了一片湛藍的天空。 血雨停止了,殺戮停止了,就連他渾身撕心裂肺的劇痛也停止了。 他恍然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圣墓花園,因為周圍原本充滿了血腥味的空氣已經(jīng)被花木自然的香味取代,身下飽吸了血液的泥土也已經(jīng)變?yōu)榱饲嗖莺突ɑ堋K男那榍八从械仄届o,甚至超脫,當(dāng)他閉上眼的時候,他恍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飛上了天空…… 不,是真的飛上了天空! 齊樂人再度睜開了眼,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飛了起來,只是當(dāng)他“往下看”的時候,他還能看到另一個他自己——躺在圣墓花園的樹墓之中,傷痕累累的身體正在不斷復(fù)原,被撕開的腹腔里血rou模糊的內(nèi)臟飛快地重新生長,被咬斷的四肢如同抽芽的植物一般長出,那個他安靜地閉著眼,沉睡在樹墓里。 齊樂人繼續(xù)往前“看去”,眼前的世界已經(jīng)變成了難以形容的模樣,一片飄著血雨游蕩著怪物的血腥荒野之中,竟然有一片碧草藍天的小世界,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在這紅與黑的世界里瘋狂蔓延,撕裂了殺戮與血腥,構(gòu)筑著一方凈土。 凈土之外的血腥荒野如同被打破的水面一般劇烈波動,懸浮在空中的阿西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揮手撕開了一道裂縫,想要從縫隙中逃走。 可是還不等他將空間撕裂,蓬勃的重生之力就已經(jīng)從那一片天藍綠水之中爆發(fā)了開來,頃刻間朝著四面八方推進,所到之處,那些血腥的曠野化為純凈的沃土,那漫步在曠野上的瘋狂的怪物們一一被凈化,幾乎是剎那間,無盡的血雨消失了,云層裂開,露出藍色的天空。 世界變?yōu)榱艘黄G野,而齊樂人的身體還沉睡在世界的中心,一片盛開了白色野玫瑰的墓地花園之中。 已經(jīng)走不了了,阿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被牢牢地困在了這里。 這就是半領(lǐng)域的力量,半領(lǐng)域以下的一切生物,一旦被困在半領(lǐng)域之中就極難逃脫。眼前的殺戮魔王的化身只能調(diào)動他領(lǐng)域的一個投影,自然無法與真正的半領(lǐng)域?qū)埂?/br> “……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破到半領(lǐng)域?!卑⑽鞯恼Z氣里充滿了詫異,和一絲絲不易覺察的恐懼。 齊樂人也看著他,幾分鐘前他從先知那里借來的力量到期,他從天空墜落到了地上,被無數(shù)的怪物殺死,可就在那臨死之前,他再一次回到了天空中,這一次他用的是自己的力量。 雖然他依舊感覺充盈在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是陌生的,可它們是如此生機勃勃,只要他意念一動,他就能將這股蓬勃的力量施展出來。 “人生總是充滿了這樣的意外?!饼R樂人說著,甚至笑了一笑,“時間不早,先走一步了?!?/br>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兩人的耳邊爆裂開來,嘩啦啦地碎了一地,齊樂人的半領(lǐng)域終于沖破了殺戮魔王領(lǐng)域的投影,將它徹底粉碎! 就在“血腥荒野”的投影粉碎的一瞬間,齊樂人的意識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他從樹墓中坐了起來,顧不上解決阿西,隨口道:“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我的半領(lǐng)域里吧?!?/br> 阿西身上還有很多秘密,齊樂人的身上還有一個【魔王的祭牲】任務(wù),需要徹底消滅殺戮魔王,可是現(xiàn)在沒時間和阿西打機鋒,齊樂人準(zhǔn)備先搞定迫在眉睫的龍蟻女王的問題,至于阿西……他都已經(jīng)被他困在了半領(lǐng)域之中,回頭再來收拾他。 于是齊樂人心念一動,回到了劇烈震蕩、幾近崩潰的現(xiàn)實之中。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條黑色的巨龍從裂谷地縫中沖天而起,整個地下蟻城都回蕩著它那一聲憤怒的龍吟。 第八十八章 女王的傳承(二十七) 寧舟猛地從座椅上坐了起來,椅子往后拖曳,發(fā)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響,驚動了這個死寂的懸崖觀景臺。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都注意著這位注定能夠影響這場無聲戰(zhàn)役的未來魔王,所以當(dāng)他表現(xiàn)出失常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了那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龍蟻女王的侍女長緊張而恭敬地問道:“您有什么吩咐嗎?” 寧舟死死地盯著那越來越肆虐擴張的黑洞——即便是在毀滅本源的竭力壓制下,這個因為龍蟻女王的離世而引起的黑洞也已經(jīng)快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調(diào)動毀滅力量壓制它的崩潰上,讓遠處那即將熄滅的圣火繼續(xù)燃燒,只要他稍稍放松…… 整個地下蟻城隨時都可能會被這個崩潰的黑洞吞噬,從此分崩離析。 早已圖謀著地下蟻城的權(quán)力魔王會在圣火熄滅的那一刻帶著理想國這個領(lǐng)域降臨于此,將殘破的地下蟻城吞并。 她不會在乎這會造成地下蟻城多少傷亡,就像她不會在乎她走過的道路上踩死過多少螻蟻。這位早已和權(quán)力本源融合的魔王如今在魔界之中只手遮天,她距離成為一名真正的魔王只差一個登基儀式了。 而就是這個登基儀式,將她攔在了一條天塹之前,她看得到天塹之后的絕景,卻無法跨越,只能窮極一切壯大自己的力量,等待那一陣凜冽的風(fēng)刮過這座懸崖,讓她乘風(fēng)飛往彼岸。 寧舟跨出了第一步。 他無法再等待下去了,他感覺到齊樂人正處于極度危險之中,隨時都可能會丟掉性命。 這一刻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自己想要維持住地下蟻城的存續(xù),翻騰在他腦海中的念頭只剩下“要保護他”。在這個意念的支配下,他忘了去思考他貿(mào)然離開這里會給地下蟻城造成多大的危險,也忘了去思考這個黑洞在失去他的壓制之后會以多快的速度摧毀這個領(lǐng)域,更忘了一次又一次地朝著深淵索取力量的同時,他自己也正在走向毀滅的深淵。 他只記得,他唯一不能再失去的人。 他要保護他。 寧舟跨出的這一步就像是一聲戰(zhàn)爭的號角,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壓! 原本還算克制的毀滅力量在他的全力以赴下開始瘋狂地擴張,無論是龍蟻女王死后形成的黑洞,還是這道裂谷之中的圣火,全都被這股力量影響著,而他本人——黑色的光滑龍鱗已經(jīng)爬上了他的皮膚,從心臟開始蔓延,當(dāng)他走到觀景臺最前方的時候,他的半個身軀已經(jīng)被龍鱗覆蓋了。 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在這一刻鴉雀無聲,這是對力量的敬畏,也是對二十多年前曾經(jīng)君臨魔界的那一位的繼承人的敬畏。那種恐怖到極致的力量,只要感受過一次,就無法不讓人臣服。 色欲魔女的心跳加速,貪婪惡魔的喉結(jié)滾動,如果不是他們早已有了效忠的對象,能夠借用欺詐和權(quán)力的本源力量來對抗這種威壓,這一刻跪地臣服就是最好的回答。 災(zāi)厄惡魔舔了舔嘴唇,心潮澎湃。身為老魔王的臣屬,他們對那位魔王陛下的“忠誠”來自于他的力量,在老魔王隕落他們后小心翼翼地躲藏于魔界,靠著他遺留下來的三分之一的惡魔結(jié)晶維持著魔界的運轉(zhuǎn),還要抵御理想國和黎明之鄉(xiāng)的蠶食。堅持到今天,也只不過是為了…… 為了等待新的毀滅力量再次出現(xiàn),這位新的毀滅魔王,他甚至可能比他的父親更強大,也可能更瘋狂,可誰在乎呢?只要他能帶領(lǐng)他們走向偉大與不朽! 看著魔王身上無法控制的毀滅力量,災(zāi)厄惡魔忍不住微笑了起來,看著他在這座裂谷之中化身為一條龐大威嚴的毀滅魔龍,在萬籟俱寂之中發(fā)出一聲恐怖的龍吟,然后振翅一飛,朝著裂谷上方,那正在發(fā)生著殘酷儀式的地方飛去…… 仿佛天地倒懸一般的劇烈震動之中,圣火地縫附近的地面開始瘋狂塌陷,朝著地縫坍塌。 一聲龍吟在裂谷之中響起,齊樂人怔怔地看著那條熟悉的黑龍穿過地下的罡風(fēng)和碎石,沖出了圣火地縫——它飛行時巨大的氣流甚至掀起了圣火蝴蝶,數(shù)不清的燃燒著的蝴蝶乘著風(fēng)和它一同飛出了地縫,鋪天蓋地地燃燒著,天上,地上,還有他的眼中。 魔龍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魔龍,在一群燃燒的蝴蝶之中。 只是一個眼神,就讓處于狂暴邊緣的魔龍冷靜了下來——齊樂人沒有事。 可是這滿地的血腥狼藉和不遠處不斷產(chǎn)生妖魔的泥沼又讓它的怒意上涌,它們的存在與齊樂人是如此格格不入。 憤怒的魔龍咆哮著沖天而起,朝著妖魔沼澤沖去! 漂浮在妖魔沼澤上,沒有腿卻流著血淚的女人驚恐地看著朝著她俯沖而來的魔龍,那被毀滅的龍息噴射燒死的恐怖回憶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腦海中,即便她并不會因此永遠死亡,她身為龍蟻女王的一部分,將永遠與歷代的龍蟻女王共存。然而這份永生的幸運卻并不能讓她忘記恐懼——她永遠記得那份恐懼。 這似是短暫又似是漫長的瞬間,負面情緒凝聚起來的龍蟻女王的投影竟然什么也做不了,她沒辦法逃走,更不可能反抗,在這絕對力量的壓制下,她感覺自己如同螻蟻草芥,在龐大的自然力量的面前,在那赤色的龍息的掃蕩下,在那灼熱得如同地獄的火焰中,再一次地,連同她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妖魔,一同灰飛煙滅。 阿婭跌倒在了地上,狼狽不堪地大口喘息。 她迷茫地抬起頭,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剛才究竟在做什么。她只記得自己在奔跑,不斷地奔跑,可是她跑了那么久,為什么還是沒有來到地縫前? 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她突然被地上隆起的石塊絆倒?一直在她身后窮追不舍的妖魔又去了哪里?她好像在夢中聽到了一聲龍嘯。 她累得兩眼發(fā)黑,心臟快要沖破胸腔飛出來,剛才她那超越了人體極限的奔跑已經(jīng)完全透支了她的體力,她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地縫已經(jīng)近在眼前,不到十米。 阿婭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路上踐踏過的鮮血早已濺滿了她的衣裙,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更是滿身傷痕,她腦中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的地縫,竟然憑著意志力慢慢地朝著那里爬去。 一步又一步,從尸山血海中爬過去。 那燃燒著的地縫,仿佛是她靈魂的終點,那甚至忘了為什么要這么拼命,只記得她一定要爬到那里。 渾身的劇痛和窒息一般的虛脫中,精疲力竭的阿婭抽泣著,卻不敢停下來,她好像在地獄里,要一寸一寸地爬過刀山火海,才能在死亡中得到救贖。 直到……直到有人抱住了她。 “好了,沒事了,阿婭,已經(jīng)沒事了……”那個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阿婭模糊地記得曾經(jīng)也有一次,在她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這個聲音安慰了她,鼓勵了她,稱贊了她。 阿婭睜開眼,看著滿地的血腥和殘骸,又看著溫柔地將她從血泊中拉起來的齊樂人,再一次抱著他嚎啕大哭了起來,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發(fā)泄出來。 齊樂人低聲安慰著她,視線卻已經(jīng)飄向了在他身后不遠處緩緩降落的黑龍。 一股難言的甜蜜涌上了心頭,讓他情不自禁地翹起了嘴角,卻又很快抿住了——魔龍伏在地上,露出痛苦的低吟,巨大的羽翼收攏在背后,無法克制地痙攣著,這份忍耐在短暫的寂靜后化為了又一聲龍嘯,刺穿肅靜的天地。 阿婭被嚇住了,忘了哭泣,她顫抖地看著齊樂人身后的巨大黑龍,眼中充滿了恐懼。 “你快跑,快點跑?。 卑I拉著齊樂人的手,一邊發(fā)抖一邊催促他。 她不知道,那是她曾經(jīng)念念不忘的那個旅人。 第八十九章 女王的傳承(二十八) “沒事的,那不是壞人?!饼R樂人低聲安慰著阿婭,可是阿婭仍然止不住地發(fā)抖。 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在見到這樣恐怖的龐然大物時,又怎么能不感到恐懼呢? 阿婭牙齒打顫,驚恐地看著朝他們走來的巨龍,渾身都癱軟了。 巨龍凝望著她,不,是凝望著抱著她的齊樂人,隨著它沉重而威嚴的腳步,它的身軀開始變化,龐大如山巒一般的龍軀開始縮小,等到站在她面前時,那已經(jīng)是一個英俊而沉默的男人了。 一個她熟悉,并且曾經(jīng)念念不忘的人。 他看著她,用一種陌生的眼神。 阿婭的喉嚨里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這一刻,她竟然無法將眼前這個散發(fā)著鮮血與殺戮氣息的男人和她記憶里溫柔地教授她教典的男人聯(lián)系在一起,明明是一樣的外貌,甚至是一樣的服裝,可是這個人的眼神里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那種悲憫的溫柔,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