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漸入佳境4

    至此，靳夜才慢慢品出幾分怪異來。

    事實上，程少音并不需要從接電話伊始便強調(diào)靳夜對于自己的重要性，是她先提到的晏雪明，甚至能說出“他死在那里，總好過你死在那里”這樣的話。靳夜捫心自問，對于一個愛著自己的人，她是無法這樣絕情的，更何況是為了剖白自己而主動提及。

    靳夜緩緩抬頭，與晏雪明靜靜平視。

    她終于知道了時隔兩年后程少音令她感到不適的原因了，這位曾經(jīng)以赤誠之心待她的好友，如今捧出的不再是那顆真心，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話語。

    那只毫不猶豫牽住她的手，最終化成了一句虛無蒼白的“我珍視你”。

    甚至這珍視如此前后矛盾。

    程少音珍視她，卻在她新婚丈夫面前屢次提及過往心上人。

    程少音珍視她，卻成為她涉案當(dāng)事人的未婚妻并旁若無人地介紹。

    程少音珍視她，卻能在她質(zhì)問時說出期盼她心上人去死的殘忍話語，而這個心上人，默默地愛著自己。

    ……

    這樣的珍視令她感到膽寒，亦失望。

    正如晏雪明在見到程少音的第一面就說過的，“只要她真的足夠關(guān)心你，就不會主動公開揭你的傷疤。大大小小，任何一道，都不會?！?/br>
    這一刻，靳夜讀懂了晏雪明清澈洞察的眼神，以及一絲隱約的抱歉。

    她垂下眼簾，一字一句斟酌著說：“少音，我只希望你從來沒有后悔。”

    電話那一頭，報以長久的沉默，以及平穩(wěn)的呼吸聲。

    靳夜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

    沒等晏雪明說話，靳夜就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我沒有?！?/br>
    晏雪明輕聲說。

    “那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靳夜說。

    晏雪明娓娓說：“是心疼?！?/br>
    這種情緒自兩年前第一次在視頻里見到狼狽的靳夜開始，就縈繞在晏雪明的心間，他在愛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女的同時，亦用心牽動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

    靳夜的手指微微顫了顫，而后放了下來。

    她不愿直視晏雪明的雙眼，只是側(cè)首輕聲說：“我和你一樣，有著強烈的自尊心，我不愿意受人同情，也沒有習(xí)慣被人心疼。你是第一個?！?/br>
    晏雪明竟然十分愉快，他湊過去貼在她的面頰邊，吐著氣說：“也是最后一個?！?/br>
    ——你只能被我心疼，也只能被我同情。

    ——愛是我唯一的軟肋，也將是你唯一的軟肋。

    靳夜只感到胸腔內(nèi)仿佛空空的失了重量，腦海被陌生的驚慌或是失措填滿，這是她過去面對晏雪平時所不曾有的，全然陌生的情愫。

    “晏雪明?！彼p輕喊了一聲，仿佛嘆息似地說，“人性，真是世間最復(fù)雜的東西?！?/br>
    “我之前說的，并不全是正確的?！标萄┟餍α诵Γ皼]有哪一種動物真正單純，所有的生靈都是向著生存而進化，從而衍生出不應(yīng)當(dāng)有的欲望。只不過野生動物仍然在為如何存活而掙扎，人類卻在千百萬年的進化中衣食無憂。生存的戰(zhàn)爭從來都是簡單粗暴的，只有當(dāng)沒有了生死存亡的顧慮后，才會因為貪婪而產(chǎn)生爾虞我詐的傾軋?！?/br>
    靳夜靜默不語。

    晏雪明說：“便只說程少音，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會是你的朋友，或是我哥的心上人。這樣來看，你的疑問就迎刃而解。愛她的人，是她閨蜜的心上人，這難道不是一件尷尬且為難的事？可相比談?wù)摳星闅w屬，她卻更害怕你質(zhì)問她爆炸案，為什么？”

    他此刻的笑帶著淡淡的冷，仿佛凝了一層霜。

    “程少音的生日是六月八日，她當(dāng)時的航班是六月八日下午三點五十分到達，可是餐館是六月五日預(yù)訂，起初預(yù)訂時是情侶包廂，六月六日上午更改為十六個人的大包廂。我恰好是這家餐廳的高級會員，這個問題我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經(jīng)查問清楚了?！?/br>
    “毫無疑問，她說謊了。所以她寧愿你問的是感情糾葛，而不是爆炸細節(jié)。這只能說明，就算她不是參與者，至少也是知情人。”

    靳夜的心情并不愉快，可她本來就對程少音失去了期待，亦沒有最初那般震驚。

    她只是覺得索然無味。

    原本便疏于人情，唯一珍惜的就是與程少音多年的友誼，然而如今這份情誼也漸漸變質(zhì)成了虛情假意。

    “那只能說明，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苯拐f，“實質(zhì)上依然沒有進展。”

    “她先提到了我哥，并且強調(diào)你比他重要?！标萄┟饕蛔忠活D地說，“這樣的此地?zé)o銀三百兩，以及她最后的沉默都證明，他們是一對戀人，而不是一廂情愿。”

    那么此時此刻，身在朱陽身邊的程少音，到底抱有什么樣的目的？

    她是盟友還是敵人？

    這才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