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澤剛想拒絕，就聽趙蘭香接著說，“小廖也在呢，她還跟著婷婷學著炒了個菜。”

    拒絕的話在喉間轉(zhuǎn)了個彎，王川澤點點頭，“那我晾完衣服就來?！?/br>
    雖然是這么說著，王川澤晾完衣服后又回了一趟自己屋子，走進林為華家里時他也沒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把一張白糖票塞進掛在門口的男式兩用衫的口袋里。

    現(xiàn)在正處在春末夏初，天氣不冷也不熱，飯桌便支在了小院里，廖杉幫著把林婷做好的菜端過來。

    王川澤在趙蘭香的招呼下在圓桌旁坐下，林為華的幾個孩子們也坐了過來，看著他紛紛打招呼，“王叔叔好?！?/br>
    林婷照看著弟弟林穎坐下，悄悄撩起眼睛看了一眼對面的清俊男人。

    林興蓉一屁股挨著廖杉坐下，小女孩崇拜的看著她，“杉姐，哪個菜是你做的呀？”

    王川澤拿著筷子的手一頓，不由得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今天早上他剛把冒出來的胡茬刮掉了啊……

    廖杉側(cè)頭去看林興蓉，“那道西紅柿炒蛋是我做的?！?/br>
    王川澤也不再糾結(jié)稱呼問題了，他看著側(cè)頭的廖杉，突然說了一句，“你剪頭發(fā)了?！?/br>
    趙蘭香聞言才發(fā)現(xiàn)廖杉的馬尾辮比前幾天見到她時要短了快有一尺了，“喲，我還真沒看到，你今兒去理發(fā)店剪的？”

    “沒呢，我自己剪的?！绷紊既滩蛔⊥虏?，“我每次去理發(fā)店，那崔師傅都勸我要么把頭發(fā)剪成齊耳短發(fā)、要么扎成倆麻花辮，說那樣好看，我這樣不好看?！?/br>
    王川澤看著她，很是認真的說了一句，“好看的?！?/br>
    廖杉拿起筷子的動作頓住。

    趙蘭香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下，隨即很快笑開，“我也覺得小廖這樣挺好看的啊，看著就利落?！?/br>
    大家都動起筷子，林興蓉和王川澤幾乎同時朝著桌上那盤西紅柿炒蛋伸筷子，夾了菜放進口中。

    林興蓉越嚼越慢，忍不住看向旁邊的廖杉。

    王川澤倒是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又夾了一筷子。

    晚上。

    廖杉躺在床上忍不住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最后平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被月光勾勒出輪廓的電燈泡，她有點睡不著。

    王川澤他不會是……

    廖杉猛地拉過被子將自己兜頭蓋住。

    想想發(fā)動機，想想有沒有什么新的方法能夠再延長一下發(fā)動機的使用時間……

    樓下，林婷帶著弟弟林穎和林興蓉、才四歲的林興盛在里間已經(jīng)睡著了，外間的行軍床上十五歲的林興繁和七歲的林興昌也已經(jīng)陷入夢鄉(xiāng)。

    書桌上方的燈泡散發(fā)著昏黃的光，燈下家里的兩個大人一個在縫衣服、一個在看白天沒看完的期刊雜志。

    趙蘭香把針扎進土布色的凡爾丁布料里，又捏著針把線拉出，看向另一邊在看書的林為華，“小王是不用考慮了，你們研究所還有哪個青年是沒對象的？”

    林為華看著紙上的字，頭也不抬的問，“為什么不用考慮了？”

    他還挺欣賞王川澤的，話少但腦子靈，是個搞科研的好苗子。雖然跟了他很久的蔡華也很認真負責，但能力也只夠管好自己負責的那部分，不像王川澤還有余力幫助其他人一起解決問題。

    趙蘭香睨他一眼，“我剪個頭發(fā)你兩天才能看出來，小王今天來還不到五分鐘就看出小廖剪頭發(fā)了?！?/br>
    林為華不以為然，“小王觀察能力好唄?！?/br>
    趙蘭香懶得和他講，“你聽我的，別考慮小王了，小王小廖的事你少去裹亂，你還沒和我講，還有誰是沒對象的？”

    “那就只剩下蔡華和趙偉了。”林為華說著，翻過了一頁。

    “那等著你把這些青年們都叫家里吃頓飯，我讓婷婷露一手?！壁w蘭香叮囑，“你別忘了啊！”

    林為華略有些敷衍的點點頭，看著雜志忍不住在心里感嘆，老美的飛行速度能達到兩倍聲速的f-4戰(zhàn)斗機都已經(jīng)交付部隊使用了，而他們國家還在使用亞音速戰(zhàn)斗機。

    他在心里著急，飛機試制工作要再快些、再快一些！

    第71章 發(fā)光發(fā)熱

    林為華第二天去了研究所就把媳婦的囑托全都忘到了腦后。

    負責液壓部分的馮研農(nóng)匯報著自己這邊的情況， “液壓車間在做主起落架的一個中間萬向接頭時明明是按照工藝規(guī)程書制作的，但在做超負荷落震試驗時卻發(fā)生了這些中間萬向接頭出現(xiàn)裂紋的情況?！?/br>
    林為華皺眉，“生產(chǎn)步驟沒有錯嗎？”

    “沒有。”馮研農(nóng)搖頭， “我盯著鉗工做的，按照蘇聯(lián)原文要求的，鉆相互垂直且不在同一平面的兩個孔， 用銼刀手工打磨了外轉(zhuǎn)接頭……”

    針對這個問題忙活了快一個禮拜，林為華和馮研農(nóng)多次研究后才終于找到了問題的所在，是因為硬力過于集中所導(dǎo)致的。

    趙蘭香在家等了又等，怎么好幾天了都不見老林安排把那幫青年人叫家里吃飯的事。

    深夜她一直等到林為華回家， 抓住他問道，“你和研究所那些年輕人說了來家里吃飯的事嗎？”

    林為華動作一頓，“我給忙忘記了?！?/br>
    趙蘭香囑咐，“你可上點心， 有空閑的時候就趕緊提一提?！?/br>
    林為華應(yīng)下。

    可接下來的時間， 鄭子昂負責的機尾翼又出現(xiàn)了問題。

    “或者說是遺留問題，機尾翼焊接變形是一直沒解決的老大難問題?！编嵶影侯^疼的說，“就連之前蘇聯(lián)制造的零件也是超差10厘米左右。”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林為華又是把趙蘭香的囑托忘記了， 解決了自己負責的cao縱部分飛機抖動問題的王川澤也來幫忙，三人一同、聯(lián)合車間工人師傅們，研究了快一個月才終于解決了這一技術(shù)問題。

    林為華中間曾想起過請這幫年輕人們?nèi)ゼ依锍燥埖氖拢?nbsp;可蔡華在研究之前撿到的fb-101偵察機、試圖將其優(yōu)秀的低空機動性能加到研制的飛機上；廖杉忙著改進發(fā)動機， 最近發(fā)動機壓氣機轉(zhuǎn)子葉片在高溫臨界點出現(xiàn)裂紋， 她正在想辦法解決這一問題；胡俊明在改良彈射座椅；趙偉在專攻儀表盤的優(yōu)化升級；郭高陽在盯油箱的生產(chǎn)質(zhì)量……

    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林為華還是在六月底解決機尾翼焊接變形問題之后才找到合適的機會。

    “這兩個月大家?guī)缀醵紱]怎么停下工作過，今晚上都先歇歇， 去我家吃頓飯，也是慰問你們回國在飛機廠辛苦工作了一年?！绷譃槿A對著飛機組眾人說道。

    何為心直口快，“林老師，我們是去年七月二十三號晚上到的北市，二十五號才來的飛機廠，還沒一年呢?！?/br>
    鄭子昂也開玩笑說，“這么多大小伙子，林老師你會被我們吃窮的?！?/br>
    “去去去，讓你們來就來，別廢話。”林為華哪里不知道這么多人要準備不少菜了，可飛機組眾人都算是他的學生，他總不能只喊沒對象的蔡華和趙偉去他家吃飯吧。

    能停下來歇口氣也不錯，飛機組眾人這天終于晚上不加班了，各自下午就離開，去供銷社買東西。

    晚上，廖杉買了兩斤牛舌頭餅干拎著去了林為華家，在路上碰上了拎著酒的鄭子昂、拎著兩瓶黃桃罐頭的胡俊明和提著包茶葉的張國光，在林為華家門口又碰到了拎了條豬rou的王川澤、拎著包糖果的何為和拿著十顆雞蛋的蔡華，一進門就見馮研農(nóng)和技術(shù)員郭高陽已經(jīng)在了。

    他們拿來的東西堆滿了書桌，屋子里站了這么多人擠得慌，被一聲接一聲“師娘”包圍的趙蘭香招呼他們?nèi)ピ鹤永?，“菜都已?jīng)差不多整好了，你們快過來坐。”

    引著這幫年輕人走到院子里，趙蘭香指著又端上來一道燉菜的林婷，對著他們說，“你們坐這一桌，等下家里幾個小孩坐另一桌，你們看，這一桌子菜都是我這侄女一個人做的呢?！?/br>
    配合年輕女孩羞澀低下的頭，飛機組眾人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適時，所有有對象的人都立刻停住腳步，廖杉已經(jīng)很是迅速的溜到小孩桌，一屁股坐到林興蓉旁邊。

    王川澤也是個反應(yīng)快的，掃了一眼圓桌旁邊的凳子，便說，“我們?nèi)颂嗔?，感覺坐不下，我去旁邊那桌擠擠?！?/br>
    說完他也逃了，硬擠進林興繁和弟弟林興昌的中間坐下。

    他甚至還偏頭問才七歲的林興昌，“自己能夾到對面的菜嗎？我?guī)湍銑A？”

    最后在一番同事間“友善”的互相推讓后，蔡華和趙偉坐到林婷對面，其他有對象的人紛紛坐到略偏一些的位置。

    趙蘭香挨著林婷坐，招呼著眾人夾菜，“餓了吧，快吃吧，嘗嘗是不是和你們食堂做的飯菜不一樣……”

    林婷照顧著身旁的弟弟林穎吃飯，抬頭間向旁邊那桌看了一眼，目光輕輕落在王川澤身上，又拉了回來，落到她對面的兩個青年人身上。

    算了，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廖杉正在畫一個全氣膜冷卻火焰筒的圖紙。

    為了保持發(fā)動機能夠較長時間的正常平穩(wěn)工作的同時延長使用時間，必須解決的一個問題就是高溫所帶來的例如壓氣機轉(zhuǎn)子葉片出現(xiàn)裂紋等各種不良后果。

    溫度高，那么就想辦法降溫。

    廖杉和發(fā)動機廠的工程師們研究了一個多月，想了各種辦法降溫。

    最簡單粗暴的就是把發(fā)動機燃燒室壁和噴管壁加厚，但這種方案需要更多的材料消耗，對材料厚度分配均勻也有著更大的強度要求，而且當下材料供應(yīng)本就緊張，這個方案很快就被否決了。

    第二種方案是調(diào)整燃料的混合比，燃料和氧化劑的混合比例不同，燃燒產(chǎn)生的溫度也不同。但經(jīng)過多次試驗后發(fā)現(xiàn)，降低了燃燒溫度，反而犧牲了部分的推力。要知道這渦噴發(fā)動機是要適用于超音速戰(zhàn)機上的，推力是只能增加、不能減少的，于是這個方案也被pass掉了。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廖杉放棄向下繼續(xù)推導(dǎo)，反而回到最初的問題，重新思考。

    發(fā)動機高溫的主要原因是來自于燃氣的熱傳導(dǎo)，其中由于直接接觸的傳導(dǎo)占了大部分，那么讓燃氣與管壁、燃燒室壁分離行不行？

    廖杉越想越覺得可行。

    利用燃氣發(fā)生器產(chǎn)生的廢氣被泵入噴管延伸段內(nèi)部形成氣膜進行冷卻，等真正的燃燒開始，燃燒室的熱量會被噴管上的這層氣膜吸收，達到降溫隔熱的作用，這就是廖杉正在畫的全氣膜冷卻火焰筒的功效。

    廖杉把圖紙畫完，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她打算明天再去發(fā)動機廠聯(lián)系那邊的工程師們試驗這種零部件的作用。

    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頸，看到對面坐著的趙偉，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工裝短袖襯衫上，有些眼熟的顏色和面料。

    廖杉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趙偉在蘇聯(lián)時曾穿過的一件夏天穿的凡爾丁西裝，經(jīng)過巧妙的改造，胸前加了兩個中山裝的口袋擋住拼縫線，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是被當下批判是“蘇修”的衣服。

    “你這衣服改的不錯啊?！绷紊紝w偉說，很有興趣的問，“哪個裁縫改的？”

    留學前國家給預(yù)備的那些衣服在廖杉回來后就一直壓在衣柜里，現(xiàn)在沒辦法再穿，但這么一直放著發(fā)霉她又覺得有點浪費。

    “鎮(zhèn)上副食店后面一個小平房，你走過去就能看到一個寫著‘改衣服’的木牌子。”趙偉說的詳細，卻在說完后又加了一句，“那姑娘也不容易，她爹曾經(jīng)是個礦工，現(xiàn)在得了塵肺干不了重活，廖杉你要找她改衣服的話能別講價嗎？她要價不高的。”

    廖杉看趙偉這副護著的模樣，“你該不會是……”喜歡那姑娘吧？

    也不用廖杉直接問出口，趙偉已經(jīng)用不好意思的表情回答她了。

    廖杉抬眼看向同在二樓工作的飛機組其他同事，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埋頭工作的這幾個禮拜，這幫從蘇聯(lián)回來后就越發(fā)不顧形象的青年人不知什么時候又開始收拾起自己的儀容儀表了，胡子記得刮了、皺巴巴的衣服記得換了……

    她的目光掃過一個個人，王川澤略過，他一直挺整潔的；馮研農(nóng)和何為是已婚人士，有媳婦幫忙，兩人看上去也挺得體的；張國光是在和文工團的何月華談對象、胡俊明是和國營飯店的一個叫周雪的女同志來往、鄭子昂是和供銷社的孫秀處上了、蔡華和林婷最近開始走得近些，再加上春心萌動的趙偉……

    廖杉驚恐的發(fā)現(xiàn)，原本大多數(shù)人都是單身狗的飛機組居然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紛紛脫單了。

    趙偉還在叮囑廖杉，“你要是去找黃素莉同志改衣服的話，能別催就別催，她白天還要去紡織廠上工，這種縫紉的活計只能晚上做……”

    廖杉還在心里感慨，羅主任真是高效率啊！

    就在這時，她突然透過窗戶看到了設(shè)計樓下站著的羅立，他正在和門口站崗的士兵說著什么，很快檢查過后被準許進入研究所設(shè)計樓里。

    廖杉幾乎下意識的身子猛地向下一蹲，壓低聲音對疑惑看著她的趙偉說，“放心，我不催，你也要答應(yīng)我，等下羅主任要是上來問起我，你就說我早走了。”

    趙偉摸不著頭腦的點點頭。

    廖杉躲在桌子下面，悄悄觀察著門口的情況。

    羅主任沒多久就上來了，對著二樓飛機組的眾人說道，“都六、七點鐘了，大家該去吃晚飯了，人是鐵飯是鋼，不能廢寢忘食只知道工作忘記了吃飯，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怎么能長久的為國家做貢獻呢？”

    他催促眾人先放放手上的活兒，趕快去食堂吃飯，“去晚了就沒什么好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