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景塵回到府內(nèi)還未到晌午，一進門就看向了府內(nèi)的管家胡成。

    “都安排好了？”

    胡成是府內(nèi)老人了，跟著胡萬文大半輩子經(jīng)過風(fēng)見過雨，只要不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大事他都能四平八穩(wěn)的做好主家吩咐的事情。

    “少爺一遞消息回來我就將府上封了，今日也沒有下人外出，所有人都在府內(nèi)。”

    “好，將所有人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由我?guī)Щ貋淼娜丝粗?，禁止他們之間交流，另外你去同父親祖母打一聲招呼，免得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什么?！?/br>
    “是少爺，那這排查從哪里開始？”

    胡景塵打定了主意借此機會要將胡府上上下下整頓一番，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從非家生子開始，就從……”

    “從我的院子里開始查！”

    伴隨著一串腳步聲，胡滿亨走到了兩人面前。

    “你怎么過來了？”

    胡滿亨癟了癟嘴：“院子里待不住去看看祖母。”

    “我同你一道去?！?/br>
    胡滿亨一臉懷疑的看著他：“你事情做完了嗎查清楚了嗎？”

    胡景塵擺擺手胡成便下去做事了，他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耳朵，“你啊你，倒是知道給我派活干，什么事情底下的人不能去做？我們先到祖母那去等消息吧?！?/br>
    胡滿亨在他出府之前被勒令不許出門，此時心里還有點小小的生氣，見他如此說不由得抬了抬圓圓的下巴，“當(dāng)真？你要是查不出來可別逞強，交給我就是了?！?/br>
    “你啊，一會兒到祖母那可別亂說話，祖母現(xiàn)在估計心里不高興，你可要哄哄她?！?/br>
    “切，放心吧，哄祖母這件事我肯定比你在行！”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進了老夫人的院子，才知道他們的爹胡萬文也在。

    其實因著胡千得一事，兩人間的氣氛正怪怪的，如今兩個兒孫來了，無論是老夫人還是胡萬文臉上都好看了一些。

    “給父親和祖母請安?！?/br>
    老夫人果然表情稍霽，連忙叫兩個人起來。

    “怎么一齊到祖母這來了？”

    胡景塵坐下先道：“府內(nèi)查人恐驚擾了祖母和父親，孫兒便過來問安?！?/br>
    胡滿亨的儀容便自在隨意得多：“大哥不讓孫兒出府，實在是憋悶得慌就想來看看祖母，路上遇到了大哥。”

    胡景塵暗中仔細打量老夫人神色，確定她沒有因此事太過傷神便也不想粉飾太平，這件事事出有因總歸是不能讓他爹一個人來擔(dān)的。

    因此他話頭一轉(zhuǎn)語氣中多了幾分關(guān)切和安慰。

    “其實主要是孫兒們怕祖母因此時太過傷神，這件事歸根結(jié)底是從孫兒這發(fā)起的，只盼著您和爹不要因著此事傷了母子和氣?！?/br>
    胡滿亨一品他哥這話就撅了撅嘴：“明明是從我這……”

    胡景塵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這種事你怎么還如此孩子氣，胡滿亨看懂了他哥表情中的意思，不情不愿的移開了視線當(dāng)做自己沒聽見。

    兄弟二人的互動都落在在場兩個長輩眼中，一時間自然是為著他們之前感情好和家庭和睦深感欣慰。

    老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大孫子向來聰慧，二孫子雖然從來沒有過什么大志氣但是并不代表他笨或者不可救藥。

    如今兩人一唱一和的圖她開懷，不要說她本來也沒怎么怪罪自己的三兒子，便是有天大的火也發(fā)不出來。

    于是她一人看了一眼，“你們啊，難道以為祖母上了年紀(jì)就老糊涂了？”

    看著臉上難得帶了幾分不好意思的孫子和一邊暗藏笑意的兒子，老夫人長長嘆了口氣，多年如一日的慈愛威嚴(yán)中難得有了幾分想要傾訴的欲望。

    “……你們爹兄弟三個，都是我生的，同父同母。雖然說三個兒子我從來不敢保證那么多年都是一碗水端平，但是但凡我能顧及到的都是能有的都有。”

    “你們大伯沒有趕上好時候，他年齡最大家里也最困難，沒有像你們二伯和你們爹這樣想識字就識字想讀書就讀書，又沒有一副好的身子骨才聰慧早夭?！?/br>
    “單說你們二伯和你們爹，再不濟也是吃一樣的米穿一樣的衣長大，人說‘龍生九子和有所好’，可別說你們，便是我這個當(dāng)娘的也從來沒想過這兩個兒子日后境遇會如此不同?！?/br>
    一旁的胡萬文見她眼眶微紅想要勸慰，卻被她擺擺手制止了。

    “無論是你們?nèi)ナ赖淖娓高€是我，或者是你們爹都沒有對不起你們二伯過，他念書時便貪玩耐性不如你們爹，入不了仕途也純粹咎由自取，天下萬萬人有萬萬人的活法，美色錢財各有所誤，我一日日看著一日日教訓(xùn)，最后想著也不過是養(yǎng)個胸?zé)o大志的兒子?！?/br>
    她說到這里也有了幾分怒容。

    “可別說你們，便是我這個做娘的，也容不下一個草菅人命的兒子！”

    “當(dāng)?shù)锏膶⑺洞?，他這么多年做這些事何曾想過他爹娘如何他弟弟如何？”

    “君子愛財尚且取之有道，他做的那些事簡直駭人聽聞，若是你們祖父還在別說將他送官，恐怕便先要提刀砍了這天殺的孽障！”

    老夫人一語，讓父子三人都想起了已經(jīng)過世的老爺子，他還在世時老夫人想來都是十分慈愛的，胡家是典型的嚴(yán)父慈母，但即便如此老爺子也稱得上是個親切的老人。

    但他處事極為有原則，當(dāng)年胡千得做了旁人的刀被用來攻訐胡萬文，最后雖然仍有命在，但一力堅持要兩個兒子斷絕往來的正是這個做爹的。

    說他如果活在當(dāng)下知道胡千得所做之事會提刀砍了這個二兒子，還真說不準(zhǔn)。

    “若說你們二伯這是祖母是否傷心定然是有的，但你們卻不必怕我心里有怨?！?/br>
    半晌老夫人才繼續(xù)道，“且不說他做下的這攤子事，我知道他必然逃不過法理，倒不如說當(dāng)年那么一鬧其實我就想過或許終究會有這么一天?！?/br>
    她的語氣漸漸悠長起來，“我與你們祖父都對這個兒子仁至義盡了，如今的結(jié)局是他自己選的，我年紀(jì)大了，沒有那么多心思還要花費在他的身上，來到這鎮(zhèn)子上五年，他與你們爹斷絕來往暫且不說，竟然也當(dāng)自己沒了爹娘一般活著?！?/br>
    她道，“事情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只當(dāng)他當(dāng)年便隨著你們祖父一道死了，也不必問我想不想見他。”

    胡景塵眉眼微低，他過來這一趟還真有過這個想法，畢竟如今案件雖然基本已經(jīng)可以確定，但若是看上一眼還是能的。

    老夫人說到這，拿過一邊的拐杖在地上敲了一聲。

    “行啦，你們爺仨也別都板著個臉硬是在我這陪我這個老婆子了，該忙什么就忙什么去?！?/br>
    見她起身，其余三個人也連忙站了起來。

    “都去吧都去吧。”

    老夫人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邊被方姑姑攙扶著，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又一一看過孫子。

    “……等事情辦完了，再回來一家人吃頓團圓飯?！?/br>
    三個人目送著老夫人離開，半晌沒有言語。

    最后還是胡景塵打破了這個僵局。

    “若二伯能學(xué)得祖母一二分，也不至于走到今日這一步?！?/br>
    有時候甚至他都懷疑他祖父祖母這樣的人是怎么會生出胡千得這樣的兒子，若不是沒有絲毫蛛絲馬跡便說是撿來的他都相信。

    胡萬文心里也是感慨萬千，他同自己娘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雖然傷懷但甚至都沒有說這么多，如今對著兩個孫子感嘆一番也是好的，總比藏在心里強。

    此時他看著兩個還站在那的兒子道，“行了，祖母不是讓你們各自去忙了？散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