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怕的新國王

    塑料元帥——也就是那個快餐盒，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說起了話。它的嗓音很沙啞，說起話來全身咔咔亂響，就像吃外賣時揭開快餐盒蓋子的聲音：“垃圾國的國民們，讓我們沉痛地為犧牲的國王默哀?！彼贿呎f著，一邊抹起了悲傷的眼淚，那眼淚里混著孜然、胡椒粉和發(fā)霉的面湯，“你們知道，它被推進(jìn)了焚化爐的熊熊烈火之中，而它只是一張報紙……”

    所有垃圾一同大聲哭了起來，整個大垃圾箱，哦不，是垃圾大會堂里充滿了哀傷的氣氛。

    生銹的水龍頭眼圈紅紅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而廢舊的花灑噴頭更是難以抑制內(nèi)心的悲傷，眼淚像噴泉一樣往外涌……

    一把斷了三根弦的大提琴、一根折斷了簧片的雙簧管和一面破了皮的鼓一起，演奏起一首憂傷的挽歌，五音不全的號叫聲在垃圾箱里悠悠縈繞。

    “報紙國王是最好的國王！”一只斷了筆芯的鉛筆一邊哭，一邊回憶起老國王，“誰都沒有它有見識。它認(rèn)識三千個字，會念新聞，能講副刊上的故事，喜歡體育，還懂點(diǎn)金融投資……”

    “它說起話來聲音那么好聽，嘩啦嘩啦的，就像海風(fēng)吹過屋頂。”一本舊雜志大聲喊道。它說話時，全身的灰塵亂飛，嗆得旁邊的罐頭直咳嗽。

    “它總是穿著黑白相間的衣服，那么有格調(diào)！”一副瘸腿老花眼鏡嘆著氣回憶道。

    會場變成了一片悲傷的海洋。

    泔腳將軍猛地站了起來。

    “兄弟們，收起你們的眼淚，悲傷解決不了問題！”它憤怒地?fù)]著手，“你們都知道，國王是被人暗殺的，我們一定要找到兇手，叫他血債血償！”

    會場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僅僅過了三秒鐘，垃圾們又沸騰起來，它們揮動著雙臂，群情激奮地叫囂著：“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可怕的聲浪裹挾著熏人的臭氣，幾乎要掀掉垃圾箱的箱蓋！

    泔腳將軍挺著圓滾滾的肚子，不住地?fù)]著小短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們?yōu)榇蠹姨暨x了一位新國王！”

    話音剛落，主席臺兩邊突然伸出兩支銹跡斑斑、破了音的低音號，噗噗噗地吹了起來，乍一聽，還以為是有人在廁所里放屁呢！

    伴著音樂，主席臺后面那兩塊油膩膩、濕漉漉、骯臟不堪的紅幕布突然被撩開了！幕布后面，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一個……

    一個披著紅披風(fēng)、頭戴王冠的機(jī)器人！

    它身高約一米三，遠(yuǎn)看像個矮樹墩，近看像塊煙熏臘rou，腦袋扁得像飛碟，眼睛大得像棒球！它腦袋上的兩根天線，像蟑螂頭上的須子似的！它走起路來，屁股底下的輪子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

    垃圾們繼續(xù)沸騰著。別說那些剛被扔進(jìn)垃圾箱、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年輕垃圾，就連那些在地底閉關(guān)多年的垃圾古董，都從沒見過這樣的玩意。

    “這是我們的新國王嗎？”垃圾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長得像只蟑螂！”有人吹起了口哨。

    坦克突然眼前一亮，這……這不就是章魚國去年新推出的智能伴學(xué)機(jī)器人嗎？地鐵里、公交站和出租車后窗到處貼滿了它的廣告，它不僅能做家務(wù)，能照顧寵物，還能和小朋友一起做作業(yè)，簡直是個能文能武的全能保姆！可是，眼前的這臺機(jī)器人卻一點(diǎn)也不像保姆，它血紅的眼睛像燈泡一樣閃著兇光，簡直像一個兇神惡煞的通緝犯！

    “兄弟們！”機(jī)器人揮了揮手，示意垃圾們安靜下來，它說起話來，聲音就像廣告里的點(diǎn)讀機(jī)，“兄弟們，報紙國王被暗殺了，而人類，就是幕后兇手！”

    “人類？真的是人類？”臺下的垃圾們躁動起來。

    “是的，正是人類的自私、殘暴，才導(dǎo)致了這場悲?。∷麄儗Υ鴱牟豢茖W(xué)分類，隨意把原本可以回收的報紙，扔進(jìn)了其他垃圾的垃圾箱，導(dǎo)致你們尊敬的報紙國王被焚化爐燒成了灰燼！”機(jī)器人激動地?fù)]著有些僵硬的彈簧機(jī)械手，說道。

    新國王的話，讓大家的心情變得十分沉重。

    “一切都是人類的罪過！千百年來，人類是怎樣對待垃圾的？他們看不起垃圾，輕視垃圾，動不動就拿‘垃圾’來形容不好的東西。手機(jī)質(zhì)量不好叫垃圾手機(jī)，股票業(yè)績不好叫垃圾股票，連作文寫不好，都會被叫作垃圾作文……”機(jī)器人的聲音在激動地顫抖，“垃圾盡心盡力地為人類服務(wù)，不斷變換著形態(tài)，用生命的循環(huán)為人類節(jié)約能源，為地球維系生態(tài)?？扇祟惸兀克麄兿永K，嫌垃圾臭，甚至連扔個垃圾都不愿意多走兩步，隨意丟棄，導(dǎo)致多少垃圾無家可歸，遭人唾棄！”

    臺下，是死一般的沉寂！

    “看看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孩子，它們?yōu)槿祟惛冻隽硕嗌?，最后卻被一把扔到角落，悄無聲息地死去……就連我——最智能的伴學(xué)機(jī)器人，只因?yàn)橹悄艹绦蛑斜谎b了錯誤代碼，就被無情地丟棄了……”

    臺下越發(fā)安靜，后排的角落里隱隱地傳來低聲的啜泣聲……

    坦克聽見自己的身后傳來一聲聲沉重的鼻息，扭頭一看，禿毛狗正低頭垂耳，眼眶早已紅紅的……

    “汪汪！嗚嗚嗚——”禿毛狗用禿了毛的爪子傷心地抹著眼淚，“我的小主人就是這樣……我陪伴了他整整三年，每天都看著他在書桌前一筆一畫地做作業(yè)，可現(xiàn)在他長大了，進(jìn)入中學(xué)了，就再也不需要我了，把我當(dāng)成垃圾扔掉……”

    禿毛狗的講述讓小白菜也禁不住難過起來。

    “更可恨的是，人類隨意處理垃圾，把本來可以做成肥料的廚余垃圾當(dāng)作其他垃圾焚燒，把原本可以回收利用的垃圾拿去填埋，多少兄弟因此失去了活路……”機(jī)器人咬牙切齒，憤怒地說道。

    “人類是壞蛋！”臺下的垃圾里，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聲。

    垃圾們突然憤怒起來，它們一個個站起身子，揮舞著拳頭，群情激奮！

    “說得太對了！人類就是一群忘恩負(fù)義的家伙！”空油瓶氣急敗壞地說。

    “太好了，說得太好了！”碎盤子的每一塊碎片都在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厥箘殴恼啤?/br>
    “它一定是個好國王，它說到我心坎里去了，真是太感人了……”禿毛狗不停地抹著眼淚。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有口才的國王，以前的幾任垃圾國國王，口才也都很垃圾。”垃圾們紛紛議論道。

    “可這位不一樣！”褲子發(fā)話了，“據(jù)說，這位新國王是一臺被植入了錯誤代碼、報廢了的智能伴學(xué)機(jī)器人，它裝載了先進(jìn)的人工智能程序，智商高達(dá)兩千五！它能寫作，會演講，數(shù)據(jù)庫里有全套的小學(xué)至大學(xué)的英語課程、兩千篇作文范文、全套的《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

    “全套的《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地瓜突然驚呼起來。

    禿毛狗和空油瓶朝他瞥了一眼——它們發(fā)現(xiàn)，地瓜班長長得確實(shí)像一臺呆頭呆腦的機(jī)器人！

    “智商有兩千五？別說垃圾了，就連人類也根本不是它的對手！”戴胖胖插話道。

    “所以我們才選它做國王！”破褲子很自然地說。

    “這下，我們麻煩了……”書架輕輕地嘆了口氣。

    機(jī)器人在主席臺上繼續(xù)著它的演講。顯然，它深諳表演的技巧。

    它朝所有人點(diǎn)頭微笑，語氣時而沉重，時而激憤。它嘎吱嘎吱地轉(zhuǎn)了幾個圈，跟塑料元帥和泔腳將軍握了好幾次手，又溜達(dá)到舞臺邊緣，擺好了姿勢，讓垃圾王國的記者們用破爛的“長槍短炮”咔嚓咔嚓一通亂拍。

    最后，它回到了主席臺中央，面色凝重。

    “兄弟們，不能再沉默了！我們要控訴，要反抗，要戰(zhàn)勝人類！”它激動地?fù)]著拳頭說。

    “戰(zhàn)勝人類！戰(zhàn)勝人類！”頭腦發(fā)熱的垃圾們熱血沸騰，全都高喊起來。

    巨大的聲浪震得小白菜的耳膜嗡嗡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