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見何氏問道：盧氏呢？大年夜的，她一個雙身子的獨(dú)自待在房里做什么？

    云彥芷方知剛才何氏問徐氏的話原來只是個鋪墊，果然，云彥茉立刻笑著回道：姨娘自己在屋里用飯呢。

    何氏眉頭一皺，道：大年夜的，一家人正應(yīng)當(dāng)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牡丹，便道：去，把盧氏叫來。

    二房嫡出的幾個姑娘頓時神色沉郁了下來。按理說，盧姨娘身份不夠，是不能與她們一同吃飯的，又哪能和她們稱得上是一家人？但何氏卻硬是給了盧姨娘這個臉面。

    卻聽見云昌衡放下了筷子，對何氏笑道：既然如此，咱們一家子是不應(yīng)當(dāng)缺人。他喚了一聲一旁侍立著的月桂，對她道：你去把郭姨娘叫過來。

    何氏一聽，頓時便將自己手頭的烏木筷子放了下來，筷子與薄胎的瓷碗相撞，發(fā)出一聲脆響。

    郭姨娘是彥茵出生后，徐氏做主給云昌衡納的良妾。當(dāng)時徐氏與何氏婆媳相爭，何氏以盧姨娘有宜子之相為由，將盧姨娘強(qiáng)給了云昌衡。然而盧姨娘第一胎卻生下了云彥茉，何氏雖然丟了面子，卻依舊將云彥茉抱到了自己膝下養(yǎng)。

    何氏寧可養(yǎng)云彥茉一個庶女，也不愿意撫養(yǎng)云彥芷這個嫡女。這事算是大大的打了徐氏的臉面。后來盧姨娘第二胎又生了女兒，徐氏便在廣州為云昌衡納了郭姨娘。

    論身份，郭姨娘是良妾，比起丫鬟出身的盧姨娘自然高了不少。云昌衡此舉，卻是將計就計，給了何氏一巴掌。

    云彥芷坐在桌邊，將所有人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何氏自然是面上不悅，卻也無可奈何，說不出反對的話。云彥茉強(qiáng)撐著笑容，劉氏收了笑容，一臉的事不關(guān)己。只有云彥菁依舊神色不變的將話題岔了過去，似是絲毫未察覺剛剛的一番風(fēng)云。

    不一會，盧姨娘與郭姨娘便到了。何氏端詳了端詳郭姨娘，見她身材矮小，卻豐腴，姿色不過爾爾，問她話，又是一口的廣州口音，連官話都說不清。何氏因為徐氏的原因，本就不喜歡郭姨娘，見她不會說京城官話，越發(fā)不愿搭理她，只命人給她搬了凳子，便將她撂在了一旁，卻是與盧姨娘一問一答，好不親密。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盧姨娘才是她的親兒媳。

    飯畢，一群人下了席，便去了書房，在一起守歲。何氏信佛，獨(dú)自進(jìn)了內(nèi)堂禮佛。云昌衡則立在桌前，為家中人寫幾幅對聯(lián)。

    云彥芷上前一看，那字雄渾蒼勁，力透紙背。云昌衡見她眼睛一亮，便道：阿芷看爹爹這一副寫的如何？

    云彥芷細(xì)細(xì)端詳了，方答道：阿芷覺得，爹爹如今運(yùn)筆的力道越發(fā)遒勁。筆勢雄奇，斷連輾轉(zhuǎn)，粗細(xì)藏露更添一絲渾厚。

    云昌衡聽了，頓時眼角浮上了笑容，道：阿芷倒是爹爹的知音。

    幾個姐妹聽他這般夸獎，頓時都圍了過來。坐在一旁下棋的云彥茉聞言，卻是笑道：二jiejie如今字倒是愈發(fā)進(jìn)益了。不如為meimei我寫一副對聯(lián)如何？

    云彥菁也點頭附和，她不知云彥芷的字到底如何，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便想與她比較一番。劉氏看見自己女兒連聲附和，卻是微微的皺了下眉頭。

    在一旁侍立著的雨晴頓時有些著急，她雖然不懂這些，但卻知道，比起其他這幾個姑娘，云彥芷的字是最差的。三姑娘這話，不是故意讓姑娘在眾人面前丟丑么。

    云彥芷卻是微微一笑，沒有拒絕，道：那做jiejie的便獻(xiàn)丑了。

    眾人聞言，都圍了上來。只見她將袖子輕挽起，在筆山上取了一支狼毫沾了墨汁，在紙上提筆寫道。

    海日生殘夜，春風(fēng)入舊年。

    云彥菁看了她的字，頓時變了臉色，那字強(qiáng)過自己何止一兩分。她仍是不服氣的說：據(jù)說唐時的名相張悅最喜這兩句詩了，還日日將它掛在政事堂中，每天都要看呢。

    云彥菁雖然書法上不如云彥芷，卻是說了這詩的一個典故，倒是讓人覺得了她所知甚廣。只是在座的皆是有心人，哪個不知道她其實是不愿輸給旁人。

    劉氏心下無奈，這個女兒雖然有才氣，卻還是太過心高氣傲，改不了好為人師的毛病。

    云彥芷卻是淡淡垂下雙眸，只淡淡一笑，道：大jiejie博學(xué)。

    劉氏聽她這般說，心中感嘆云彥芷懂事。書房里的氣氛頓時松快了起來。劉氏便同徐氏一起慢慢踱步過來，看了云彥芷的字，方才眼前一亮。

    那字與一般閨閣女兒的字甚是不同，一筆一劃盡是凌厲風(fēng)骨，美則美矣，卻失之平和。

    徐氏見她神色有變，便笑道：大嫂的才學(xué)早年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這幅字，你覺得如何？

    劉氏的手指摩梭著那雪白宣紙的邊緣，道：字極好，雖然筆力上仍有些不濟(jì)，但筆畫間的風(fēng)骨已經(jīng)顯現(xiàn)了。

    云彥芷心下無奈，自己如今不過十三歲，手腕沒有力道，自然沒有日后抄經(jīng)練出來的筆力。

    劉氏抬起頭，看著云彥芷的眼睛，神色變的鄭重了些許：只是，這字過于剛硬凌厲，少了些平和阿芷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多修養(yǎng)。

    時人認(rèn)為，一個人所作之物，無論是字畫、還是詩文，皆能反應(yīng)出那個人的心境和性格，云彥芷知道劉氏這是在借字勸告她心境放平和。她心下五味陳雜，只扯出了一個笑容，向劉氏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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