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去吧，老張頭那人愛挑人毛病，這幾日又是他輪管，畢竟也是要顧及著的。

    另一個撇了撇嘴，不滿道：一個月餉銀還不夠給他買酒的，呔！

    你小聲些，莫要讓人聽見，又背后參你一本。

    他隨便，若是他實(shí)在非要罰，我就把這事捅到殿下那里，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對面的守衛(wèi)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當(dāng)?shù)钕赂阋粯娱e嗎？我們這些下人，哪里是想見殿下便能見到的呀？

    我跟你才不一樣，我家世代以鑄銅鏡為生，那手藝非凡，我雖說學(xué)藝未成，但到底也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殿下一向求賢若渴，說不定哪日，他看上了我的才能

    我呸，你有個甚才能！那侍衛(wèi)抖了抖肩上的雞皮疙瘩，做出一個你趕緊住口的表情。他那同伴聽了，不禁翻起白眼，大有一種他目不識珠，有眼不識泰山的鄙視感。

    常余從黑暗處走出來，那一只右手上堪堪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食盒，看起來又是尋常過去送飯。

    這兩個孩子守衛(wèi)似乎經(jīng)常接待常余，見他來，二人先見了禮，而后其中一個笑道：常公子又去看里面那位jiejie嗎？今日她早早便吃了飯，如今似乎是睡下了，恐怕吃不了你準(zhǔn)備的許多一個侍衛(wèi)一面說話，一面將那眼目落到了常余的右手。

    那常余笑笑：哦，那是我來晚了。今日在殿下那邊呆得時間略長了些，不想說完話便到了這時候。

    又道：好長時間不見里面那位jiejie，她小時候常常照顧我，如今我家里遭了難，也不能完全放她不管不是？殿下厚慈，予我們一個安身之處，可是她不似我，能顧好自己。她那瘋病時好時壞，有時候?qū)嵲诹钊朔判牟幌?，哎他千言萬語融入一個哎字，那兩個小侍衛(wèi)大體知道他家似乎是先前遭了難，父母早亡，獨(dú)留下一個患有瘋病的堂姐，幸而常余自小聰慧，對數(shù)理又頗為精通，才得以拜在承王府做了一位門客。如今兩個小侍衛(wèi)見常余唉聲嘆氣，二人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唏噓起來。

    這般與兩個小侍衛(wèi)嘀嘀咕咕地又說了幾句話，那常余將手中的食盒遞給其中一個小侍衛(wèi)：既然我那jiejie已經(jīng)吃罷飯了，那這準(zhǔn)備好的飯食，二位若不嫌棄便代為吃了吧。

    那兩個小侍衛(wèi)將這食盒錯開一角，見里面有酒有rou，不禁有些驚喜：常公子，這不合適吧

    沒什么不合適，吃了總比扔了好。說罷，便一抬手，往那小別院而去了。

    這別院并不大，進(jìn)了院沒走幾步，便是住著人的廂房。常余見面前那房中只亮著豆大的一點(diǎn)燈火，像是屋中的人已經(jīng)睡下了，便拾階而上，抬手想要敲門。但那手還沒挨著門邊兒，那房門卻刺啦一聲大開了，一張遍布著傷疤的臉自門里探出來，對著那門外的常余豎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小姐睡下了！有什么話外面說吧！她一面說，一面朝后帶上了門，再扭過頭的時候，那一張在黑暗中更顯可怖的臉上，露出幾絲迷惘的神色：你是新來的小廝？

    琉璃，我是陶文亨。常余上前一步，抬了左手撩了頭發(fā)，除了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睛，這面貌不是陶文亨又是誰？

    琉璃心中咯噔一下：文亨少爺，你這大晚上的，若是被老爺發(fā)現(xiàn)，肯定又要受罰！她一面說，一面探了頭四處看了，見周遭無人，這才提高了一些聲音道：小姐已經(jīng)睡下了，要不，今日你還是宿在偏房？

    常余的眉頭跳了跳，他知道琉璃的瘋病又犯了，也不說住還是不住，只瞅了一眼那天空之上疏淡的月色，緩緩嘆出一口氣來。

    琉璃，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琉璃瞪著眼睛問，但她那眼皮之上皆是傷疤，這樣一瞪，就好似那眼球?qū)⒁舫鰜硪粯?，看起來真是說有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常余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而后不動神色地斂了情緒：我阿姐說今日她在風(fēng)日庵落下一樣?xùn)|西，天色太晚，我一男子不方便入庵，你隨我去一趟吧。

    可是琉璃隨著常余這話，抬頭望了一眼天色，可是現(xiàn)在不是快要宵禁了嗎？

    沒有，天色方晚，離宵禁還有將近兩個時辰。那常余說著，轉(zhuǎn)頭向前一步，琉璃姐，你快些，要不真來不及了。

    這一聲琉璃姐，似乎觸動了琉璃的心緒。方才她還踟躕不前，如今見常余要走，慌忙地拄著一雙瘸腿就要追出去。

    那別院門口，兩個半大的守衛(wèi)正蹲在地上分食著食盒之中的飯菜，見到常余領(lǐng)著琉璃出門，那一人一只雞腿正在大啃特啃的守衛(wèi)，皆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子：常公子，出門啊其中一個侍衛(wèi)，順勢將那一手油抹在了自己的外袍，對著常余不好意思地呲牙一笑。

    常余也不多說，從懷中摸出一塊出入牌：殿下讓我?guī)疫@位jiejie出趟門去。

    知道琉璃此人存在的，定然知道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而這瘋子，還是個全身遍布可怕傷疤，又瘸著腿的瘋子。承王殿下仁厚良善，可以幫著常余照管這一無是處的瘋子。但承王府中的其他人卻并不這樣想，他們只是覺得這瘋子實(shí)在有礙觀瞻，若不是怕掃了承王殿下面前的紅人常余的臉面，真巴不得讓這瘋子有多遠(yuǎn)就滾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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