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站晃了一圈，看到了那個曾和林婷交談過的賣菠菜的售貨員，蔡華買了一小把韭菜，又走了出來，走進(jìn)菜站斜對面的國營飯店里，坐在靠門的一桌，點(diǎn)了一盤素三鮮，暗中觀察著菜站。

    直到夜色漸深，菜站關(guān)門，那售貨員才從里面出來。

    蔡華小心的跟上去，隔著有一段距離，見那男人走進(jìn)居民區(qū)的一棟三層小樓里，蔡華才停下腳步，那人看起來并沒有任何異樣，就是個普通的小鎮(zhèn)居民。

    蔡華默默記下樓牌號，轉(zhuǎn)身離開，去了醫(yī)院。

    林婷和趙蘭香對于他這么晚過來都沒有任何的懷疑，只以為還是像以前那樣工作上的事情又忙起來。

    蔡華在趙蘭香要離開前喊住她，“師娘，您明天早上能早些來嗎？我想早些回去睡一會兒……”

    趙蘭香很是爽快的答應(yīng)下來，“行，那我明天三、四點(diǎn)鐘就過來?！?/br>
    “沒事，您五、六點(diǎn)鐘來就行?！辈倘A說道。

    等到翌日清晨，蔡華和趙蘭香換班，他離開醫(yī)院，又去了鎮(zhèn)子上的那片居民區(qū)，他找了個偏僻的巷子，躲在里面等待著。

    太陽漸漸升起來，灑在地上的陽光步步逼退著陰影。

    蔡華終于看到那售貨員從樓里出來。

    那男人出來后，蔡華就一直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跟著對方走進(jìn)國營飯店。

    早上的國營飯店沒幾個人，蔡華坐到男人斜后方的一張桌子旁，默默觀察著。

    男人叫來服務(wù)員，點(diǎn)了一碗豆?jié){和兩根油條，還特意要了一個空碗。

    蔡華要了同樣的豆?jié){和油條，等菜的時候見那人從身上口袋里摸出一個雞蛋，打到服務(wù)員給他拿來的空碗里，用筷子攪散。

    等豆?jié){上來后，他把熱豆?jié){沖進(jìn)盛著生雞蛋的碗里，之后把油條揪成小塊丟進(jìn)碗里，做完這些那人又問服務(wù)員要了些咸菜末。

    一小碟咸菜末也被他倒進(jìn)碗里，拿筷子攪了攪，很是滿足的吃起來。

    一般人看來只會覺得這人吃飯個人口味還挺不一樣的，蔡華卻是立刻確認(rèn)了對方的身份。

    國人也并不是沒有地方是吃這種咸豆?jié){的，有些南方地區(qū)的百姓也愛這口，可飛機(jī)廠位于版圖的北邊，幾乎很少有南方人愿意跋涉幾千公里來這邊生活，就算來了也無法適應(yīng)這邊的寒冷氣候，根本落不下腳來。除了研究所來自天南地北各地的科研人員，生活在這邊的居民大多都是本地人，或是周圍幾個省市的百姓。

    蔡華不敢驚動對方，悄悄離開。

    在去飛機(jī)廠的路上，他魂不守舍，形同行尸走rou。

    按照蔡華過去接受的教育來說，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立刻上報。

    可是他要怎么解釋發(fā)現(xiàn)這個賣菜的售貨員不對的？如實(shí)說是通過林婷的行為產(chǎn)生的懷疑？不說他自己，就連林為華都會受到牽連，可林為華是在他畢業(yè)后一直帶著他成長的人，不像飛機(jī)組其他人是去蘇聯(lián)留學(xué)回來的，蔡華自軍校畢業(yè)就一直呆在飛機(jī)廠，已經(jīng)受其教導(dǎo)有七年時間了……

    而且林婷才剛生下自己的孩子，他忍心讓孩子失去母親嗎？

    蔡華自嘲的笑笑，這也許就是敵特找上林婷的目的吧，賭他會不會為了她瞞下這一切。

    飛機(jī)廠的廠長馬文斌剛到辦公室，坐到辦公桌后，拿起昨晚未看完的材料，繼續(xù)研讀上面下達(dá)的思想指示，目光落到身上那件軍裝的袖子上，他突然眉頭一皺，這是什么時候沾到的一滴油？

    就在這時，馬廠長突然聽到了兩聲敲門聲，他沉聲道，“進(jìn)——”

    蔡華推開門，拖著沉重的雙腿走進(jìn)來，反手掩上門，站定，對著馬廠長敬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艱難的開口，“我要舉報……菜站一售貨員蠱惑利誘……林婷為其盜取資料……”

    隨著最后一個字說出，蔡華閉了下眼睛，掩住淚意，不顧胸膛中洶涌的難受。

    他還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線，不論如何，國家利益永遠(yuǎn)高于一切。

    第84章 感恩朋友

    后面的事情就交給飛機(jī)廠旁駐扎的部隊了， 在蹲守了那售貨員半個多月后，終于在飛機(jī)廠附近的山上看到了這人和別人接頭了，兩人被當(dāng)場抓捕。出乎所有人意料， 另一人居然是鎮(zhèn)上理發(fā)店的一個理發(fā)員老崔，要知道這個快五十歲的男人可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沒人會想到他居然也是海峽那邊的敵特。

    一審問才知道， 原來老崔在戰(zhàn)亂年代曾和一女子生下一個孩子，后來那女子帶著孩子隨其父母逃到了海峽對岸。那孩子長大后被送去了美國讀書，作為交換條件，就是老崔要幫助男人在此立足， 也是因?yàn)槔洗蓿@男人才能得到菜站售貨員的工作，蟄伏起來。

    因?yàn)檫€沒有通報，周圍的居民都還不知道這事， 包括研究所的眾人。

    天氣晴朗， 枝頭的樹葉紋絲不動，鄭子昂從家里搬了個凳子，抱著閨女坐在院里曬太陽，今天勞動節(jié)好不容易能歇一天， 他要好好享受親子時光。

    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鄭子昂把閨女放在胸口上，整個人仰靠在宿舍樓的外墻上， 悠閑地幾乎快要睡過去了。

    王川澤抱著個搪瓷臉盆從外面回來， 他剛?cè)ユ?zhèn)上的公共澡堂洗了個澡， 順便把這幾天積攢的臟衣服一起洗了出來， 他把洗好的衣服晾到院里的衣架上。

    鄭晨曦睜著又黑又圓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王川澤晾衣服，甚至為了能看清楚些， 想要在她爸身上轉(zhuǎn)個方向，只是現(xiàn)在她還不能很好的控制小胳膊小腿，直接一腳蹬在鄭子昂臉上，直接給他踹醒了。

    鄭子昂趕忙護(hù)住女兒，也看到了王川澤，他很是無奈，“晾個衣服你也好奇??？”

    王川澤晾完衣服轉(zhuǎn)過身來，就見小姑娘睜著眼睛在看他，已經(jīng)完全褪去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發(fā)光，鄭子昂還真沒夸大其詞，他閨女確實(shí)長得挺好，能從稚嫩的五官看出來隨孫秀多一些。

    王川澤抱著空了的臉盆往宿舍樓走。

    鄭子昂看著他半干的黑發(fā)，問了一句，“去洗澡了？”

    “嗯。曬曬太陽挺好的，促進(jìn)鈣的吸收，就是這么大的小孩子別在外面呆久了?！蓖醮商嵝蚜艘痪洌阕哌M(jìn)樓里。

    鄭子昂抱著小晨曦又靠回墻上，周圍靜悄悄的，瞌睡蟲不知不覺又回來了。

    就在這時，廖杉從外面回來了，看到正在曬太陽的鄭子昂父女倆。

    “鄭子昂，秀秀什么時候回供銷社上班？”廖杉問道。

    被廖杉這突然開口一句話嚇了一跳，鄭子昂險些沒抱穩(wěn)孩子，心跳都嚇快了些，他緩了緩，才回答，“秀秀本來想下禮拜就回去上班的，我和她娘都覺得這才剛做完月子，太急了點(diǎn)，再恢復(fù)恢復(fù)著，她下個月回去上班。”

    廖杉點(diǎn)點(diǎn)頭，“行。”

    鄭子昂好奇，“你問這干啥？”

    “我剛從供銷社回來，原來從上月底酒類的銷售價格就提上來了，茅臺從兩塊九毛七提高到了十六塊錢，我就沒買?！绷紊颊f道，“與其給不認(rèn)識的代班售貨員沖業(yè)績，不如我再等等，等秀秀上班了我再去買?！?/br>
    只是這么高的價格，廖杉只舍得買一瓶了。她心在滴血，這價格也提太高了……

    廖杉自我安慰著，沒事，她之前已經(jīng)囤了十瓶了，細(xì)水長流、積少成多，她慢慢攢。

    鄭子昂聽了這價格也嚇一跳，“這么貴你還要買??？”

    廖杉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一根手指頭，“只能買一瓶?！爆F(xiàn)在看著是貴，但未來可是能賣幾十萬甚至更高的價格的。

    鄭子昂不理解，但尊重個人愛好，更何況廖杉此舉得益的是他媳婦。

    他伸了個大拇指給廖杉，“夠意思，不愧是我鐵兄弟，秀秀一回去上班靠你這業(yè)績都能好看?！?/br>
    廖杉低調(diào)的壓了壓手，“共贏，共贏?！?/br>
    說完她也進(jìn)了樓里，上樓去了。

    鄭子昂抱著女兒再次靠到墻上，第三次悠哉悠哉的小憩起來。

    二樓一扇窗戶被人推開，孫秀趴在窗沿上喊他，“老鄭，差不多該上來了，菜還等著你洗呢。”

    鄭子昂趕緊坐起來，一手抱著閨女一手拎著凳子，“放著我來，你現(xiàn)在可不能碰涼水！”

    他火急火燎的往樓里跑，生怕孫秀一個等不及自己先上手洗了。

    另一間屋子里，廖杉也在準(zhǔn)備做午飯了，把爐子生起火來，她對著一張紙打算一步步來，這是她特意問了趙蘭香記下的地三鮮的做法。

    先把茄子、土豆、青椒切塊處理好，廖杉把小鐵鍋放到爐子上，探頭去看放在旁邊的紙，“下一步，倒油，下菜?！?/br>
    廖杉小心的倒了一點(diǎn)油到鍋里，然后去調(diào)紙上記的調(diào)味汁，“青醬、鹽、白糖、加水加淀粉……”

    她加一樣調(diào)料就要再去看一樣紙上的文字，確認(rèn)下一樣是什么，耽誤了不少時間，鍋里的菜已經(jīng)不等人的又開始冒出糊味。

    廖杉手忙腳亂的拿起旁邊的鏟子去翻炒，房門在這時又被敲響了。

    她把碗里的調(diào)味汁一口氣全倒進(jìn)鍋里，才去開門。

    王川澤站在門口，抬手戴上眼鏡，問廖杉，“你在炒菜？我聞到了糊味?！?/br>
    廖杉不太好意思，“我是在學(xué)著做飯。”

    王川澤試探的問，“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半晌后，主廚換成了王川澤，他力挽狂瀾，把被粘稠水淀粉糊住的蔬菜們拯救回來，又多加了半碗水，蓋上鍋蓋先悶著。

    廖杉有些尷尬，解釋道，“剛剛手一抖面粉倒多了?！?/br>
    “這個量確實(shí)不好掌握?！蓖醮筛胶鸵宦?。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鍋里咕嚕嚕的聲音。

    王川澤坐在小矮凳上，兩條長腿只能屈著，他坐在爐子前守著，突然說了一句，“你可以不用學(xué)做飯的?！?/br>
    廖杉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么一句，有些沒聽懂，“什么？”

    王川澤抬頭看向廖杉，“我會做飯。”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隨即比之前更快的跳動起來，廖杉錯開目光，不敢再看他滿是認(rèn)真的黑眸，假裝聽不懂，“我這不是也不能總來麻煩你？”

    王川澤卻說，“我其實(shí)挺希望你能來麻煩我的，什么事都可以?！?/br>
    “水不會烤干了吧？”廖杉生硬的扯開話題，她只希望王川澤別說了，她心都快歡快的蹦跶到嗓子眼了。

    王川澤掀開鍋蓋看了一眼，“沒有，剛剛好，可以出鍋了?！?/br>
    他把菜給廖杉做好就走了。

    廖杉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這頓飯。

    晚飯廖杉不敢做了，怕再炒糊把隔壁的“田螺青年”引來。

    她拎著菜爬上三樓，直奔其中一間的房門。

    程德霖聽到敲門聲，拉開門，廖杉對著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舉起自己手上的菜，“不介意我來蹭個飯吧？”

    人都來了，還自己帶了菜，程德霖還能拒絕嗎？

    江文怡探頭出來，驚喜道，“廖杉？快進(jìn)來！”

    坐在椅子上，廖杉看著忙活著做飯的男女，很是愜意的想，她是不用學(xué)做飯了，感恩朋友！

    “等會兒吃完我來洗碗。”廖杉說。

    三人一塊兒吃了晚飯，廖杉毫無自己做了電燈泡的自覺，畢竟在蘇聯(lián)留學(xué)時她也不是沒和江文怡、程德霖這么一起吃過飯。

    吃完飯，廖杉把碗洗出來，坐在椅子上很是滿足，問道，“你家有水果嗎？”

    “有?！苯拟酶觳仓鈸v了一下程德霖，“去給杉兒拿個蘋果?！?/br>
    程德霖撇嘴，王川澤問他要導(dǎo)彈，廖杉問他要水果，這還不是兩口子呢，就都對他這么不客氣……

    盡管這么腹誹，程德霖還是乖乖聽媳婦的話，去拿了個蘋果，還順手洗了一下再給的廖杉。

    廖杉接過蘋果，“謝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