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出袖中荷包，將所有銀票取了出來，塞入秀兒手里，「這些錢你先收著，本宮回去同王爺商量，將你賣身契贖出，又或者，你愿隨本宮回王府，在本宮身邊做事？」

    「王……王妃，民女……」她慌張擺手，「民女不敢辱了王爺?shù)难?，王妃給了秀兒這些錢，已經(jīng)很足夠了，秀兒萬萬不能再奢望什么?！?/br>
    我雖覺奇怪，卻不好再逼她，便就此作罷。

    回了王府后，用晚膳時(shí)，我與藍(lán)嗣瑛提起這件事。

    「今日我上街買花時(shí)，遇上一女子，長得有些像我?！刮医乐语?，隨口說道。

    「像你？」藍(lán)嗣瑛笑了笑?！杆]有你好看?！?/br>
    「你別打岔，她是個(gè)可憐人，和我還是老鄉(xiāng)。她說她嫁來東北，卻遭夫君掃地出門，你說她丈夫怎么能這么惡劣？」

    藍(lán)嗣瑛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挺惡劣。她有說這男人是誰么？」我一愣，回想起秀兒自述，似乎未提及她的丈夫，許是那人傷她太深，她不愿憶起。

    「后來她淪落青樓，遇上一恩客為她贖身，納為小妾，卻遭正妻虐打滑胎，她便逃了出來?！顾{(lán)嗣瑛聽得認(rèn)真，我繼續(xù)道：「我碰上她的時(shí)后，就在王府附近韓大娘的花店，有叁個(gè)醉漢追著她跑，她說那是過去為妓的嫖客，正欲對她不軌，我便救下了她?！?/br>
    羅儷登時(shí)沒好氣的插了句話：「王爺是該好好管理領(lǐng)民，不說醉漢當(dāng)街侮辱女子，今兒要不是鶴jiejie出手相阻，那臟手便要搭到王妃身上了?！?/br>
    「羅儷，你別多嘴！」我朝她搖了搖頭。

    「說，你繼續(xù)說?！顾{(lán)嗣瑛一聽，按住我的手，雙眼瞪著羅儷要她解釋清楚。

    「王爺不如請鶴jiejie來，奴閉僅僅是聽說而已?！沽_儷告了退，她讓藍(lán)嗣瑛從小嚇到大，如今多少敢頂嘴了。

    那人轉(zhuǎn)過頭來，盯著我?！改阕屓宋耆枇耍俊?/br>
    我閃躲著他的眼神，「沒多大的事，他們沒碰上我，鶴頂紅擋下來了，鬧事的醉漢也讓衙役押走了。比起我來，還是那姑娘遭遇更慘?！挂娝{(lán)嗣瑛松了松眼神，我繼續(xù)道：「我看著她的臉就想起了自己，我能不能為她做點(diǎn)事，將她賣身契買下來還給她？」

    「自然可以。你需要多少銀子，去庫房知會(huì)一聲便是?！顾麡酚谝晕业拿x行善，如此對拉抬他的聲量亦有幫助。

    我將這件事交由鶴頂紅去辦，她代我去了趟城里的百花樓，得知她丈夫魏公子所住之處，將秀兒的賣身契買了出來。據(jù)說魏公子本不愿意放人，但見鶴頂紅掏出一千兩銀票，魏家夫婦看花了眼，當(dāng)下便將秀兒的賣身契奉上。

    然而鶴頂紅贖完了賣身契，卻打聽到秀兒已經(jīng)離開吉祥客棧，她詢問了客棧老闆，得知她往東邊走，應(yīng)徵上城東糕餅舖子的廚娘。

    暫時(shí)得知她的下落后，鶴頂紅帶著賣身契回了王府。

    「做得不錯(cuò)，明日你再隨我走一遭，將賣身契還給她吧?！?/br>
    「是，王妃?！?/br>
    隔日我告知藍(lán)嗣瑛要去趟城東，便攜鶴頂紅走了。

    城東欣珍餅鋪，南棗核桃糕與桃酥餅遠(yuǎn)近馳名，我下了轎，與店老闆招呼后，便進(jìn)了后廚，秀兒此時(shí)正桿著面皮。

    「王妃！」她見我來，似是欣喜。

    「本宮已知會(huì)店老闆，有事找你，你洗洗手，隨本宮出來吧?！?/br>
    秀兒指了指路，我們?nèi)说诌_(dá)她的落腳處?！该衽虐醽泶颂幉痪茫√幧形凑?，恐怕要委屈王妃了?！?/br>
    坐定后，我看了眼鶴頂紅，她機(jī)伶掏出秀兒的賣身契。「這是你的東西，收著吧，盼你往后能好好過日子。」

    「王妃……王妃為何待秀兒這般好……秀兒不值得王妃掛心。」她垂下淚來，我眉頭一皺，見那張臉傷神，我有些心疼。

    「本宮……見你，挺像一位故人。」頂著一張叁分肖似離墨的臉，我自然不愿看她遭人欺侮。

    「秀兒……可將王妃，視作姊姊么？自打秀兒來了東北，無依無靠，唯有王妃待秀兒比家人更親切……」

    她哭得悽慘，說什么我都同意?！高@些銀票你留著。往后你生活上有任何困難，可來王府尋我?！?/br>
    她大伏大拜。我算了算時(shí)間，出門也有些久了，便打道回府。此后，我時(shí)常往來欣珍餅舖，與秀兒間話家常，藍(lán)嗣瑛亦知我在城東有個(gè)姊妹，我若去城東，便少再與他通報(bào)。

    然而有一回外出，我聽見流言蜚語，街上行人對我的轎輦指指點(diǎn)點(diǎn)。我派人稍加打聽，原來過去曾待過盈香館的事讓人挖了出來，四處散播，說王妃不過是賤籍出身，長相狐媚還是個(gè)殘花敗柳，竟恬不知恥攀附上了右賢王。

    我原先懶得理會(huì)這等間言碎語，畢竟我也無法否定自己的過去，但這對藍(lán)嗣瑛形象有傷，只得託了人去查出流言的源頭。

    我的事，是從前在盈香館競得我初夜的汪源散播出去的，他前一陣子隨父親至東北當(dāng)差，夜里醉酒，在茶館胡言亂語，讓說書先生編成了段子，我的破事便一傳十，十傳百。他甚至找人畫了我的肖像，分發(fā)至大街小巷，託他的福，如今的東北，沒有人不知我的長相。

    「這汪源也是不知好歹?！刮业共辉谝馔膺呍趺磦魑?，老老實(shí)實(shí)過日子，我起碼對得起我自己。只是同情起汪源，敢來藍(lán)嗣瑛的地盤撒野，這汪家小紈褲不會(huì)有什么好下場的。

    想來他也許是對我念念不忘，由愛生恨，才會(huì)介此機(jī)會(huì)毀我名聲。

    我遣了鶴頂紅，對汪源多番警告。

    「近日聽說了不利jiejie的流言……似乎有人在傳，姊姊過去曾是王都盈香館的花魁?！剐銉憾松弦槐P小點(diǎn)，為我倒了杯茶水。

    「既然早已傳開了，我便直說吧。我星璨，確實(shí)曾是盈香館的紅袖添香?！?/br>
    我見她的手抖了一下，她神態(tài)古怪，但很快恢復(fù)過來。「姊姊讓人惡意毀謗，難道一點(diǎn)也不在意？」

    「眾人愛怎么傳便怎么傳吧，你也知道留言是堵不住的，我在意這種事又有什么用?！?/br>
    「是啊，姊姊為人善良，大家都說王妃是仙女下凡，定不會(huì)相信這等胡言亂語。」秀兒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有些坐不住了?！笗r(shí)候不早了，秀兒還有工作得做，便不留姊姊了?！顾踔翆ξ蚁铝酥鹂土睢?/br>
    我思來想去，她今天的怪異之舉，可能也是心里無法接受我的出身吧，畢竟右賢王何許人也，每一代王妃皆是出身高貴，藍(lán)嗣瑛取了個(gè)花樓女子，想想都覺得可笑。

    我有些傷神，我交一個(gè)朋友挺不容易，而她說斷就斷。

    我在王府待了幾日，懶洋洋的也沒出門，藍(lán)嗣瑛察覺我這幾日興致缺缺，便問我怎么沒去城東找姊妹玩。

    我嘆了口氣，「她知道了我出身不光彩后，態(tài)度變得有些怪異，她可能認(rèn)為我噁心吧。」

    「那汪家小子，不要命了。」藍(lán)嗣瑛咬牙切齒道。

    「算了，瞞得了一時(shí)，瞞不了一輩子。只是你連帶被羞辱，我有些難受罷了?！?/br>
    沒想到幾日過去，我收到秀兒求見的消息，我驚喜萬分，連忙將她迎至花廳。

    她帶著一盒糕點(diǎn)，一壺甜飲，說要給待產(chǎn)的王妃解解饞。

    「姊姊好幾日沒來了，秀兒想念姊姊得緊，便不請自來，望姊姊莫要見怪。」她掀開竹籃，取出一碟南棗核桃糕，「秀兒如今手藝大漲，我做的核桃糕，顧客也覺得好吃，姊姊若不嫌棄，不如嘗一點(diǎn)?！?/br>
    唔，這味道真不錯(cuò)，甜而不膩，核桃又酥酥脆脆。「你看起來過得挺不錯(cuò)，真是太好了?！刮页f以微笑。

    「還有這個(gè)銀耳藕粉湯，是秀兒親自煮的，對女性身體不錯(cuò)，姊姊也多喝點(diǎn)?！顾艘煌?，推到我面前。

    我試了一口，不得不說，她的手藝當(dāng)真符合我的胃口，我得想方設(shè)法將她騙來王府?！改阋粊懋?dāng)我的私廚吧，我發(fā)的例錢絕對不虧待你。」

    她卻為難一笑，「多謝姊姊抬愛，然秀兒……還是想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但姊姊若是愛吃，秀兒倒是愿亦時(shí)常叨擾?！?/br>
    唉，對于我叁番兩次的招募，她倒是如貞節(jié)烈女般不為所動(dòng)。雖然可惜，但我尊重她的決定。

    與秀兒聊了一下午，她在晚膳前回了城東。自那日起，她時(shí)常帶著欣珍餅舖的點(diǎn)心來探望我。

    二月底，杏花花期到了尾聲，桃花含苞待放，有幾蕊粉紅花苞已預(yù)先展開。

    我在院子里勾勒杏花殘枝，突然肚子一疼，鮮血染紅一地的白杏。

    「小姐，您怎么了，您別嚇我！」羅儷見我蜷縮著身體，摀著肚子，驚慌失措，「快來人，王妃落紅了」。

    鶴頂紅二話不說，將我橫抱起，往寢居里邁步。「鶴頂紅，王妃她！」

    「羅儷，你通知護(hù)院去找王爺來，我去請醫(yī)女進(jìn)府?！?/br>
    我只感覺肚子陣陣抽縮，不知是否即將臨盆。然而我才懷胎近七個(gè)月，孩子若在這時(shí)出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羅儷……我好痛……」我的zigong，似乎讓人緊緊揪著，血液如涌泉似的往外滲流。忽然嘴里卡了個(gè)東西，我想都沒想便咬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