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沒，廖三勇家的那個閨女和陳寡婦的兒子是已經(jīng)定親了！”

    到最后，謠言都舞到正主面前了。

    陳娟放下手里的水桶，問旁邊地里的婦人，臉上表情茫然，“你說啥？”

    “我聽人說你兒子定親了，打算啥時候辦酒席啊？”旁邊地里姓孫的婦人大咧咧的問。

    她兒子定親了，她怎么不知道，“和誰?。俊?/br>
    “廖家村那個特聰明的丫頭。”孫大娘奇了，“你兒子定親，你這個當(dāng)娘的不知道??？”

    陳娟無語，“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回事?！?/br>
    孫大娘見狀，立刻就知道是外面?zhèn)麇e了，“害，我還以為是過年那陣小王放寒假回來定下的呢。”

    “別提了，就剛上大學(xué)那年回來過一次。說是課業(yè)繁重，這都一年多沒回家了，跟去當(dāng)兵了似的?！标惥臧T嘴，沒好氣的說。

    孫大娘安慰道，“孩子愛學(xué)習(xí)不是好事嗎？你說說周圍幾個村的誰不羨慕你??！”

    陳娟聞言心里好受了些，又悄悄挪了兩步湊了過去，好奇的問，“嫂子，廖家村那丫頭是誰??？”

    “就是廖老三家的閨女，過了年才十六，聽說不光是跟著她二哥讀高三，還給高三的學(xué)生講課呢……就沒聽說十里八鄉(xiāng)哪個姑娘有這么聰明的，和你家小子配吧？所以我這不才聽信了謠言……”

    另一位當(dāng)事人此時也聽說這件事了。

    廖杉從翻開的書里抬起頭來，滿腦子的偉人語錄背得她昏天黑地的，學(xué)懵的眼睛茫然的眨了眨，“你說啥？”

    陳磊笑得狡黠，嘿嘿兩聲，“聽說你和我表哥定親了？那以后咱也算一家人了吧？”

    廖愛黨也從數(shù)學(xué)的苦海中掙扎出來，驚道，“啥？”

    陳磊見兩人臉上的茫然、驚訝不似作偽，奇怪了，“好多人都這么說啊?！绷紊歼@么聰明、他表哥也很聰明，陳磊覺得很般配啊。

    廖愛黨沒好氣，“沒這回事。”

    廖杉也頂著一張面癱臉，“我和你表哥認(rèn)識嗎？”

    陳磊撓頭，“好像……不認(rèn)識？”差著年齡呢，又不是一個村子的，他表哥考上大學(xué)的時候，廖杉還在初中班上和其他小丫頭跳繩玩呢。

    他有些遺憾，還以為終于能沾點親戚關(guān)系了呢，鬼知道他有多羨慕廖愛黨，這家伙可以光明正大的炫耀自家meimei。做不了兄妹，他以后炫耀表嫂也不錯，他還可以表哥表嫂一起炫耀。

    陳磊想著越來越美，都想好見到別人說什么話嘚瑟了——“我表哥，村里第一個大學(xué)生，還是清大的；我表嫂，特聰明，十五歲就能教高三的學(xué)生了……”

    他想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廖家兄妹嫌棄的看了他一眼，繼續(xù)學(xué)自己的。

    陳磊回過神來，趴到廖杉的桌子上，像后世的推銷員似的，“三兒，考慮一下唄，我表哥人不錯的，長得人模狗樣的，個子也跟你二哥似的，很高的；你看，還是大學(xué)生……”

    廖杉被煩到了，大學(xué)她自己也能考，而且“人模狗樣”是好詞嗎？她一把把書合上，站起來準(zhǔn)備去找李老師換一本生物課本。

    陳磊還不放棄，“你倆都這么聰明，以后生出來的小孩肯定也聰明……”

    生什么生，她快三十歲的時候都不想結(jié)婚生孩子，現(xiàn)在更不可能。

    廖杉沒好氣的隨口糊弄，“我爺爺給我托夢，讓我這輩子都不能嫁給姓陳的?！边@么說，陳小胖總該放棄了吧。

    她這么想著，走出教室去找李老師。

    陳磊看著她的背影，愣了愣，撓撓頭，“這不正好嗎，我表哥他也不姓陳啊。”

    廖愛黨頭也不抬，“我管他姓陳還是姓王。不認(rèn)識、沒定親，陳小胖，再有人亂講，記得這么回?！?/br>
    第11章 工具人meimei

    廖杉向后靠去，身下的椅子前腳離地，她翹著二郎腿悠閑的晃著，側(cè)頭瞟著廖二哥手上的動作，指指點點，“縫密一些，不然灌進(jìn)沙去就漏了?！?/br>
    廖愛黨笨拙的捏著幾塊舊布頭，小心的把針扎進(jìn)去，額上都要滲出汗來了，“你別說話了，嘰嘰喳喳的，煩死了?！?/br>
    廖杉仗著他現(xiàn)在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正在縫的沙包上，翻了個白眼，“我不說話你更做不好。”

    廖愛黨正要瞪她，突然聽到腳步聲，下意識的把手里東西塞給廖杉，自己則動作極快的翻開桌子上的書。

    廖擁軍推門進(jìn)來，這是他兄弟兩人的房間，他自然不用敲門，一進(jìn)來就見廖愛黨一副刻苦學(xué)習(xí)的樣子、還有三兒一副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到廖杉手上縫到一半的沙包。

    廖擁軍詫異，他二弟現(xiàn)在連這種針線活都愿意做了？

    不過他很快收拾好表情，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有貨郎來村里了，你們?nèi)幔俊?/br>
    廖杉興趣缺缺，搖了搖頭。貨郎就是一個挑著兩筐亂七八糟小東西的大叔，廖家村正好是山路走過來的第一個村子，所以貨郎就在村口停下，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會過來。廖杉曾好奇的去看過，但一是沒錢，二是淘寶能逛到深夜的她還真有些看不上現(xiàn)在的東西。

    廖愛黨也悶悶的說了一聲，“不去，我學(xué)習(xí)呢。”

    “行，那我?guī)〉苋悳悷狒[。”廖擁軍握拳擋住嘴邊的笑，視線掃過窗邊掛在的草編小風(fēng)鈴。

    他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就像假裝不知道二弟為了跟小三換那個風(fēng)鈴，趁著天黑偷摸去河邊洗衣服這事一樣。

    他可真是好大哥。

    廖擁軍牽著小弟朝著村口走。

    村子里的人跟賣貨郎都熟了，正一起閑聊著。

    廖勝利撒歡兒般的跑過去，看地上攤開的東西什么都新奇，但他沒錢，只能用眼睛過過癮，都不敢伸手去摸。

    像他這樣的孩子還有不少，所以貨郎每次來都十分熱鬧。

    當(dāng)然也有真的來買東西的人。

    一個年輕女人挑好一小包紅糖，付了錢，拉著身邊才四、五歲的小丫頭轉(zhuǎn)身要走，一抬眼正好看到朝這邊緩步走來的廖擁軍，她一愣。

    廖擁軍看到她也愣住，很快回過神來，又面帶淺笑客套的寒暄，“秀英姐？好久不見了，你孩子都這么大了?！?/br>
    李秀英笑笑，略顯普通的眉眼舒展開，鼻子上一點小痣，“這是我meimei，我還沒結(jié)婚呢?！?/br>
    廖擁軍晃神，鬼使神差突然想到自家meimei那句“找個喜歡的”。

    李秀英以為他這愣神是驚訝于她這么大年紀(jì)了還沒結(jié)婚，解釋了一句，“我是老大，家里還用得著我。”說完，她自己都有些尷尬，十里八鄉(xiāng)像她這樣二十二歲了還沒嫁人的姑娘除了她沒別人了。

    心里隱隱泛起苦，可后娘根本想不到幫她找人家，只一門心思想要生兒子。

    廖擁軍和她曾是同學(xué)，自然也知道些她家的情況，換了個話題，“你現(xiàn)在還喜歡看書嗎？”

    李秀英頓時又笑起來，點點頭，眼睛亮亮的，“看的，李老師現(xiàn)在還愿意借我書看，還有些他訂的報紙，我也借來看過。”

    廖擁軍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我也跟著我meimei在學(xué)，她可聰明了，現(xiàn)在和我二弟一起讀高三……”

    一回家，廖擁軍就去找廖杉，“三兒，快和我講講，你上回說閃電是一種什么現(xiàn)象？還有天為什么是藍(lán)的、水又為什么是藍(lán)的？”

    廖杉懵圈：？

    廖擁軍目光殷切：不能只幫二哥，也幫幫大哥吧！

    播種下小麥種子，天氣越來越熱，一頁頁翻過的筆記本，黑板上擦了又寫的粉筆字，夏天就這么到了。

    廖杉坐在自己座位上，聽著講臺上的李德盛拿著新出的報紙講著上面登著的各個學(xué)校的介紹，她沒有露出像其他人一樣激動興奮的神情。

    到現(xiàn)在廖老爹和陳美芬還是絲毫沒有“三兒比她二哥還聰明，讓她也去考大學(xué)”這種想法。

    廖杉在心里嘆氣。

    她一開始還想做老本行，考上有汽車設(shè)計工程專業(yè)的大學(xué)的想法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任何一所普通大學(xué)都不行。

    就算她真的考上了，先不提廖老爹和陳美芬能不能同意她去上，萬一廖二哥沒考好，他們會不會直接把她的錄取通知書給二哥……

    廖杉不想去賭人性。

    她手里的筆在指尖靈活地轉(zhuǎn)了個圈，目光清泠泠的落在黑板上眾多學(xué)校名中的一個。

    反正都決定要走這條路了，直接報這個學(xué)校好了。

    李德盛講全國各所學(xué)校講到口干舌燥才終于說完，他走下講臺，“下面讓廖杉同學(xué)說幾句，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了，讓我們的小老師給大家也打打氣?！?/br>
    廖杉回過神來，起身朝講臺走去。

    她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生機(jī)勃勃的幾張臉。

    就算是驕傲的趙偉明也學(xué)會了虛心請教、陳榮華陳興昌兄弟倆也認(rèn)清了這世間并非只有男人能做好事情、李強(qiáng)國雖然墻頭草但也容易被帶動的認(rèn)真學(xué)習(xí)、還有總是想偷懶的陳磊也沒有少做一道題、學(xué)不進(jìn)去也咬牙堅持的廖愛黨……

    這些少年雖然身上各有各的缺點，但都滿懷赤誠的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biāo)努力著。

    廖杉清了清嗓，亮聲說，“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jī)會?！辈粫心募仪f戶人家愿意再供孩子多讀一年高三。

    底下少年們浮躁炙熱的心被她一句話壓了下去。

    “我想和大家說，考上大學(xué)并不是只是為了光宗耀祖，是為了走出去，國家需要我們?，F(xiàn)在百廢俱興，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

    男孩們的心中又燃起一團(tuán)火。

    廖愛黨看著侃侃而談的meimei，心頭突然涌出一種奇異的想法，也許這山村能困住的從來只有他們，卻困不住講臺上的這個女孩。

    廖杉繼續(xù)說，“我知道學(xué)習(xí)是枯燥的，這是一場孤身的遠(yuǎn)行，但只有堅持下去，才能走出一條通往美好未來的路。”

    是的，未來是美好的，她曾親眼見過。

    “所以沉下心來，最后兩個月，我們再拼一把。大家有沒有雄心？”

    “拼了！俺必勝！”

    ……

    廖愛黨前一天晚上特意洗了個澡，穿著一身他最妥帖的衣服，麻布做的短袖衣衫、過年才能穿的黑色長褲，今天李老師要帶著他們?nèi)ユ?zhèn)上報名高考、順便填報志愿，據(jù)說還要體檢。

    陳美芬把烙好的玉米餅子裝進(jìn)布袋里，問道，“三兒也去??？”

    廖杉睜著眼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嗯，我也報名考考，等二哥考完我還能和他對對答案，反正考試又不交錢?！?/br>
    陳美芬心想也是，又往布袋里裝了兩塊玉米餅子。

    廖老爹和陳美芬都被廖杉這么糊弄過去。

    去鎮(zhèn)上的路很遠(yuǎn)，這時候也沒有什么交通工具，全靠兩條腿。

    廖杉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夏天又熱，她滿頭大汗，咬著牙堅持。

    廖二哥看她一眼，問，“要不要我背你？”

    廖杉搖了搖頭，懨懨的沒有說話。

    她還能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