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骨 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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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繁星俺老孫去也 布偶貓很會偷懶,折陽讓他去聯(lián)系,他就把這個任務推給了樂安。 樂安也不好意思拒絕,接過聯(lián)系方式,從折陽那里拿過手機就開始挨個撥打。 她脾氣好,每通電話都很有禮貌,先詢問了是不是本人,再提起楊守誠的名字,可是每當她說起“楊教授想見見你”的時候,對面都會拒絕,好一點的跟樂安推脫幾句,差勁的直接就把電話給掛了。 還有一個男人直接問樂安是什么人,樂安看了折陽一眼,解釋道: “我……是楊教授的學生?!?/br> 結果對面直接說: “哦,多管閑事?!?/br> 下一刻樂安又被掛了電話。 一共六個人,六通電話,每個人都不愿意來見楊守誠。 楊守誠還瘋瘋癲癲地在一旁把油紙傘當金箍棒耍,也不知道能不能明白樂安在做什么。 六通電話打完,就是脾氣好的樂安也皺緊了眉。 “怎么說也是從小就資助他們的恩人,怎么能這樣呢?連見一面都不肯嗎?” 折陽懷里的熊頭被荊懸擠走了,指尖無聊地劃著椅子扶手,垂著眉眼沒說話。 布偶貓也氣,她讓樂安再次撥通電話。 “你撥,我來說?!?/br> 樂安點點頭,又重新去撥這六個人的電話。 這次只有兩個人接聽,另外四個人都掛了。 樂安以為布偶貓有什么辦法,誰知布偶貓張嘴就是一連串的咒罵,對面一聽直接掛了,還有個跟布偶貓對罵了幾句,等樂安再去撥,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對方拉黑了。 她一臉木然的看向布偶貓,有點難以接受布偶貓用那一口男神音去罵臟話。 布偶貓還挺滿意對面拉黑的行為,甩了甩尾巴自得道: “樂安,看見沒?態(tài)度要狠,對面這不是怕了嗎?” “……可是,我們的目的不是要他們來見楊教授嗎?”樂安遲疑道。 布偶貓貓嘴微張,像是才想起來,它瞬間炸毛就要跑,還是晚了一步,被折陽扔過來的竹片砸到了頭。 “啊!折陽!你又來這招!”布偶貓大喊大叫,明明沒多疼,叫得像殺豬。 它把折陽的手機推過去說道: “大不了換個號碼再打過去嘛。” 折陽一手撐著下頜,問道: “為什么不直接說楊守誠死了?活人不愿意見,死人總能見了吧?” 樂安一愣,因為楊守誠的遺愿是見一見這六個學生,她下意識地以為折陽會像對待她這樣,讓那六個學生也能看到楊守誠。 緊接著她又想起來,聽說這六個人沒有一個去參加楊守誠的葬禮,應該是知道了但不愿意去。 她這么想著就問了出來。 折陽看了眼在前面模仿孫悟空手擋在眼睛上探路的楊守誠,淡淡說道: “萬一他們不知道呢?楊守誠想見他們,又不是要他們見楊守誠,直接讓他們?nèi)ソo楊守誠掃墓,到時候再把楊守誠的魂靈帶過去?!?/br> 折陽話落,一直在扮演孫悟空的楊守誠突然呆住了,轉頭愣愣地看著折陽,緩慢說著: “見……想見……” 樂安見楊守誠這幅樣子,再想到電話里那六個人的態(tài)度,只覺得心臟酸澀,明明她也死了,心臟都不會跳了,可還是能感受到難過。 原來那些說死了就可以解脫、就一了百了的話,都是騙人的。 “既然他們不愿意接電話,那就直接去找他們,總歸都在這古滇市里。”折陽說道。 因為只有這六個人的姓名和照片,不像楊守誠能夠確定在某個區(qū)域,他們又花了些時間來找這六個人的住址,期間還借助了一些四處飄蕩的魂靈幫助。 準備出發(fā)去見這六個人的當天,從清早就開始下雨。 古滇市不常下雨,更何況此時正是盛夏,梅雨季早就過了。 好在這雨不算大,淅淅瀝瀝的小雨,就是下久了渾身泛著潮氣有些煩人。 六個人一共五男一女,住在古滇市各處,折陽開著他的小面包車帶著一群人出發(fā),舊把楊守誠關在了傘鋪里。 荊懸這次沒穿玩偶熊的衣服,下雨天穿那身太容易潮濕,折陽特意給他穿了正常的衣服帶上手套,腦袋上套了個挺可愛的粉紅色兔子頭套,把兩個兔耳朵往下一折,比熊頭小了好幾圈,也不妨礙坐車撐傘。 戴上兔子頭套的荊懸讓樂安幾乎都忘記了那下面藏著的是一個可怖的骷髏頭,倒是看得布偶貓直翻白眼,它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折陽好這口呢。 第一個見的是楊守誠最開始資助的學生,名叫李建業(yè),今年都四十來歲了,當年因為沒錢一直沒上學,有了楊守誠資助后十來歲才開始上小學。 李建業(yè)家在一處破舊的筒子樓小間,早幾十年古滇市有很多這種筒子樓,折陽并不陌生。 三人一貓站在斑駁的舊鐵門前,折陽盯著鐵門上的污漬看了看,選擇用腳尖踢了踢門。 門很快打開,小間里的一切幾乎從門口就能收入眼底,四十來歲滿臉滄桑的男人茫然地看著折陽幾人,腿邊緊靠著一個小孩子,身后同樣不算年輕的女人正探頭探腦地往外看。 “你們是?”李建業(yè)遲疑片刻問道。 折陽也不自我介紹,直截了當?shù)卣f: “楊守誠認識嗎?” 提到楊守誠,李建業(yè)的神情就不太好,像是羞窘又像是別的什么,他直接要關門,被折陽抬腳抵住,任李建業(yè)用力到臉發(fā)紅都關不上。 荊懸見此,也一腳踢上了門,差點把楊守誠震趴下。 折陽不廢話,繼續(xù)說道: “楊守誠死了,知道嗎?” 不停推門的力道消失,李建業(yè)臉上出現(xiàn)一片空茫的神情,片刻后才囁嚅道: “你說……老師死了?” 折陽收回腿,看了眼還踢著腿的荊懸,抬手拍了他一下,荊懸這才跟著收腿。 “明天下午六點,郊外公墓,去給楊守誠掃墓。” 說完折陽就走,看也不看身后許久都無法消化這個消息的中年男人。 幾人下樓,荊懸撐開傘,走到折陽身邊,替他擋住了頭頂?shù)男∮?,任由自己半邊肩膀露在外面?/br> 折陽自己手里拿著的傘一直沒有撐開過,他側眸掃了一眼荊懸的肩膀,沉默著往荊懸身邊靠了靠。 荊懸立刻抬手要攬住折陽的肩膀,被折陽揮手拍開,荊懸這才安靜。 來之前樂安還一直擔心折陽會不會真的打斷他們的腿,把他們綁過去,后來她發(fā)現(xiàn)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折陽。 第二個要見的人叫秦曉陽,住在另一片筒子樓,看樣子生活過得同樣不好。 秦曉陽過了很久才來開門,聽到折陽說楊守誠死了并不驚訝,他只是打開自己家里小屋的門,給折陽看里面并排擠在小床上的父母。 父母二人全部癱瘓重病在床,目前已經(jīng)負擔不起醫(yī)藥費只能從醫(yī)院接了回來。 折陽注意到房間一角擺著一大盆煤炭,房間內(nèi)的窗戶全都關得很嚴。 “我不敢去見老師,我欠了老師很多錢……我知道他過世了,可我依舊不敢去見他……我沒勇氣也沒出息……” “我們六個,只有我知道老師去世了,我沒告訴另外幾個。” 折陽聽著秦曉陽的話,依舊面無表情,聲音冷漠: “這不正好,楊守誠死了,你也不用還錢了。” 秦曉陽被折陽的話刺激到滿臉通紅,又有些窘迫,像是被戳中了心思,又像是覺得折陽羞辱了他。 折陽再次留下墓地地址和時間,帶著一行人離開。 下樓的時候,樂安一路沉默,從來到傘鋪跟在折陽身邊后,所見所聞都是她曾經(jīng)想象不到的。 終于在走出筒子樓的時候,樂安輕聲詢問: “秦曉陽剛剛……是不是打算燒炭自殺?帶著他重病的父母一起?” 無論是折陽還是布偶貓,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第三個人叫王一鳴,是個混混,不知道為什么瘸了一條腿,之前和布偶貓在電話里對罵的應該也是他。 他聽到了楊守誠的死訊只是不停地抽煙,一根接著一根,什么都沒有說。 第四個人叫楊娟娟,應該算是這六個人里最有錢的一個,住在別墅區(qū),不知為何一臉的鼻青臉腫,雖然涂著粉底還是能窺見一二。 聽到楊守誠的死訊,她立刻崩潰大哭起來,算是目前反映最正常的一個。 剩下兩個人,一個叫李志杰一個叫曾廣,兩個人是六個里面年紀最小的,李志杰經(jīng)常換工作,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曾廣與他相反,年紀輕輕已經(jīng)做到了部門經(jīng)理的位置,工作繁忙,沒日沒夜的加班應酬。 折陽與他們沒什么好說的,同樣留下楊守誠的死訊和墓地位置就離開。 回傘鋪的路上,樂安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老板,你說他們會去嗎?” 折陽開著車目不斜視,狀態(tài)與早上出門時沒什么區(qū)別,像是這六個人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去或者不去對我來說只代表這次有沒有白忙活,能不能得到一筆功德而已?!彼f著,從后視鏡看了眼樂安愁苦的小臉,很快收回視線。 樂安是個很感性的人,總是能對其他人的疾苦感同身受,悲他人之悲,幸他人之幸,就像曾經(jīng)的折陽。 第二天下午六點,折陽準時帶著楊守誠的魂靈去到他自己的墓地。 在他的碑前已經(jīng)站了四個人,還有兩個沒來。 樂安數(shù)了數(shù),念叨著: “還差楊娟娟和曾廣。” 不只她在數(shù),楊守誠也在數(shù)。 一看到那四個人,楊守誠就拎著油紙傘撒歡一樣跑了過去,一點都不像個老人,他繞著這四個人轉圈,一邊數(shù)著一邊嘟囔: “我的乖猴孫,我的乖猴孫……一二三四……還有兩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