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熟悉的眉眼，聞景修整顆心都跟著揪起來。

    記憶中的女孩幾乎不曾發(fā)過脾氣，整個人似水般平靜安寧，難以激起漣漪。偶爾的小別扭都只算情調(diào)，此刻眼底的陌生是他不曾想、也不愿見的景象。

    就在聞景修神思恍惚的短暫時刻, 喬喬從旁繞過, 只想快點回到車上。

    斑馬線兩側(cè)亮起紅燈, 喬喬不得已停下等待。她小心翼翼呵護著懷中鮮花, 忍不住抬手撥弄兩片花瓣，花枝顫動, 女孩唇角兩側(cè)同時上揚。

    隨后飄出一聲極輕的低呼：“哎呀?！?/br>
    只顧著瞧它漂亮, 忘記問賣花人這是什么花了。

    不過沒關系, 沈湛哥哥那么聰明, 一定知道, 等會兒問他就好。

    喬喬對沈湛毫無原則的信任。

    抬頭望著對面紅燈不斷變化的數(shù)字，余光忽然掃到一人悄無聲息靠近身邊，竟是剛才故意攔路的男人！

    明明長著張俊俏的臉，喬喬看那人卻沒半分好感，甚至不由自主想到電視劇里那些長得人模狗樣、內(nèi)心焉壞，圖謀不軌的惡人。

    瞬間，喬喬整個小心臟都提起來。

    對面指示燈變成綠色，喬喬快步跨過斑馬線，那人緊跟而上。

    拳頭捏緊，就在她快忍不住出手時，突然看見騎著摩托巡邏的警察，喬喬靈光一閃，招手攔下。

    -

    警局里，聞景修整個人臉色黑沉沉的，似能滴出墨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輩子第一次進警局竟是因為——

    “他跟蹤我，是壞人！”云喬在警察面前污蔑他半點沒心軟。

    那時他喊出云喬的名字，試圖解釋兩人關系，偏偏云喬死不承認，警察一時無法決斷，恰好派出所就在附近，直接把他帶回審查。

    若在寧城，他一通電話就能解決，偏偏此刻在景城 ，小小的民警局反倒不認人。

    警局里，喬喬抱花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說話，嬌弱的女孩總是惹人憐惜。

    面善的老警察來到喬喬面前，再度詢問：“小姑娘，那人一口咬定說你是他前女友，你當真不認識？”

    “不認識就是不認識，我不撒謊的。”喬喬表情坦誠沒有半點心虛，那雙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誰看了都忍不住偏向她。

    “警察叔叔，可以借下手機嗎？”喬喬坐在民警局里撥出那通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

    大約過了七八分鐘，沈湛匆忙趕來，大冬天的跑出一層汗，手里還抱著一束向日葵。

    “喬喬！”

    “沈湛哥哥?！笔煜さ娜顺霈F(xiàn)，小姑娘滿腹委屈頃刻涌現(xiàn)，不顧老警察在場一頭扎進沈湛懷中，把他手里那束鮮花都擠出去，“哥哥你跑哪里去了，喬喬一個人好害怕?！?/br>
    “對不起，我來晚了?！鄙蛘宽槃輰⑷丝廴霊阎?，輕聲安撫。

    剛才他去買花，不曾想一位老人忽然倒在花店門口，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無法對這一幕視而不見，于是撥打急救電話，又說服膽小的花店老板暫時看顧。

    當他發(fā)現(xiàn)超過九點立即給云喬打電話，冰冷的客服聲回應“無人接聽”，他立即往回趕，途中接到陌生號碼。

    這是沈湛第二次到警局接人，時間趕得緊，還沒完全弄清楚情況。見喬喬身體并無損傷的樣子，他猜測是不是喬喬醒來后找不到他，走丟了才會被警察帶走？

    沒等他問，喬喬迫不及待告狀控訴：“有壞人跟蹤我，還非說我是他女朋友。”

    網(wǎng)上視頻看多了，那些壞人偽裝起來，假借處理家事的借口在路上都敢搶人。

    正是因為如此，警察才格外嚴謹。

    但剛才聞景修十分配合交出身份證明，他們已經(jīng)查證過身份，確認沒問題。

    只是兩人各執(zhí)一詞，真是小情侶鬧別扭還好，偏偏云喬絕口否認，那委屈害怕的小模樣當真像是嚇慘了。

    “沈先生，這件事大概是誤會?！本煸噲D讓雙方把事情解釋清楚，化解矛盾。

    “誤會？沒聽見我家小姑娘說，那人跟蹤她？”沈湛振振有詞，滿臉委屈的喬喬就是最好的利器，“瞧，都嚇哭了，說不定晚上回去還要做噩夢?！?/br>
    當然，他知道聞景修的身份可能成為保護牌，“這世上呢，有錢跟有道德并不一定成正比，誰知道外表正經(jīng)的人會不會是個斯文敗類？”

    “認錯人也就算了，但你們也聽見他一口咬定的關系，要么就是這人心懷不軌，要么就是……”沈湛指著腦袋，“這兒有問題。”

    他們要聞景修拿出證據(jù)，只要能證明他跟云喬有關系，哪怕是一張合照都行。

    可偏偏他為了演好那場戲，早在半年前就把關于云喬的照片和信息從手機里刪除，要么就被他特意存放在別處。哪怕是留在辦公室睹物思人的相片也特意上過鎖，只有他自己有鑰匙。

    景城距離寧城相隔千米，如果云喬拒不肯認，短時間內(nèi)他還真拿不出證據(jù)！

    這也是沈湛敢明目張膽否認的原因。

    聞景修心高氣傲，自然不會去找人幫忙證明身份，他巴不得這件事爛在心里才好。若是傳出去，聞總的面子可就丟得精光。

    聞景修這種人平時很難對付，但弱點又極其明顯。

    他在乎面子，活該受罪。

    送花、跟蹤，聞景修這敗類可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警方不會大費周章去查，他知道這里困不住聞景修，不過是故意惡心那狗東西罷了。

    在警局里，沈湛愣是沒讓聞景修再見云喬。

    離開時，小姑娘緊巴巴抱著他胳膊，差點忘記自己的花。

    “沈湛哥哥，圣誕節(jié)禮物?！眴虇太I上鮮花，這下沈湛一個人抱著兩束花。

    好在喬喬那束花小，沈湛單手拿開，從后背繞到胳膊將人攬過來，“真嚇著了？”

    “沒有。”喬喬眼睛眨動，已不見半滴淚水。

    “那剛才在里面哭什么？”變臉之快，沈湛都覺得好笑。

    喬喬指著眼睛認真道：“眼淚是女孩子最強大的武器，電視劇上說的。”

    她先前追劇，發(fā)現(xiàn)里面的女主角只要一哭，其他人都開始哄。

    眼淚嘛，只要她想，眨眼一滾就出來了。

    害怕是假的，想跟沈湛撒嬌是真的。

    想起被這幾滴眼淚唬住的警察叔叔們，以及萬分憋屈的聞景修，沈湛樂不可支：“行啊，學習能力還挺強?！?/br>
    喬喬笑嘻嘻纏著他她，戳戳那束向日葵：“這是送我的嗎？”

    在喬喬的認知里，禮物是相互的。

    沈湛唇角微斂：“算是吧?！?/br>
    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還是沒能親手將這束花送給云喬。

    現(xiàn)在被喬喬看見，說是送她的也沒錯。

    有時候沈湛也理不清。

    許多事情他必須把云喬跟喬喬區(qū)分開，但他又不能將云喬跟喬喬完全當做兩個人。

    好在喬喬是云喬內(nèi)心所期盼的存在，喬喬的思想源于云喬，而非像人格分裂那樣，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兩個”不同的云喬。

    基于此，沈湛重新想到一個問題：

    喬喬這么喜歡他，是不是證明云喬……也是如此？

    原先他只當喬喬不懂喜歡，把依賴當□□情，可云喬懂??！

    打破固有思維，沈湛豁然開朗，突然覺得勝利在望。

    上車時，沈湛特別留意，在車座下找到云喬的手機撿起揣進兜里。

    喬喬抱著新寵向日葵回來，才想起那束粉玫瑰：“沈湛哥哥，車里的玫瑰花也是我的禮物嗎？”

    “不是。”他不客氣道：“是正準備扔掉的垃圾?！?/br>
    “可它好漂亮哎?！眴虇躺焓置ǘ?，覺得可惜。

    “漂亮個鬼，改天哥哥送你更漂亮的。”清楚由來的沈湛冷冷哼聲，滿是嫌棄。

    “好耶！”只要沈湛哄她，喬喬就是最聽話的喬喬。

    雙手握緊方向盤，沈湛回頭看了一眼，見女孩臉上單純無憂的笑容，眼底劃過一道暗痕。

    送花、送項鏈、跟蹤，那個男人真是——

    恬不知恥。

    *

    窗外雨聲淅瀝，云喬在睡夢中被外面的聲響吵醒，迷糊揉眼。

    今天周六不上課，鬧鐘沒響，不知不覺睡到九點多。

    窗臺擺著一束亮眼的鮮花，她看得出神，忽然聽見敲門聲。

    云喬轉(zhuǎn)身：“進?！?/br>
    “起了？”沈湛推開見她穿著睡衣，發(fā)梢凌亂，站在門口沒再進去，連聲發(fā)問：“餓了沒？牛奶面包吃嗎？”

    “不是很想吃那個?！辈恢裁磿r候她開始在沈湛面前表達真實想法，這是不經(jīng)大腦思考的習慣。

    “那你想吃什么？”沈湛又問。

    “唔?！彼虝核伎嫉溃骸懊鏃l吧?！?/br>
    “吃面啊?！币性陂T口的男人低聲念詞，繼而仰頭沖她擺手，“先去洗漱?！?璍

    “哦。”剛醒來有些迷糊，云喬轉(zhuǎn)身去洗漱。

    她做事一向不急不躁，假期時間悠長，不自覺就放慢速度，刷牙洗臉護膚一套流程走完，已經(jīng)過去十多分鐘。

    餐桌上，沈湛親手端上一碗面條，“今天趙姨跟柳叔都不在，你將就一下?！?/br>
    趙姨柳叔不在，讓她將就一下什么意思？

    看這碗白禿禿，沒加蔬菜或是配食的面條，以及旁邊碗碟里那塊不太規(guī)則的雞蛋，云喬忽然猜到什么。

    柳叔廚藝好，對食物的味道和色相都有要求，哪怕是隨手下碗面、煎個雞蛋都是好看的，這碗顯然不是柳叔的杰作。

    “這是你做的么？”云喬挪動碗碟，將東西移到合適位置。

    “嗯哼，不用謝我，快吃吧?！鄙蛘吭谒龑γ孀拢笄械呐沃穱L后能夠說點什么。

    云喬看看面，再看看他：“那個……我能添加作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