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山看她笑得如此爛漫，心里堅定下來。

    寧愿當望穿秋水的望夫石，也不能當女人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張大嫂這下也沒什么懷疑的，跟著高興起來，“小舒，太好了！你可真厲害！我就說你能行！”

    不過她心里記掛著兒子的成績，說話間就飛快的挪動步子向前邊走去，去看兒子的成績。

    肖校長從人群里擠出來，走到舒月跟前，面色有些激動：“舒月同志，恭喜你！我早覺得你一定能行！”本來想拍一拍舒月的肩膀，看到旁邊比他高出半頭，跟一堵墻似的站立不動神色依然不失威嚴的程山，把手收了回去。

    舒月笑得眉眼彎彎，問他：“你考得怎么樣??？肖校長?！?/br>
    肖校長告訴大家：“我也考上了，我報的東山大學中文系。”

    舒月真心為他高興，“祝賀你，肖校長！”想起來跟他們一起去考試的江雪，“江雪呢？”

    肖校長嘆了口氣，“小江今年沒考好?！?/br>
    說話間，江雪看完成績走了出來，臉上盡是失落。

    尤其看到兩位一起上考場的同僚都考上了，只有自己落榜，她差點哭出來。

    不過還是禮貌的打個招呼，語氣微弱：“恭喜你們。”

    她原本要跟舒月一起報考英語專業(yè)的，她都弄到了英文教材，可在填報志愿的最后關頭，突然間改了主意，報了燕大中文系。

    當初是想讀英語專業(yè)，但是怕時間來不及，多準備一個科目的話，考試的勝算就少了幾分，這才退而求其次。

    想起考試那兩天自己以為舒月沒考好，還寬慰舒月，現(xiàn)在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多余，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沒想到你們都考那么好。只有我……”說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哽咽。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比如，他們手里都拿著通知書，江雪卻喜提“再考一次”。

    而且，在場的人里喜提“再考一次”的不在少數(shù)。

    這時候大肆渲染自己的成功，就是在名落孫山的這些人傷口上撒鹽。

    舒月安慰她：“明年再考。今年時間太短了，你明年好好準備再考一次，一定能行。能讀英語專業(yè)，我等你去京市?！?/br>
    肖校長也安慰她：“小江，別難過，明年還能考。”

    江雪擦了擦眼淚，強忍著悲傷，點點頭。

    小李看到哭的眼眶都紅了的女同志忍不住也安慰了一下：“別灰心，繼續(xù)努力肯定有回報?！?/br>
    江雪似是被大家認真的安慰鼓舞到了，“嗯，我明年努力，爭取去找你們?！?/br>
    張大嫂拉著兒子出來了。舒月問：“考得怎么樣？”

    “不知道，光有分數(shù)，還沒錄取通知書?！睆埓笊┮膊恢纼鹤拥姆謹?shù)算是考得好還是不好。

    “沒有通知書，是不是就沒考上？”鄭和平擔心的不行。

    島上的成績單上，舒月的分數(shù)最高，他是第二名，分數(shù)卻比舒月差了五十分。第三名肖校長又比他低八分，還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但他報的學校比肖校長好，所以也不知道是沒考上，還是錄取通知書沒到。此時有些后悔，也許報的低一些，就能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小學外面突然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程山皺起眼皮往外邊看去，幾個穿著講究的人走了進來，旁邊還跟著軍區(qū)高考專項小組的高副處長。

    其他來看成績的人們也聽到了聲響，都過來圍觀熱鬧，頓時把小學校園門口這一片地方擠得水泄不通。

    高副處長掛著一臉笑容跟程山點了點頭后就去看向舒月：“舒月同志，這是咱們連城市教育局的吳科長，這兩位同志也是市教育局的。聽吳科長說……”

    穿著中山裝，頭發(fā)一絲不茍、戴著金邊眼睛的吳科長看向他們要找的狀元，不由得微微怔愣了一下。

    沒想到，竟然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同志，膚白如雪，身材纖瘦，看上去二十歲出頭，性格也開朗活潑，笑起來燦若天上的星光。

    在她身上，完全沒有埋頭苦讀過的痕跡。

    短暫失神之后，他決定親自宣布這個消息，于是沒等高副處長說完，就打斷了他：“高副處長，讓我來說吧——

    舒月同學，你考了咱們省的文科狀元，我們是代表省和市教育局特意來恭喜你的。”說話間伸出了雙手。

    程山伸出右手斜插到她面前，搶先一步握上：“我替我家屬謝謝你們?！闭f完以后旋即收回，又在她背上輕撫了一下。

    “謝謝！”舒月有點懵，剛才覺得自己這分數(shù)不低，卻沒想到狀元不狀元這一層。

    更沒想到，還驚動了市教育局的人，搞出了這么大陣仗，她結(jié)婚都沒這么熱鬧。

    不過看程山搶著去握手，她立刻就明白了，心里笑了他一聲：小氣鬼。

    “舒月同學”，吳科長旁邊另一位男士上前一步，笑意盈盈道：“我是燕大招生辦的王云來，你有興趣來燕大就讀嗎？”

    舒月沒見識過這種場面，但她立刻想起來，每次高考公布成績后，幾所頂尖高校都會開足馬力搶各省狀元，跟比賽似的實時播報收獲的狀元數(shù)量。

    另外這些考了狀元的學生，還會得到各省市學?；蛘呤瞧髽I(yè)給的現(xiàn)金獎勵，少則幾萬，多則百萬。

    沒想到，新聞里的事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受寵若驚。

    只可惜，這個年代，還不流行簡單粗暴用錢砸狀元。

    要是真砸的話，她也不介意多砸點。

    她深深吸了一口因人多嘈雜而渾濁的空氣，看著眼前穿著呢大衣，圍著格子圍巾的文藝中年，思考了幾秒鐘就笑著拒絕了：“不了，謝謝王老師。”

    “你可以選喜歡的專業(yè)?！?/br>
    “不了，謝謝?！?/br>
    舒月禮貌拒絕了，她當初報考的時候就在幾所高校之中猶豫過，最后報考了清大。既然決定了，她就不打算再變。

    直到回了家里，她的大腦還處于考上大學的興奮之中。

    不過總感覺程山有些不對勁，“你不高興？”

    “我高興，當然替你高興了。你考了狀元，我們程家也算是出過狀元的書香門第了。你這是給我爭光添彩了，我有什么不高興的？”

    呵，求生欲倒是挺強的。

    “你這樣子，好像過于鎮(zhèn)定了。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走？”

    換位思考一下，她這會心情也會復雜。如果這男人要走好幾年，還不知道回不回來，而她又因為工作或別的原因困在這里走不了，一定會覺得他是個負心漢，說不定還要跟他離婚！

    想到這里，突然覺得有些同情，有些不舍得。

    程山卻努力做出一副高興的樣子，“我皮膚黑，高興了你看不出來而已?？础边执罅俗彀?，做出大笑的模樣?！澳銊e瞎想，那我現(xiàn)在，正式祝賀舒月同志考上了清大！”

    舒月：“好吧……”

    程山：“還有不到二十天就要走了，是不是要準備一下？我?guī)湍阋黄饻蕚?。?/br>
    他收斂起自己的擔心和不舍，不想讓她跟著難過。

    讓一個女人為了他留下來，自毀前途，這事兒太不爺們了。

    他決定，高高興興送她走。

    三個孩子在陳洪澤家里玩，聽到消息就往回跑，方大嫂和陳洪澤也跟著來了。

    程白楊還沒進門就大喊大叫：

    “小媽！小媽！”

    “你考上大學了？”

    舒蘭和程白鷺也都追問：

    “是真的嗎？”

    程山給程白楊回答：“是！你小媽考了個狀元！要去上大學了！”

    方大嫂笑著無奈道：“我剛聽到消息回去告訴他們，他們就著急的跑回來了。小舒，祝賀你??！”

    舒月還覺得有些夢幻，臉都笑僵了：“謝謝方大嫂?！鞭D(zhuǎn)頭跟三小只確認：“沒錯，我考上了?！?/br>
    程白楊說：“島上都傳遍了，聽說有人想搶你？怎么搶呢？搶你干嘛？”

    聽到連珠炮似的三連問，舒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磥聿幻魉缘娜罕妭儯瑐髟拏鞯玫雇?。

    “什么搶不搶的，就是有另外一個大學的老師邀請我去他們學校上學，不過我拒絕了。因為我要去的學校也很好?！?/br>
    舒蘭為jiejie高興，不過她不太理解，“上大學是在哪里上呢？跟我們一樣上課嗎？”

    “對，就是去上課。不過需要去京市，我得乘輪船再換火車才能到。”

    “什么？！”

    程白楊尖聲大叫，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程山瞪了他一眼：“你一驚一乍的干嘛？”

    “不是！小媽你要走了，那我怎么辦？不是……我們怎么辦？”

    一聲春雷驚乍起，六只眼睛齊齊瞪大，滿面驚慌。

    程白鷺撒嬌道：“jiejie，你不能走！你要走就得帶上我！”

    舒月看了看，確定說話的是程白鷺，不是舒蘭。她尷尬的看了眼程山：“上大學能帶孩子嗎？”

    方大嫂勸孩子們：“這是好事，你們應該高興啊。高考多難啊，能出個大學生不容易，還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br>
    說話間，隔壁謝秋珊帶著兩個孩子也趕過來了，“小舒，恭喜你！聽說你考上清大了！太好了！我都快高興傻了！”

    周思文拉了拉舒月的衣擺，笑嘻嘻的道：“阿姨，你好厲害！”

    不過，三個哥哥jiejie怎么都愁容不展。

    謝秋珊也注意到了，“這是怎么了？他們打架了？”

    方大嫂給她解釋：“孩子們不舍得舒月，不想讓她走。其實舒蘭和白楊明年要上高中的話，一樣要離家去市里頭上學的?！?/br>
    舒月突然想到：“也不知道能不能帶他們?nèi)ゾ┦猩蠈W？”畢竟那里的教育資源更好，考大學也相對要容易一些。“如果能去的話，讓他們跟我一起去上學，倒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們上高中也不在家。”

    “不行。你去上學帶著孩子，多麻煩?！笔嬖乱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他本來就不放心。如果再帶上孩子，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孩子，真怕她吃不消。“你們都大了，又不像小時候還要人看著。在家也能行。”

    程白楊撇撇嘴，“爸爸，你聽過一句話嗎？由奢入儉難！”

    程山：“？？？”

    程白楊：“吃過小媽做的飯，再吃你做的，就是由奢入儉，太難了。”

    程山飛給他一記眼刀子：“有飯吃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

    其實——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以前一個人住宿舍吃食堂，后來連中午都不想去食堂吃了。

    舒月問大家，“你們知道從咱們這轉(zhuǎn)學去京市的初中，需要什么條件嗎？能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