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這種情況持續(xù)多久了? 第118節(jié)
在角落的位置里,他果然看到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大廳里開著熱空調,一點也不冷,所以他們摘下了圍巾,兩條暖絨絨的針織圍巾團成一團,像湛藍天空和綿白的云,上面架著手機,兩人各帶著一個耳機,看著屏幕。 很溫馨的場景。 正在掛點滴的白圍巾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看到了他。 然后他立刻對身邊的人說了些什么,身邊人點點頭,起身離開了。 只剩下沈念和沒有戴口罩的白圍巾。 沈念的心頭突然生出一種無端的緊張。 他知道對方在等自己走過去。 真正走到對方面前的時候,一貫熱情主動的沈念,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對每個病人的印象都很深,記憶里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也不是同學和朋友。 但既視感告訴他,對方的面孔很熟悉。 對方先開口了。 他微笑著說:“你好,又見面了?!?/br> 很普通的問候。 但是沈念卻覺得,他好像已經(jīng)為這句話等待了很久。 “你好。” 他有些干澀地回應道。 白圍巾的語氣很真誠:“傍晚可能冒犯到你了,先跟你說對不起,你跟我的一個朋友長得很像,所以我才會一直盯著你看?!?/br> 沈念微微放松下來:“其實我也覺得你很面熟?!?/br> “是嗎?也許這就是緣分?!?/br> 白圍巾笑了起來,然后向他伸出沒有輸液的那只手。 “我叫陶知越,很高興見到你?!?/br> “沈念。” 沈念便同他握手,也許因為發(fā)燒,對方手心的溫度很熱,他的思緒游離,想象著與之相連的脈搏,血管,心跳,一切都是鮮活的。 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想象竟然讓他覺得很感動。 陶知越問他:“你是外科醫(yī)生嗎?” “是,現(xiàn)在在骨科?!?/br> 對方感嘆道:“你才這么年輕,很厲害?!?/br> “……其實我很害怕血,不過說出去沒有人相信?!?/br> 不知不覺間,他對眼前這個陌生人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用故作輕松的口吻。 “我相信?!碧罩侥曋?,“你一定是個很勇敢的人,所以才可以成為醫(yī)生,做很多的手術?!?/br> 沈念很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鼻酸的沖動。 “你的……你的朋友,也是醫(yī)生嗎?” “不是,但我猜他應該很想成為醫(yī)生。” “應該?” “我不能確定,因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br> 沈念一時失語。 “抱歉……” “沒關系,不是那個意思,他一定生活得很好,只是我沒法再見到他了?!?/br> 面對這樣有些傷感的追憶,沈念有些沒來由的慌亂。 他一貫是個很擅長安慰別人的人,但在這個陌生人面前,似乎失效了。 于是他匆匆結束了今晚的對話。 但是第二天一睡醒,沈念就后悔了。 他很想知道那個朋友的故事。 他也很想跟這個莫名熟悉的人再聊聊天。 可對方輸完液,感冒應該會好轉,他大概見不到這個病人了。 抱著遺憾和懊悔,沈念在醫(yī)院大樓里穿梭忙碌的時候,聽見了值班的護士在議論著什么。 “笑成這樣,你是不是剛從單人病房那邊回來?” “嘿嘿,是真的帥,是不是明星啊?” “不是吧,明星怎么敢這么光明正大,是兩個男的誒!” 沈念很驚訝。 如果他沒猜錯人的話,冬季流感而已,為什么住院了? 午間休息的時候,他特意去了那間被大家口口相傳的單人病房。 果然是昨晚遇到的那個人。 陶知越的感冒加重,轉成了肺炎,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口,陶知越看見了他,依然朝他露出了很明朗的笑容。 沈念推開門,忍不住問:“怎么這么快就轉成肺炎了?是感冒拖了很久才來醫(yī)院嗎?” 陶知越放下手里的書,搖搖頭,“不是,不嚴重,只是呆在家里總想工作?!?/br> 沈念認真叮囑道:“要注意身體,身體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的?!?/br> “我會的,謝謝你。” 他口中說出的謝謝似乎格外鄭重。 沈念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下午又要做手術了,我很緊張,又要見到很多血?!?/br> 他從來不會對別人說這樣的話,因為沒人相信他會緊張。 但眼前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人卻會。 “放輕松?!碧罩娇粗?,“你相信奇跡嗎?” “我……不相信。” 沈念的生命中,似乎一直在發(fā)生奇跡,可他始終不快樂。 如果讓他來寫《我的心愿》,那么他的心愿就是遇到一個能改變現(xiàn)在生活的奇跡。 但并沒有另一個過分熱情的沈念來幫他實現(xiàn)心愿。 陶知越組織著措辭,很努力地安慰他。 “你對很多人來說,就是奇跡本身。很多時候,紅色是希望的顏色?!?/br> 于是這天下午,在透明面罩背后聚精會神握著手術刀的沈念,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輕松了一點。 手術很成功,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完美的,連最挑剔的主任也找不出任何毛病,只剩下嘖嘖稱奇,感嘆著后生可畏。 晚上,難得心情很好的沈念去病房探望陶知越,帶著一桶香濃的熱湯。 陶知越面前的小桌板上放著一盒搭配很精致的水果,一旁的桌子上擺滿了漫畫冊和游戲機,還有綴著露水的鮮花。 “這是我們食堂最有名的湯,味道很好。” 沈念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空地,放下了保溫桶,笑道:“你的家屬很用心?!?/br> 看到這么溫暖的病房,沈念好像也跟著很高興。 雖然他沒有家屬,但是現(xiàn)在他有了一個真正的朋友。 有朋友的感覺很好。 他的孤獨淡去了一點點。 “很香。”陶知越打開了保溫桶,“今天感覺比昨天好,我覺得病很快就會好了?!?/br> “那就好?!鄙蚰钏闪艘豢跉?,“病好之后也要保護好身體,冬天很容易生病。” “我會的,今天的手術成功嗎?” “很成功,我第二次做這個手術,病灶清除得干凈,復位之后的接觸面也很廣,我覺得比教科書上的案例圖片更完美……” 沈念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地說著。 忽然間,他很不好意思地停下來:“對不起,你應該對這個不感興趣,我好像太多話了?!?/br> 陶知越卻聽得很專注:“沒關系,我很喜歡聽?!?/br> 很多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但大多是不愿拂了他的面子。 可沈念覺得,唯獨這一次,說這句話的人是真心的。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聽自己說話。 是因為那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朋友嗎? 沈念好奇地提問:“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朋友嗎?那個應該想成為醫(yī)生的朋友。” 陶知越點點頭,似乎斟酌了一下語句:“其實嚴格來說,他不能算是我的朋友,這是我單方面的定義。” “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緣,但他救過我,那天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在地鐵上突然……發(fā)病了?!?/br> “當時他坐在我對面,在手機上打字,他的手指動作很快,連停頓都沒有。我還在想他到底在做什么,也不像是在聊天,很久以后我想,可能是在寫小說?!?/br> “看著他不停地按手機,我有點無聊,也想拿出手機,結果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動了。我沒辦法發(fā)出聲音,整個人僵在座位上。而那天車廂里的人不多,大家都在低頭看手機,沒有人注意到?!?/br> “只有他注意到了,他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敏感??吹轿业漠惓V?,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慌亂,手機猛然跌到地上,也許摔壞了,那個撞擊聲很大,我?guī)缀醵籍a(chǎn)生了看見火花的幻覺,像墜落的流星一樣,但他完全不在乎,很著急地沖到我面前?!?/br> “他的嘴巴在動,但我沒有聽到聲音,其實那時候耳邊很多聲音都模糊了,可我的意識抽離出來,很冷靜地想,不是我聽不到,應該是他不能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