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當(dāng)時華亭突然出現(xiàn)鬼魅，我父親正在工作臺繪制他新構(gòu)思的手稿, 他聽見門外很吵，那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了……”

    云琛和小破城安靜地傾聽。

    *

    *

    2012年, 鬼魅降世的那天。

    華亭某商品房小區(qū)，余明南停筆看了眼落地窗外，只見對面樓房許多樓層亮起燈光，他疑惑地看了眼時鐘，現(xiàn)在將近凌晨，往常這個時候，小區(qū)里亮燈的人家并不多。

    夜深人靜的時候更容易有靈感，余明南喜歡在夜里繪制建筑結(jié)構(gòu), 今天情況有些不同，他有些心煩意亂，一按桌子側(cè)面，關(guān)掉桌面上的燈，去房間里看了眼孩子的情況。

    姐弟兩睡在一張床上，jiejie余青霞抱著弟弟余朝嘉, 弟弟啃著自己的腳……

    余明南忍不住勾起唇角，忽然，屋外傳來嘈雜聲，要知道以這里樓房結(jié)構(gòu)的隔音效果，只有特別大的聲響，才會如此吵鬧。

    他開門，樓道里有很多人。

    他拉住其中一個人，問：“劉哥，這是怎么了？”

    被他稱呼為劉哥的，既是他的鄰居，也是他的同事。

    劉哥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不突然有人敲門說什么末世來了，把大家都給吵醒，讓人看論壇上的消息。說是什么市區(qū)里出現(xiàn)吃人的怪物，大家快點找就近的防空洞避難。太平這么多年，還防空洞，地下車庫那防空洞都被車子擋得嚴嚴實實……”

    余明南推動眼鏡，他戴的眼鏡并無度數(shù)，是防疲勞的藍光眼鏡，他笑道：“玩笑話這么多人信呢？”

    劉哥說：“可不，我明個兒還要上早班，接下來得去工地，那阿姨真的是…她兒子去蹦迪聯(lián)系不上…大半夜盡擱這兒折騰我們，本地人真的是……”

    余明南立馬做出噤聲的手勢，唇邊笑容儒雅：“劉哥，什么本地外地的，不能說這種地域歧視的話，大家都是九州的人?！?/br>
    他手機突然震動，不僅是他，所有人帶在身上的手機都震動起來。

    今年開始流行觸屏機，樓里大部分人都換上了觸屏機，只有余明南依舊拿著個老牌的滑蓋機。

    短信內(nèi)容：

    “…請市民們盡快選擇就近的安全區(qū)域避難，跟軍隊…”

    是官方消息。

    不等看完，余明南沖回家里，叫醒兒女。

    “青霞，把衣服換好，我們要離開這里。”

    余青霞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問：“爸爸，我們要去哪里呀？出去玩嗎？”

    余明南蹲下按著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道：“青霞，聽爸爸說，現(xiàn)在發(fā)生了很危險的事，你和弟弟一定要跟在爸爸身邊……”

    余青霞懵懂點頭。

    撤離的路并不好走，電梯客滿，余明南帶著兒女去走樓梯，他們住的樓層算高的，走樓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感應(yīng)燈隨著他們的走動而亮起，不僅他們選擇走樓梯，還有其他人家。

    走出樓房，社區(qū)的路上已經(jīng)聚集許多的人，

    余明南聽到有人說“軍隊在趕過來了，先去防空洞躲一躲”……

    他牽著女兒，抱著兒子，緊跟這龐大的人群。

    還有很多人不相信什么怪物的出現(xiàn)，甚至在懷疑這是不是尤思黑了他們國家運營商的網(wǎng)絡(luò)，給他們國家來了個惡作劇。

    交談聲，嬉笑聲，只有一點點的緊張感。

    “那是什么??？”

    前方不遠處，一個皮膚青白的奇怪人類出現(xiàn)。

    或者該說，那不是人類，它并沒有人類的下半身，而是一團黑氣，如在地面上飄動。

    它聽見這邊的動靜，扭轉(zhuǎn)過頭，脖子嘎吱嘎吱地響動。

    它人類的臉上，扯出一抹陰森詭異的笑容，嘴巴張開，里面一口牙齒宛如鯊魚，它發(fā)出刺耳凄厲的叫聲——

    所有人出現(xiàn)耳鳴現(xiàn)象，一陣頭暈?zāi)垦！?/br>
    那怪物徑直沖來！

    它雙手尖利的爪子，輕而易舉地扎穿人體，如刺透薄薄的紙片，將最前面的一個人撕成成兩半。

    瞬間，血rou腸子流滿一地，濃厚的血腥味引來更多的怪物。

    跑！跑！跑！

    余明南將女兒一起抱在懷里，拼了命地跑。

    他只恨自己平時沒有注重過鍛煉身體，根本無法跑得更快。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怪物吞食人rou，它們只有吃完一個人才會繼續(xù)進行下一個的捕獵。

    他甚至暗自慶幸，幸好——幸好他身后還有其他人，他們能……

    長久來受過的良好教育，讓余明南立即甩掉這個念頭，他記得防空洞的方向，他要去那里。

    才走到一半，余明南腳步忽地停下。

    他與數(shù)只怪物對上視線。

    它們欲做進攻。

    他很清楚，這些怪物甩不掉，被它們追上的下場只有死。

    千鈞一發(fā)之際，余明南把兒女推向另一邊空曠的道路上。

    他摘下眼鏡放進女兒的懷里，聲音微顫，語速極快。

    “青霞，以后它就代表著爸爸，會陪你一起長大，躲起來，你要保護好自己，看見軍人叔叔的時候再出來……”

    他目光在年幼毫無行動能力的兒子身上停留片刻，沒有說出讓女兒要保護弟弟的話。

    他一推女兒：“跑?。?！”

    他沖了出去，面向那些滿是黑氣的不明怪物，發(fā)出極大的聲音，將它們引走。

    余青霞一手握住眼鏡，另一手把弟弟緊緊抱住，將他的腦袋埋在自己懷中。

    她抱起弟弟離開這里。

    身后傳來什么東西被撕裂的聲響，以及男人壓抑痛苦的悶哼聲，她眼前的路布滿水汽。

    她不僅會保護好自己，她也會保護好弟弟。

    家對于孩子來說，是充滿了安全感的地方。

    余青霞從脖子上取下鑰匙，她抱著弟弟躲進家里的衣柜，夜晚的家里沒有出現(xiàn)怪物。

    一天，一天，又一天。

    余青霞意識到怪物只會在夜晚出現(xiàn)，即便是夜晚，他們家里也沒有出現(xiàn)過怪物。

    她家住在十五層，那些怪物似乎只能上到十層。

    余青霞不知道該怎么辦，她用家里的望遠鏡去看別的地方。

    很多很多的血，還有地方著了火，冒起弄弄黑煙。

    她看向身后，弟弟坐在地上，不哭不鬧，乖乖地看她。

    余青霞知道，弟弟有輕微的自閉癥，他不會說話。

    mama生下弟弟難產(chǎn)去世后，爸爸很自責(zé)，后來發(fā)現(xiàn)弟弟有自閉癥，他變得更加自責(zé)。

    家里有很多食物，足夠兩個小孩吃很久。

    因為家里一直沒有出現(xiàn)怪物，余青霞便和弟弟一直躲在家里。

    白天無事，她便教導(dǎo)弟弟識字，因為弟弟沒有反應(yīng)，她也不知道弟弟是否學(xué)會。

    書房里有很多父母平日工作要用的專業(yè)書籍，爸爸是城市建筑設(shè)計師，mama以前在城市文物建筑保護局工作，他們家有很多建筑相關(guān)的書籍。

    食物吃完，她去其他樓層尋找食物的時候，便會把弟弟放在書房里，拿出各種各樣的書讓他看。

    這樣的生活過去好幾年，她和弟弟長大，她發(fā)現(xiàn)她所在的這棟大樓，怪物數(shù)量就是少于其他地方，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抗拒怪物的靠近，并非他們運氣好。

    余朝嘉九歲的時候，他還是很少開口說話，只會說“jiejie”，他身體又弱，沒法跟著她一起出門，他把書房里的書翻來覆去地看。

    附近幾乎沒什么食物了。

    這時候，有兩個男人來到這里，他們在搜索大樓，發(fā)現(xiàn)了大樓里藏著的姐弟兩。

    余青霞感到危險，她想要帶著弟弟逃走。

    那男人一把搶過長相更為秀麗的弟弟，她被摔倒一邊。

    那男人將弟弟壓在地上，他趴在弟弟身上脫褲子的時候，余青霞猛地舉起花瓶，將他砸暈過去。

    劫后余生，她抱著懵懂不知發(fā)生什么事的弟弟嚎啕大哭。

    哭完，她雙手抖動，戴上余明南留下的眼鏡。

    鏡片因為剛才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碎裂，她取下鏡片，只留鏡框。

    她去廚房拿出切水果用的小刀，雙手用力，扎進那男人的心臟，血液噴濺在她的臉上，她唇邊掛起與父親相同的儒雅笑容。

    她對余朝嘉溫柔地說：“嘉兒，我們要離開這里，jiejie會一直保護你?！?/br>
    余朝嘉從那天開始，變得像一個正常人。

    他也不能再當(dāng)jiejie的累贅了。

    華亭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他們要離開華亭。

    聽說離這最近的茶府有人類聚集地，他們要往那走。

    路上，他們加入流浪者隊伍，遇到過好人，也遇到過壞人。

    在流浪者隊伍里，余朝嘉并不被大家喜歡，他動作笨拙，身體反應(yīng)慢，逃亡期間容易出差錯，只是他jiejie過于厲害，總能找到更多的物資，大家便容忍了余朝嘉。

    他碰到不少曾經(jīng)在華亭施工過的建筑工人，只有這時候，他才和別人有共同話題。他喜歡曾經(jīng)歷史上描述建筑的恢弘景觀，對現(xiàn)代建筑癡迷，對復(fù)原歷史建筑感興趣……

    除了jiejie，沒有別人肯定他的喜好。

    即便是在逃亡路上，jiejie也會特意為他找來這些書籍，讓他閱覽，那些書厚重不方便攜帶，他看完一遍就得扔掉。

    jiejie說，他只是有著和別人不同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