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回百轉(zhuǎn)3

    晏雪平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瓷白而冷淡，他的目光落在程少音的面容上，只覺得這樣的燦爛仿佛離他很遠(yuǎn)，如同直視著午時的烈日一般刺目。

    他微微勾起唇角：“你大半夜也不睡覺，是怕我在這里自殺？”

    程少音一怔，似乎沒有料到他這樣直白，難得地沒有回話。半晌過后，她才笑了一下，打算回應(yīng)些什么。

    晏雪平已經(jīng)流暢自如地接了自己的話頭，神態(tài)極其從容：“你怕有什么用？”他又像是自言自語，“我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話音未落，又向程少音微微一笑，“我證明給你看?！?/br>
    他這樣說著。

    程少音有些困惑，晏雪平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又仿佛都聽不懂。

    證明什么？

    晏雪平往前走了兩步，毫不遲疑地向著游泳池縱身一跳。

    他的動作快到程少音都未曾預(yù)料到。

    誰會想到他會那樣笑瞇瞇地問她這樣一句話，又笑瞇瞇地直接跳進(jìn)了水里？

    程少音頓時有些驚慌，她一頭扎進(jìn)水里，透過微涼的池水想去拉他的手。

    晏雪平的眼睛閉著，神情平靜得仿佛不像是在自殺，雙手一動也不動任憑身體向下沉。

    程少音悚然一驚，她抓住晏雪平綿軟的手，猛然用力將他拖出水面，晏雪平只睜開眼看了他一秒，復(fù)又掙脫，仰面往身后的水池里再度倒下去。

    程少音只得再去撈他。

    這一次，他不掙扎了，伏在池邊，待喉嚨里的水咳盡了，才冷冰冰一笑：“程少音，你別跟著我，信不信我要是想淹死自己，連你都救不了我。所以，”他一字一頓道，“滾開，別纏著我?！?/br>
    程少音明亮的雙眼一刻不停地注視著他，她的目光從一開始就那樣專注和熱烈。

    “晏雪平，你真是個瘋子。”

    晏雪平撐著草地爬上岸邊，扯了扯濕透了的襯衫，回頭看著她：“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覺悟。”

    程少音驀然一笑：“可是我就是喜歡瘋子?！?/br>
    晏雪平緊緊抿住唇，一路濕淋淋地走進(jìn)酒店大堂，旁若無人地回了房間。

    程少音的回憶到此結(jié)束了。

    她描述得細(xì)致又完整，甚至連晏雪平當(dāng)時的每一個表情都能復(fù)述出來。

    靳夜投向她的目光帶了些微的憐憫：“少音，這樣的晏師兄，你認(rèn)為正常嗎？”

    “難道一個人在愛人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會一樣嗎？”程少音辯駁。

    靳夜看著她，不知該覺得唏噓還是感嘆。

    命運其實早已把橄欖枝遞給了程少音，卻被她充滿戀愛的頭腦拋之腦后。

    或許是靳夜的神情刺痛了程少音的眼睛，她猛然站起，神情緊張地說：“亭亭，你不要被晏雪明騙了?！?/br>
    這張漂亮的面孔上寫滿了驚懼和謹(jǐn)慎。

    她曾經(jīng)是那樣奪目的女孩子啊，明眸善睞，膚如凝脂，在人堆里像是顆閃閃發(fā)亮的珍珠。可是現(xiàn)在呢？她用任性和荒唐徹底掩埋了那個天真美好的自己。

    靳夜看著程少音有些混沌的眼睛，整個人向后傾了傾，問：“他騙我什么？”

    “晏雪平是個瘋子，卿恒是個瘋子，那晏嶺和晏雪明呢？”程少音的聲音格外飄渺，“你怎么知道，你哪一天晚上醒過來，看到的是丈夫，還是捅進(jìn)心臟的尖刀？”

    靳夜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間睜大了。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靳夜依然盯著有些失態(tài)的程少音，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機。

    是宋曉雯的電話。

    她甫一接通，電話就被程少音搶走了，宋曉雯的聲音突然打開了公放。

    “小夜姐，你方便說話嗎？我回家想了想，覺得很奇怪啊。這一家子人，好像都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目標(biāo)。做mama的幫大兒子藏著干的壞事，小兒子急著曝光真相和離婚，大兒子的前女友看著男朋友去死卻無動于衷還在這么多年以后反咬好閨蜜一口。那爸爸呢？怎么好像他很無辜一樣?！?/br>
    程少音掛掉電話，笑了，卻帶出了哭聲：“你看，沒有人覺得他們家是正常的?！?/br>
    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她一下子腿軟向后倚靠在墻上。

    靳夜沒有聽她的話，只是從宋曉雯的聲音里記起那一天晏嶺說的話。

    “我們聊了幾句，父子之間的話我就不說了。但是他……我覺得他應(yīng)該很需要你。”

    電光火石之間，靳夜仿佛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亮光。

    她按住程少音的手臂，說：“少音，晏雪平是什么??？”

    在兩個人急促的呼吸聲中，是一片仿佛深海礁石般的寧靜。

    “少音?！?/br>
    程少音的胸口上下起伏著，仿佛在通過呼吸調(diào)節(jié)自己劇烈變化的心情。她張了張口，可傳進(jìn)靳夜耳中的，卻不是她的聲音，而是門鎖轉(zhuǎn)動的輕響。

    靳夜回頭的那一剎那，門被拉開，晏雪明頎長的身影立在門口，靜默無言。

    靳夜緩緩松開手，快步走到晏雪明的面前，仰頭看著他的臉。

    這張充滿了少年人靈氣逼人的面龐，此刻如同古井無波，細(xì)致清麗的眉眼隱約流轉(zhuǎn)出一種生硬的陌生來。

    “亭亭，你跟我走吧。”

    程少音不知何時跟在靳夜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語帶急促地說：“這一家人都是瘋子，你趕緊離婚跟我走。”

    程少音太過用力，以至于靳夜被她抓得生疼，眉心皺起。

    一直沒有開口的晏雪明飛快地伸手，在程少音手腕上用力擰了一下，隨后將她推出門外。

    程少音一聲痛呼，隔著門驚叫：“晏雪明，你也是個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