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論調(diào)、教人，還得是人元老弟。”

    王掌柜立馬忘了教訓(xùn)不長記性的自家伙計，轉(zhuǎn)身站在鋪子門口，和隔壁劉掌柜老調(diào)重彈：“咱們啊，都沒人元老弟會做生意，這點兒呀我認(rèn)了，腦子是爹媽給的，長成啥樣兒由不得人。

    但元老弟這人吧啥都好，唯有一樣呢，就是太好強了不認(rèn)命啊，這怎么行呢？

    這不，為了金疙瘩小錦繡，寧可把家底兒敗光，嘖嘖，你說這是何必呢？”

    兩人話中的酸意讓擦柜臺的伙計大感不適，搖搖頭端著水盆，若無其事的離兩人遠(yuǎn)一點兒。

    事實上，整條街每隔半月就發(fā)生一次這樣的對話。

    私下里這么說的也不止一兩人。

    比如這會兒，元家的管家元壽帶人抬著鍋灶煤炭路過，心里就十分瞧不起這些背地里嚼舌根的掌柜。

    機靈的下人湊到管家跟前討好的說：“壽管家，您看這一溜兒的掌柜伙計看咱們的眼神，像不像被咱家九小姐扔出去的斗雞？

    看不順眼又干不過對手？氣的自個兒原地打轉(zhuǎn)！

    喔喔喔！就差原地升天了！”

    管家元壽輕哼一聲：“做好自己的事兒，其余的老爺自有主意?！?/br>
    話雖如此，語氣里一點兒訓(xùn)誡的意思都沒有。

    管家元壽心里怎么想這些看熱鬧的掌柜不要緊，重要的是，他一路從街頭走到街尾的元家米行鋪子，正常成年人一炷香的腳程，愣是走了將近小半個時辰。

    究其原因，就是元壽一路上要和這些人一一打招呼，每次來這么一趟，元壽覺得雖然口水都說干了，但心里暢快。

    這些人私下怎么說自家老爺和少爺?shù)模獕垡磺宥?/br>
    但有什么辦法呢？

    自家老爺照樣是城關(guān)鎮(zhèn)生意做得最好的一位，其余人拍馬難及。

    元壽等人今天的目的，就是打破這條街道靜謐的源頭——乞丐。

    元家自三年前起，每隔半月就在自家米行鋪子前施粥，粥水不稠，每人一碗，配一個二兩的黑面饅頭，好歹能飽腹。

    三年來風(fēng)雨無阻，吸引了周圍許多乞兒和窮苦人家的孩子。

    不管街道兩旁的掌柜們怎么想，反正這些衣著破破爛爛的人，對管家一行人十分敬重。

    早早地自發(fā)排好隊，遠(yuǎn)遠(yuǎn)地和管家打招呼。

    一路上好聽的話說個不停，聽的管家樂呵呵嘴咧到耳根子上。

    “壽管家，錦繡少爺最近長身體了嗎？”

    “壽管家，替我們?nèi)蚁蝈\繡少爺磕頭問好??！感謝元老爺和錦繡少爺?shù)拇蠖鞔蟮?！?/br>
    “是啊是啊，希望錦繡少爺長命百歲！身體健康！將來給元老爺生個大胖孫子！”

    壽管家一一應(yīng)了，臉上的表情比剛才一路走來的公式化生動多了。

    朝人群做了個羅圈揖，壽管家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在下一定將諸位的祝福帶給我家老爺和少爺，現(xiàn)下多有不便，就不打擾了，各位還請自行排隊，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不遠(yuǎn)處王掌柜看著壽管家這邊的熱鬧，對比自家鋪子門前的冷清，不屑的冷哼一聲：“月月往出送錢，花錢買來的感謝，也就元家一家子傻子能笑的出來！

    還笑的這么真情實感！”

    劉掌柜也酸溜溜的應(yīng)和：“現(xiàn)如今整個城關(guān)鎮(zhèn)誰人不知，元家的金疙瘩錦繡小兒，三歲還不會說話，整個人木呆呆的，分明就是個傻子！

    偏他元大富不信邪，請大夫，做善事，求神拜佛，錢花出去不知凡幾。

    家產(chǎn)這么敗下去，也不知等金疙瘩長大，還有沒有金山銀山給他禍害?！?/br>
    王掌柜更酸了，咬著牙說：“一個傻子，知道什么是花錢嗎？給他金山銀山怕也是被人誆走的命！”

    劉掌柜頗為認(rèn)同的點頭：“人啊，還是要學(xué)會認(rèn)命，元老弟就是太要強了??！嘖嘖?！?/br>
    這些人口中的元老弟，是城關(guān)鎮(zhèn)商人元大富。

    簡單粗暴點來說，是城關(guān)鎮(zhèn)新晉首富元大富。

    在外人眼里，這位近三年的作風(fēng)，簡直是人傻錢多的典范，很多人不明白這樣一個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才成為城關(guān)鎮(zhèn)首富。

    唯一能讓大家心氣兒平順的，就是元大富命不好。

    具體怎么個命不好，要從元大富命中無子的傳聞開始說起。關(guān)于這個話題，整條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茶樓里的說書先生，能不帶磕巴的一口氣兒說上半個時辰。

    這不，米糧鋪子對面的茶樓今天又是高朋滿座，說書先生口若懸河的來了一段兒眾人耳熟能詳?shù)墓适拢M管在座的都能輕松背下說書先生的詞調(diào)，依然聽得津津有味。

    壽管家背著手低調(diào)的走進(jìn)茶樓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只見說書先生折扇一合，正襟危坐，口中道：“元大富元老爺小時候啊，家境還算殷實，元家老娘給他買了個大他三歲的童養(yǎng)媳周蘭娘。

    兩人自元大富十六歲圓房，到元大富二十二歲，元夫人二十五歲，都未生出一兒半女。

    元夫人首先提出給元大富買兩房小妾，用以為元家開枝散葉。

    次年，元大富二十三歲，元家弄瓦之喜，有了長女元春繡。

    為此兩口子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誰知這口氣松的實在太早了，自從生下長女春繡后，元大富家竟一溜兒生下九個閨女，尤其八娘雪繡出生后，元大富年近三十，此后十二年，元家再無一兒半女出生。

    直至四年前，元家終于有了九娘出繡。

    自此，元家成了整個城關(guān)鎮(zhèn)家喻戶曉的人家。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了，老朽在此不做贅述。”

    元老爺命中無子的傳聞，又一次給茶館里說書先生的故事添加了厚實的素材，礙于元大富在城關(guān)鎮(zhèn)的地位，大家明面上不說，暗地里用眼神交流了三大籮筐的八卦。

    直至三年前，元宅終于傳來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元老爺激動的笑聲傳遍了整條烏蘭巷，元家大擺三天流水席，來往客人，不論身份地位，只要向元家宅子方向道一聲恭喜，就能大魚大rou吃個肚兒圓。

    至此，整個城關(guān)鎮(zhèn)的人都知道，元老爺家，終于有后了。

    然而好景不長，元老爺激動的余韻還未過去，臉上的紅光愈加有神時，元家下人間慢慢傳開了一個消息——錦繡少爺怕不是個傻子！

    第3章 生母秀娘   元家后院

    元大富是個胖乎乎的商人，小眼睛單眼皮，圓溜溜的臉上時常掛著和藹的笑，給人的印象，永遠(yuǎn)是笑瞇瞇的地主老爺。

    然而元大富生出的兒子，不論其他，但就外貌來說，白嫩可愛，烏溜溜的大眼睛初具桃花眼風(fēng)情，可想見日后會長成何等招人模樣。

    以前元家主母周蘭娘經(jīng)常拉著堂妹周秀娘的手感嘆：“要不是我親眼看著錦繡這孩子從你肚子里生出來的，單看這樣貌，是萬萬想不到我們元家和周家能生出這等漂亮精致的孩子的?！?/br>
    周秀娘倒是個心大的，聞言不在意的揮手：“jiejie，老爺是長的磕磣了些，元家不管姑娘還是小子，也沒有一個長的比錦繡好看的。

    但咱們周家姑奶奶那輩，可是出過大美人兒的！錦繡這孩子樣貌一看就隨了咱們老周家！”

    當(dāng)然，這些對話發(fā)生在一年前。

    究其原因，元錦繡生母，周秀娘，在生下元錦繡后一直纏綿病榻，拖拖拉拉兩年，終于在去年秋天去了。

    享年，二十有二。

    這事要元錦繡說，還真沒什么愛恨情仇在里面，父親元大富和母親周蘭娘，屬于當(dāng)下典型的夫妻關(guān)系。

    元大富對周蘭娘，算得上相當(dāng)有良心，有責(zé)任感的丈夫。

    母親周蘭娘是祖母給父親買的童養(yǎng)媳，比父親大三歲，可以說，元大富是在周蘭娘背上長大的。

    兩人自元大富十六成親，至元大富二十二，歷經(jīng)六載，未有生育。

    其后，迫于壓力，周蘭娘做主給元大富從鄉(xiāng)下清白人家買了兩個姨娘，一劉姨娘，膝下育有元家長女春繡，三女月繡。

    一王姨娘，膝下育有元家元家二女朵繡，四女月繡。

    三年間，一連生了四個女兒，沒一個帶把兒的，夫妻兩人都坐不住了，隨后元家又有了姨娘錢氏和馮氏。

    錢氏膝下育有元家五女夏繡和七女冬繡。

    馮氏膝下育有元家六女蟬繡和八女雪繡。

    至此，元家后院一位主母，四位姨娘，共生養(yǎng)八位姑娘，無一男丁。

    此后十年，元家更是連一個姑娘都未有降生。

    元大富和周蘭娘兩人，求神拜佛，修橋鋪路，善事沒少做，終于在四年前，四十四歲高齡的周蘭娘，老蚌懷珠，生下了元家的九姑娘，出繡。

    周蘭娘雖有遺憾，可惜不是個小子，但仍十分感恩。

    同年年初，周蘭娘娘家村子遭災(zāi)，娘家堂妹周秀娘與家人在混亂中失散。

    年僅十八歲的周秀娘帶著三歲的侄子周文，一路乞討為生，找到城關(guān)鎮(zhèn)，投奔堂姐周蘭娘。

    彼時周蘭娘的年齡都能做周秀娘的母親了，見了病懨懨的堂妹，心生憐惜，將人留下，準(zhǔn)備好吃好喝將人養(yǎng)著，將來好說門親事。

    熟料養(yǎng)了幾個月，大夫告訴周蘭娘，周秀娘由于年紀(jì)小，之前沒少吃苦受罪，身體虧損的厲害，以后怕是很難生育。

    且于壽數(shù)上也有妨礙。

    如此一來，好人家怕是不會娶周秀娘這個媳婦兒了。

    周蘭娘無法，和周秀娘商量一番，與其日后無兒無女在外面被人欺凌，最后落得個無依無靠的結(jié)果，不如直接進(jìn)了元家后院兒，還有堂姐照應(yīng)。

    與此同時，兩姐妹還能名正言順的照料侄子周文，周秀娘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安排了，對此感激萬分。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出繡滿半歲時，周秀娘被診斷出懷孕三個月。

    大夫勸說：“姨娘身體底子已經(jīng)被掏空，如若執(zhí)意要生，恐會遭遇不測?！?/br>
    周蘭娘當(dāng)即勸說堂妹：“老爺這輩子怕是沒有生兒子的命，家里一連生了九個姑娘，你這胎生下來多半也是個女兒，為此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

    jiejie這個年紀(jì)生下出繡，已是去了半條命，也不知道有幾年好活的。

    日后jiejie將出繡交由你養(yǎng)，你替jiejie看著孩兒嫁人生子，咱們好歹都能有個念想不是？”

    周秀娘十分認(rèn)同堂姐的話，想著堂姐對自己有恩，眼看堂姐生出繡傷了身子，整日纏綿病榻，怕是不好了。

    可憐出繡未滿一歲，將來沒了母親，自己這個小姨好歹還能撐一撐。

    周秀娘覺得可能是他們姐妹命不好，認(rèn)命了吧。

    但有一日，周秀娘外出燒香遇見一仙風(fēng)道骨大和尚，和尚信誓旦旦的告訴她：“夫人腹中兒郎，將來必定有錦繡前程?！?/br>
    周秀娘回家后將此事告知堂姐周蘭娘，并說：“jiejie，你別攔著我，此事若是成真，將來出繡就有娘家兄長撐腰。

    就算你我將來都不在了，也不必?fù)?dān)心身后無人祭奠，成為孤魂野鬼。

    老爺?shù)募耶a(chǎn)也不會便宜了外人。

    所以，就算可能沒命，也讓meimei拼一把吧！”

    周蘭娘已經(jīng)被家里九個姑娘磨平了脾氣，不信元老爺還能折騰出兒子，奈何堂妹秀娘不聽勸，一心要拿命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