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聲叫喊伴隨著濺起的水花斷斷續(xù)續(xù)響著,稚嫩的聲音喊道:“他的我變不了啊,你自己都記不清!” 說著那酒靈竟似要哭了,拍打著水面掙扎:“而且有一段記憶在很深的地方,我修為不夠,進不去?!?/br> 連在神山上修行六百年的酒靈都說自己修為不夠,可想而知那段有關(guān)烏殊的記憶藏在多深的地方。 寧音塵逮住這只酒靈也只是不抱希望地試一試,他自己也只知道一些大概,并不敢確定,如今他已經(jīng)直面烏殊,就非得知己知彼才行,如果酒靈都弄不出那段他跟烏殊更久以前的那段淵源,他沒辦法猜測烏殊這次目的,將會非常被動。 寧音塵松了手,坐在草地上,強行壓制下的醉意再次一波波襲來,剛從水面浮起的酒靈舔了舔嘴唇,瞅準時機施□□醉感,寧音塵果然又迷糊了。 酒靈趁機報復,快速將寧音塵拽進溫泉中,寬大的衣袍瞬間打濕緊貼在身上,寧音塵被弄得睜開眼,剛壓制下的酒意已更加兇猛的姿態(tài)反彈,神智像是被火燒著,下一次再要掙脫酒意,得緩一段時間。 寧音塵掐著手心想用痛覺讓自己保持清醒,手指卻被溫柔堅定地掰開,他徒弟不知什么時候進了這里,此時正抱著他抵在池壁上,滿眼焦急地喊“師尊”。 水霧在那張俊美倨傲的臉上凝成一滴滴細細的水珠,滑過下頜落入肩胛,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寧音塵不由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軟了下來,靠著溫熱的池壁道:“麻煩活捉酒靈,有些事只能用他的能力我才能想起來?!?/br> 慕無尋微微皺起眉:“師尊是故意讓那只酒靈侵入自己神識的?” “也可以這么說?!币魂囮囎硪庖u來,寧音塵往溫泉底下滑了些,他趕緊抓住慕無尋的衣領(lǐng)站穩(wěn),難耐道:“先上去。” 慕無尋卻沒動,而是摟著他的腰靠向自己,低著頭輕嗅他的臉頸,低聲道:“師尊這幅樣子,真讓人想侵犯?!?/br> 寧音塵瞳孔劇顫,猛地盯進慕無尋眼睛里,那雙眼里的欲望是那么強烈,對其中倒映的人卻是他。 不對,這不是他徒弟! 短短一瞬間,寧音塵狠狠將人推開,滿臉厭惡。 酒靈已經(jīng)用這招用了好幾次,但這還是第一次在他沒完全被醉意迷糊的時候蠱惑他,他越想越生氣,比酒靈變成師兄們的模樣欺騙他時還生氣,酒靈察覺到這股怒意,眼中閃爍著曖昧的光澤:“可這就是你徒弟真實的想法?!?/br> 他還沒說完,一道殘影猛地甩來,激起花雨狂舞,整片天地都被冷厲的殺意充斥。 那是一條寒光凜冽的鐵鞭,每一寸骨節(jié)甩動時所晃開的威壓都在還未靠近時引得周遭之物轟然粉碎。 寧音塵快速往旁邊一退,酒靈盯著快到面門的鐵骨鞭,強烈的危機感讓他寒毛倒立,那一瞬間他感覺化成一道酒香,融入空氣中,但即便如此,兇猛的攻擊依然讓他受傷不清,就連化成空氣都差點被撕扯。 “師尊?!蹦綗o尋寒著臉大步走過來,拽著寧音塵的胳膊將他從溫泉里拉出來,視線射向酒靈消失的地方,裹挾著濃郁的殺意。 寧音塵躺在草地上大喘了口氣,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的,聽到慕無尋的呼喊,目光才稍稍聚焦,落在那張俊美無鑄的臉上時,不由自主想起酒靈所說的話。他自然不相信壞人的挑撥離間,可是那個想法聽了后,留下了不少的陰影。 想起酒靈頂著慕無尋的臉,做那樣詭異的事,此刻他面對慕無尋就越發(fā)不自在,怕被慕無尋看出來,輕咳了聲撐起身子,道:“坐下來休息下吧,等會不知道那只酒靈又會弄出什么樣的場景來折騰人。” 慕無尋坐到寧音塵旁邊,卷著鐵骨鞭收回腰側(cè),狀似不經(jīng)意問道:“剛剛你們在干嘛?” “呃......”寧音塵偏過頭,臉騰地熱了:“沒干嘛,就......就說了幾句話。” 他還是不太會撒謊,每當想說點什么謊糊弄過去時,腦袋就會一片漿糊,說謊的愧疚感會導致他開口說的是欲遮欲掩的事實。 由于視角原因,慕無尋看到的并不多,只知道酒靈變成他的模樣,跟寧音塵離得很近,這讓他產(chǎn)生一種危機感,似乎有什么快要戳破。 休息了一會后,周圍的場景果然又在扭曲變化,像被打亂的色塊,反反復復重新拼湊,寧音塵已經(jīng)習以為常,靜靜等待著下一秒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東西。 然而這次并沒有可怖的東西來攻擊他,面前像畫卷般展開一道古老的長街,蒼寂的笙旗在風中獵獵作舞,一個空蕩蕩的酒瓶滾過他們腳下,叮當一聲撞到旁邊的水缸底,同時天空的色澤變暗,周圍的場景徹底真實起來。 寧音塵若有所思地走在長街上,慕無尋跟在他旁邊,問道:“這是哪?” “沒印象?!睂幰魤m絞盡腦汁地回憶,他記憶中并沒有這樣的地方,而酒靈演變出的,只有可能是他記憶中存在的。 “我一直潛意識知道跟烏殊的糾葛不止六百年前那些事,甚至可能更早以前我們就認識,看過鏡花水月后,更加確定了這點?!?/br> 寧音塵沒說自己在失蹤后獲得的一些消息,那段記憶他希望慕無尋永遠也不要知道。 查探一圈四周后,了解到這是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古國,通過土壤的潮濕程度以及風向,判斷這片古跡很可能處于十分危險的密林中,這里的植物遠比通常所見的更強韌碩大,建筑似乎剛被遺棄不久,還能看到墻上風干的暗紅血跡。 如果說這個古國是被人入侵,那遺留下的痕跡應該更加觸目驚心,若說不是入侵而是全國遷移,房屋街道的凌亂和四處可見呈潑灑狀的鮮血又說不過去。 慕無尋道:“應該會有遺留下的一些書籍記載,可以從中推斷這是國家凡世中哪個國家?!?/br> 寧音塵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他感覺這個國家很熟悉,但他沒有絲毫記憶,總覺得觸及到有關(guān)烏殊背景的一角,心臟不由砰砰直跳,但很快他失望了個徹底。 偌大一個地方,他們每一間屋子每一個角落都翻過,偏偏沒有找到任何文字記載,所有能揭露這座古城信息的東西,都被抹去得一干二凈。 這簡直不符合常理,并不是高強的修為可以做到的! 寧音塵本就因為壓制著酒意有些暈暈乎乎,一時氣悶下,腿軟地差點沒站住,慕無尋即使扶了一把,低聲安慰道:“至少也證明,這里確實跟烏殊有關(guān),如果烏殊真是天道,那要抹消自己的痕跡,輕而易舉?!?/br> “他會不會現(xiàn)在就藏在這里......” 哪怕是萬分之一,寧音塵也想在現(xiàn)實中找到這個地方,慕無尋將他扶到街旁坐下,看著寧音塵恍惚的眼眸,問道:“師尊,能告訴我,為什么天道會化成具有自我意識的人形嗎?” 慕無尋有預感,寧音塵知道為什么。 在玄門的認知中,天道是無形且無所不在的,并不具備自己的思維,也不可能擁有情感,而烏殊太過于鮮活,讓玄門對天道幾萬年積累下的定義成了悖論。 寧音塵揉了揉刺痛的太陽xue,往后靠在墻壁上,墨發(fā)隨抬頭看天空的動作滑落身后,他抿了下唇,道:“以前確實是沒有意識的,但隨著信仰它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生出了一點對情緒的感知,在漫長的日積月累中,有了思維和感情?!?/br> 慕無尋道:“有了認知的天道,豈不是失去了公正,難怪烏殊會腐朽。” “這里面的情況很復雜?!睂幰魤m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他歇了會就重新站起身,道:“再找找有沒有別的線索?!?/br> 芮嵐一直在天府沒有動靜,他不想太過被動,這是目前追查烏殊的最后機會。 慕無尋忍不住問道:“烏殊是想讓師尊替代他承受腐朽之力吧,如果師尊真的代替他成了天道,也會有意識嗎?” 寧音塵背對著慕無尋站了良久,慕無尋猜到師尊又在想辦法糊弄自己,說了句:“不要騙我,我既猜到這里,也會自己去查?!?/br> “何必問到底呢?!睂幰魤m輕輕道:“天道化結(jié)束的那刻,我會歸于虛無?!?/br> 這個虛無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并沒有詳說,但是這樣籠統(tǒng)的概括就已讓人呼吸不上。 慕無尋騰地站起來抓住寧音塵的手,遏制不住地失控,雙目被那一句話激得通紅:“有沒有什么辦法,你要殺掉烏殊,那就算不用藥物遏制你被天道化的速度,你也會在烏殊死后自動補替,對嗎?” 那句“對嗎”輕得幾乎是在哀求,期盼得到一個否定,可是寧音塵什么話也沒說。 那一刻慕無尋幾乎發(fā)瘋地想,干脆阻止寧音塵復仇,將他永遠禁錮在神山好了,不讓他動用天道之力,烏殊愛怎么樣怎么樣,那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后果了。 寧音塵卻轉(zhuǎn)過身認真地看著慕無尋,一字一句道:“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都要親手殺死他,沒有人能阻止?!?/br> 那雙眼睛異常決絕冷漠,讓慕無尋想起寧音塵失蹤前將他關(guān)進密不透風的黑屋里時,也是這樣的眼神,有股赴死的決然深藏,面前的寧音塵與當時失去四位師兄的寧音塵重合,那是一雙只有月澤神尊才會擁有的眼神。 慕無尋緊緊握著寧音塵的手,自虐地感受心臟恍若被凌遲的痛苦。 寧音塵忽略窒悶的感覺,輕聲道:“這次提前跟你說了你就不要再生我氣了?!彼τ啬罅四竽綗o尋的臉,“你應該感到自豪,你的師尊可是月澤神尊?!?/br> 那副還將他當作小孩的態(tài)度,讓慕無尋心頭生起股無名火,滿眼的無可奈何,一時甚至都感覺有些絕望。 正在他自私地期望寧音塵永遠也找不到烏殊的時候,寧音塵突然咦了聲,從地上撿起一個破爛得看不出形狀的瓦罐,仔細擦干凈上面的泥層,而后欣喜地喊道:“我知道這個古國在哪了!” 慕無尋狠狠咬著牙,用盡強大的意志力才讓自己沒在那一刻將寧音塵劈暈綁起來。 ※※※※※※※※※※※※※※※※※※※※ 寧·在慕無尋的底線反復橫跳·音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