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蟬鳴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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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再包抄剿滅,又依天險,此戰(zhàn)勝便擺在眼前了。 可是誰去,又是個問題。 在座的沒有畏戰(zhàn)怕死的,紛紛請命。 游照儀說:“密林的路我最熟悉,我去,而且我與叱蠻皇帝交過手,他見過我?!?/br> 宣應亭正想說什么,晁白立刻道:“不可能,我們這些人還在呢,怎么能讓小游這個小丫頭片子去!她可是我從赫明山帶出來的,若是有什么好歹,我怎么和她父母交代!” 游照儀平靜的笑了笑,說:“晁將軍,你忘了,我沒有父母,是個孤兒。” 晁白一噎,說:“那就和你師父交代!和廣邑王妃交代!王爺,小游可是你們廣邑王府的人,你不能讓她去送死!” 游照儀依舊平和的問:“那讓誰去呢?” 晁白說:“當然是我去!” 游照儀還待說話,宣應亭忙道:“好了!”眾人皆默,他思忖片刻,有些艱難的說:“由照儀和周星潭領一千人馬前去突襲,晁白、沈望秋與我一起在密林中埋伏,其余人等鎮(zhèn)守城中?!?/br> 游照儀認路最清楚,和周星潭又多次并肩作戰(zhàn),如果晁白這些老將領去,目標太大,如果讓全然不認識的去,也容易讓敵方起疑,最好是一些小將,只打過照面,能讓叱蠻當作一次普通的突襲。 命令已經(jīng)下達,饒是晁白再有意見,也只能閉嘴。 幾人領命,前去準備。 游照儀正要掀簾出帳,被宣應亭叫住,身后眾人便識趣的離開了。 宣應亭讓她走上前來,說:“過去,我只過年時回去見見你,覺得你天賦甚好,阿峋也喜歡你,你們互相作陪,也是好事,誰知你天賦卓絕,一路闖上來……” 他默了默,繼續(xù)說:“你知道,這一戰(zhàn)意味著什么嗎?” 游照儀點點頭,說:“若是我回不來,您要好好安慰世子,他肯定會哭的。” 宣應亭倏忽握緊了拳頭,一時間無語凝噎,頓了頓才說道:“你就這么不怕死?” 游照儀平淡的笑,看不出一點害怕,說:“我死過一次了,六歲,差點餓死,那種感覺我記到現(xiàn)在?!?/br> 宣應亭說:“如果你沒入王府……” 游照儀打斷了他,就像之前打斷裴毓芙的話一樣,說:“王爺,這話裴王妃也說過,她說若我沒入王府,或可能安穩(wěn)一生,”見宣應亭點頭,她繼續(xù)說:“可也見不到如今的風光,不會知道慶山城重巒疊嶂,不會知道定泓關大漠飛雪,在上京不知道被誰買走,不會餓死,但也見識不了這些?!?/br> “王爺,您知道嗎,我被扔掉,就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子?!?/br> 見宣應亭目有不忍,她便說到:“我也想像裴王妃那樣,像宋將軍那樣,和這人世間的不公掰掰手腕,看看能不能扭轉(zhuǎn)乾坤?!?/br> 宣應亭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活著回來?!?/br> 游照儀笑著說:“一定?!?/br> …… 夜半,游、周二人整裝待發(fā),由周星潭率七百人打頭陣,直入定泓關吸引叱蠻注意,再由游照儀領剩余三百人突襲,燒掉營帳,引得叱蠻追逐。 游照儀本以為只要隨便一燒便可,誰知宣應亭手中竟有叱蠻在定泓關內(nèi)的布防圖,她沒多問怎么來的,快速記住糧草所在。 很快,眾人開始穿度密林,林中黑黢黢的看不到一絲光亮,兩隊人馬小心翼翼的跟著游、周二人,朝定泓關慢慢逼近。 快看到火光的時候,二人領隊分開,游照儀領著三百人馬順著密林邊緣走,繞道敵營側后方。 眾人伏在草中小心看去,側后方也是重兵把守,便繼續(xù)耐心等待信號。 信號是一支煙火,非常明顯,就是要讓叱蠻知道自己上當了,再回頭抵御。 很快,敵營就殺聲震天,后方把守的隊伍一下子就少了很多,游照儀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只待煙火升空——“砰!” 游照儀立刻揚蹄,大喝道:“進攻!”便駕著烏夜飛速向前奔去。 把守的一小隊人馬很快就被殺盡,游照儀立刻俯身,奪過一把篝火,一隊人馬再分為三,分別朝三路燒去。 游照儀騎著烏夜一路殺一路燒,很快便到了糧草營帳,利索的把火把一扔,迅速折返?;剡^頭來已經(jīng)火光沖天。 她策馬狂奔,正要與其他其他幾隊人馬會合,倏忽間扭頭看到一個在火中奔走的纖弱身影,與她印象中的那個模樣逐漸重疊。 她頓時心跳如雷,試探性的大喊了一聲:“帝姬!” 那人迅速回頭,滿臉驚惶的看著她,游照儀再也顧不了許多,立刻朝她奔去,烏夜揚蹄跨火而行,那女子也用力的朝她跑來,很快二人交錯,她半掛俯身,已經(jīng)握到了女子那只手,正要用力把她拉上馬,千鈞之際,一支羽箭迅速飛來,撲哧一聲插入那女子的小臂,握緊的手立刻被箭力所帶,脫手而出。 她扭頭看去,正是叱蠻皇帝宗政和正舉弓放箭,陰騭的看著她。她還不死心,旋身想再次將拉那女子,無數(shù)支羽箭射了過來,那女子立刻捂著血淋淋的手臂大喊:“你快走!” 游照儀無奈只能一邊揮開箭羽,一邊揚蹄離開。 她這一舉動似乎比燒掉糧草還讓宗政和震怒,在她身后用叱蠻語大罵,率軍策馬追上。 …… 一行三百,只剩下幾十人,被叱蠻部隊圍在密林中間,天正即將破曉,周圍樹影重重。 她肩膀、腰間各中一箭,臉上也被箭羽劃破,正汩汩的流著血。 見將她圍合,宗政和也不急著動手,用生澀的中衢話說:“不是你們將帝姬送來,現(xiàn)在又想搶走?” 游照儀冷笑,說:“不是你們答應議和,現(xiàn)在又在干什么?” 宗政和像是聽見了什么荒唐之言,哈哈大笑,說:“議和?我何曾答應過要議和?不止你們中衢,今后天下都將是我的?!?/br> 游照儀面色平淡,輕輕吐出兩個字:“做、夢?!?/br> 宗政和收了笑,說:“既然敢來救帝姬,應該已經(jīng)想好怎么死了吧?” 游照儀閉眼,一副引頸就戮的樣子。 等了一會兒,宗政和卻沒動手,她睜眼看他,他說:“你是有才之將,若是能降來我軍,今后天下歸一,自然有你一分?!?/br> 游照儀淡淡的說:“要殺就殺,我死前不想聽狗吠。” 宗政和陰騭的瞇起了眼,舉起了手中弓箭,見狀,周圍的叱蠻兵士也立刻拉弓,對著中間幾十個一臉無畏的中衢人。 正要放箭,突然周圍廝殺震天,天光徹底破曉,一絲日光從山那邊照了過來。 宗政和意識到中計,數(shù)箭齊發(fā),眾人一改之前赴死之態(tài),立刻出刀揮擋,宗政和見狀,盛怒揮刀朝游照儀砍來,二人你來我往過了數(shù)十招。 殺聲越來越近,宗政和周邊的將領連忙用叱蠻語勸他快走,宗政和大罵了幾句,終于收手,憤恨的返身而去。 游照儀見他逃竄的背影,終于松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身體迅速泄力,只覺得身體越來越麻木,頭也越來越重,她搖了搖腦袋,想保持清醒,可依舊有一片黑不斷向她襲來,意識恍惚間能只能看見前方人影重重,下一刻便軟了身子摔下馬。 徹底失去意識前只能聽到一聲迫切的喊叫——灼灼! 這一戰(zhàn)以叱蠻半數(shù)之軍,殲滅了其主力,晁白與寧酣聯(lián)手重傷了宗政和,一路追敵近百里,終于奪回了并州十數(shù)城,將叱蠻趕回了他的地方。 游照儀睜開眼睛,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壓在自己手上,勉力往下一看,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動了動手,那個腦袋立刻驚醒般的立起來,一張熟悉又漂亮的臉。 她竟然沒感到意外,沙啞的嗓子問:“你怎么來了?。俊?/br> 宣峋與立刻問:“你怎么樣?好點了嗎?我去喊軍醫(yī)!”言罷立刻起身出去喊人,過了一會兒軍醫(yī)便跟著他進來,把了把脈,說:“毒差不多解了,身上的傷就是皮外傷了,養(yǎng)著吧?!?/br> 然后又和宣峋與叮囑湯藥熬制,如何換藥之事,便立刻出去了。 她狐疑的問:“我還中毒了?” 宣峋與一臉委屈的說:“你身上中的箭有毒,好在能解,現(xiàn)已肅清了,”他眼淚流出來,哭著說:“你真的嚇死我了。” 她傷在右肩,沒力氣給他擦眼淚,勉力抬了抬手,被他連忙按住,說:“你別抬手,我不哭了?!?/br> 距上次在定泓關一見,又已經(jīng)快一年了,他身量好似又高了不少。 即便哭成這樣,依舊很漂亮,她看著他水凌凌的眼睛,盛滿了依戀和擔憂,心中竟微微一動,難以抑制的生出一絲欲望來。 這種欲望和她幼年對吃食的欲望逐漸重疊,一路焦渴的燒到她的心里。 她隱忍了半晌,難以自持的說:“你靠近些,我沒力氣說話?!?/br> 宣峋與不疑有他,整個人湊在她臉旁,認真的側耳準備聽。 誰知游照儀微微起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宣峋與立刻彈坐回來,臉色爆紅,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問:“灼灼,你怎么……你怎么親我啊……” 游照儀輕聲反問:“不行嗎?” 宣峋與不敢看她,只低頭盯著被子,哼哼唧唧的說:“可以……” 游照儀好笑的看著他,轉(zhuǎn)移話題:“你還沒說呢,你怎么來了?” 宣峋與還是臉色紅紅的,盯著她的手說:“我送糧草啊…就是跟著衛(wèi)大人…然后剛到就聽父親說你在誘敵,已經(jīng)成功了,我就跟在隊伍后面來……然后就看見你暈倒了?!?/br> 他一句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的,一看就很是緊張,游照儀生出一絲逗他的心思,又說:“你靠近來?!?/br> 宣峋與聞言立刻快速的瞥了她一眼,長長的睫毛亂抖,訥訥的說:“你說話我聽得見。” 游照儀淡淡的說:“哦,你不喜歡我親你?!?/br> 見她情緒變冷,宣峋與連忙把臉湊上去,乖乖的說:“喜歡的,你親吧,灼灼?!?/br> 游照儀第一次這么想笑,又輕輕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親完后,宣峋與連耳朵都紅了,坐回去又開始眼睛亂飄,不看她。 游照儀又笑著問下一個問題:“這次還是留三天嗎?” 宣峋與說:“啊…這次應該可以留久一點的,打了勝仗,父親請旨讓衛(wèi)大人留下來協(xié)助你們一起休整…還有后續(xù)一些名單什么的……”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話沒說完突然把臉埋到手掌里,悶悶的說:“你別問我了……” 游照儀第一次想哈哈大笑,可是她一動傷口就扯著疼,連忙忍住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迅速盈滿了胸口。 這是她努力了很多年想找到的東西,如今,終于窺見了一絲希望。 第14章 摧眉折腰事權貴 (3) 宣應亭進來的時候,他兒子就是這么一副扭扭捏捏的情態(tài),和之前在他面前陰郁著臉質(zhì)問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奇道:“這副表情做什么?” 宣峋與細若蚊吶的說了一句:“都怪灼灼?!?/br> 宣應亭沒聽清,問:“什么?” 游照儀連忙插嘴,說:“沒什么,世子是擔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