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唰地,所有人都看向?qū)幰魤m。 “咔嚓——” 黑暗中突傳來樹枝折斷聲,這次郁玄早有準(zhǔn)備,星火瞬間席卷整個視野,哇哇的慘叫聲下一個渾身浴火的小孩沖了出來:“仙人饒命,仙人饒命啊!” 怎么是個孩子? 郁玄咬了下牙,終是將火焰撤了去,怒目問道:“是你一直跟著我們?” 那孩子穿著的焦黃粗布麻衣與此前燒斷的那截衣角如出一轍,郁玄還未把人怎么樣,就見他瞳孔巨縮,緊接著哭得肝腸寸斷,砰地跪在了地上。 郁玄:“......” 碰瓷? “你......你哭什么......哭。” 郁玄又氣又急,一個頭兩個大,本就俊逸的臉窘迫得通紅,連帶握著懸燈的手都抖了下。 那小孩哭成了只小花貓,張嘴就喊:“阿姐——” 寧音塵震驚地看向郁玄,星宗弟子各個也茫然驚愕,上下打量自家?guī)熜帧?/br> “小玖?” 眾人的視線緩緩?fù)粜砗笠迫?,剛被救出的女子目中噙淚,兩三步跑了過去,緊接與名喚小玖的小孩抱頭痛哭。 半柱香后。 郁玄面無表情:“你是如何陷入此地的?” 小玖道:“我看到一只鳥要投河自盡,就跟著跳下河去救它,莫名其妙就掉進(jìn)了這個地方。” 眾人:“......” 郁玄氣得倒抽一口氣,眼前陣陣發(fā)黑,差點厥過去。這小孩竟敢把他們當(dāng)傻子! 寧音塵忙伸手給他順了順氣,接著問:“那你為何要偷偷跟著他們,又是怎樣才不被察覺?” 那小孩生得賊眉鼠眼,之前一直跟郁玄打馬虎眼,一撞上寧音塵問話,卻莫名乖了不少,低頭抓了抓衣角:“我想讓他們幫我救阿姐。” “神尊,我找過你的,可是你的棺材里沒人?!?/br> 寧音塵差點也被這稱呼驚地厥過去。 另一旁的女子目光閃了閃,咬著手絹道:“我見過您?!?/br> 在這會兒提起此前那個未完的話題,寧音塵忙喊道:“你別亂說!” 幾乎破音。 郁玄像狼嗅到血腥味似的,冷聲道:“接著說?!?/br> 女子吞咽了下唾沫,道:“也就一眼,您被爺爺從山里帶回來,身上全是傷,身上還纏著繃帶,一直昏迷著,爺爺上門來找我借了些傷藥,也就那時看了您一眼?!?/br> 寧音塵松了口氣,問道:“那燒餅和紙條是你們留的?” 小玖點頭,前一句的聲音卻微不可聞:“燒餅是我做的,紙條是爺爺寫的。” 小玖爺爺已過古稀,腦子不太清楚,非得說寧音塵是神尊,回來救他們的,是以年紀(jì)小的小玖也信了,一直叫寧音塵神尊。 寧音塵沉默了幾息,復(fù)笑了下:“謝謝,燒餅很好吃,是我這些年吃過最好吃的了。” 仙君一笑剎那風(fēng)華,小玖沒讀過書,形容不出有多好看。 但同時,氣氛也越來越低沉,幾度出現(xiàn)的黑袍人,究竟是誰的手下?這個小玖真的可信? 郁玄始終沒有消除對小玖的懷疑:“所以,你是如何避開我們所有人的探知,跟我們一路的?” 小玖眼珠子亂轉(zhuǎn),郁玄猛地一拍桌,呵道:“再敢胡言,便把你舌頭拔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就是了嘛。”小玖噘著嘴,可憐巴巴道:“可是它也叫我不要說。” “他是誰?” “是......是......”小玖目光閃躲,想含糊過去,被郁玄冷聲重復(fù)了一遍,身體抖如篩糠:“是鳥!” 哇地一聲,小孩終于被繃住,又被嚇哭了。 郁玄:“......” 一把拉過寧音塵,郁玄煩道:“你來問?!?/br> 寧音塵生得好看,眉目雖冷淡,眼中卻像含了秋波般,給人遙遠(yuǎn)又親近之感,悄無聲息就能化解人心的防備。 總之,比郁玄看起來好講話不少。 待小玖哭聲小了,寧音塵才問:“能具體跟我說說嗎?” 小玖看著那雙眼,仿佛陷了進(jìn)去,果真止住了哭。 寧音塵一瞬有些恍惚,仿佛從面前這個小孩的身上,看到他徒弟的影子。 那會兒他收徒,只是因為師兄們都有徒弟,剛好又把那孩子救下,看他孤苦無依,就一時興起收入門下。 他沒盡過多少做師父的職責(zé),還把人當(dāng)寵物似的玩來玩去,師兄們寵他,從來沒告訴過他這樣不好,只有聞人師兄指責(zé)過一次: 不成體統(tǒng)。 但當(dāng)時寧音塵還不知道,不成體統(tǒng)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他“死”的時候不過百歲,比剛從棺材里出來時,遇到的那群少年都還小。 寧音塵沒想到,自己的笑能讓小孩瞬間止了哭,如果可以,當(dāng)時他對徒弟多笑笑就好了。 小玖的聲音打斷寧音塵飄遠(yuǎn)的思緒:“我沒說謊,就是我跳河救的那只鳥,是它將我?guī)Я诉M(jìn)來,又不愿管我,便給了我一只翎羽,說可以護(hù)我在這里安然無恙?!?/br> 小孩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腰帶里拿出一塊流光四溢的羽毛,霎那間,整個房間亮如白晝,黑暗中驟然發(fā)出凄裂的慘叫聲。 過往“行人”面目麻木,聽到動靜腳步滯緩,僵硬地轉(zhuǎn)頭看向這邊時,一道靈光升至上空,將眾人藏身的屋子籠罩,氣息再度被屏蔽。 “這是重明的翎羽?!?/br> 星宗弟子面露愕然,若光是重明,倒也不至于他們?nèi)绱梭@愕,而是因為,那羽毛是白色的。 世人皆知,重明鳥的羽毛,都是紅色的,是辟邪除害的祥獸,唯一一只生著白色翎羽的重明鳥,正是如今的妖域之主,吉如意。 寧音塵從小玖手里接過那只翎羽,柔軟的絨毛撩動手心,尚還殘存一絲溫度。 郁玄凝眉道:“是妖主吉如意。” “難不成,是蘇逾籠絡(luò)妖主,想要復(fù)活那位?” “如果是他,就說得通了?!?/br> 星宗弟子議論不絕,郁玄不知第幾次揣度地看向?qū)幰魤m。 “你怎么老是看我???” 聲音從寧音塵旁邊響起,女子摸了下自己的臉,疑慮道:“我臉怎么了?” 小玖忙收回視線,支吾道:“沒,就是好久沒見阿姐了?!?/br> 小孩躲閃的目光騙不了人,阿姐摸著臉上的觸感也不對,登時緊張萬分,幾步?jīng)_到一處水灘前,瞧見里面的倒影,淚水頓時洶涌,驚得水面映的人不成模樣。 寧音塵撕斷身上一截繃帶,起身走到女子身旁,小心用繃帶將那半張干枯的臉纏了圈,輕聲道:“遮住,就看不見了?!?/br> 女子抬頭愣愣地看著他,眼眶猶在不停掉著金豆子。 寧音塵彎了彎眼,示意她看水里,女子起先不敢看,但抵不住寧音塵眼中令人沉溺的風(fēng)華,往水里看了眼,只露出半張臉的她,依然如芙蓉般美麗。 寧音塵道:“別哭啦,女孩子永遠(yuǎn)是世界上最可愛與堅韌的生物?!?/br> 小玖手臂擋在臉前囫圇擦了淚,放下手時露出一個燦燦的笑,也跟著道:“阿姐在小玖心里,是最好看的人!” 在郁玄看向?qū)幰魤m手臂綁的繃帶時,寧音塵拉過衣袖遮了下,而那一瞬間,郁玄看到皓白的皮膚上,縱橫著蛛絲般的裂紋。 郁玄騰地站起身:“你跟我出來?!?/br> 屋外那具棺材依然橫在大街正中,此時棺材蓋大開,其上的陣紋黯然,只激活了小小一塊。 “把他關(guān)進(jìn)去?!?/br> 郁玄面容冷漠,指著那具空棺:“我要知道,你既然能堪破這陣紋,你躺進(jìn)去后,它又是否會觸發(fā)?!?/br> 跟出來的星宗弟子面色大變:“郁師兄,這事一個不慎,可是要命的?!?/br> 郁玄愣愣道:“聞人幻他們,叫你寧前輩?!?/br> 那個寧字,咬得極重。 寧音塵想跑的腳步一頓。 郁玄接著道:“如果陣紋觸發(fā),我不會讓你死?!?/br> 言下之意,就是陣紋沒觸發(fā),他就必死無疑? 可陣紋一旦觸發(fā),他也難逃死路,橫豎,都是死。 寧音塵第一次認(rèn)真地看向郁玄,他們幾次提及神山,似乎是神山的人,如果他徒弟還活著,應(yīng)該也還在神山上。 心臟瑟縮了下,寧音塵問道:“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郁玄:“你問。” 寧音塵垂下烏黑長睫,眸中的期頤被悄悄藏起:“你認(rèn)識,那位月澤神尊的徒弟嗎?就是你們口中,被虐待過的那個。” 郁玄擰眉怒道:“放肆!” 寧音塵眸子里的光彩盡數(shù)黯了下去,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甚至他難過地想,沒有他,他們活得更好了。 “我自己進(jìn)去?!?/br> 寧音塵一臉英勇就義,邁步跨進(jìn)棺材,且自立自強,自個兒拉上了棺材蓋。 這次回來,未見故人,只見到故人的一縷毛。記憶中,那故人還是只丑丑的雛鳥,翎羽遠(yuǎn)沒如今這般靚麗。 他當(dāng)初花了很久,教會那只自閉還社恐的小鳥化形,化成的人形也又黑又矮,支撐不了一炷香,嘭地就又變回本體。 這些好玩的事,他都還記得,因為經(jīng)常去回想。 寧音塵看著越來越狹窄的夜幕,小聲道:“我是一朵花。” 想開了。 他雙手合十放在胸口,慢慢閉上眼。 在棺材即將關(guān)上時,一股巨力猛地抵住僅剩的那條細(xì)縫,伴隨著清亮的鳳鳴聲,往生大街落下一道沖天華光,照得周遭魑魅魍魎慘叫不絕灰飛煙滅。 那華光里伸出一只皓白的手,死死抵在那條細(xì)縫中,緊接著,手背青筋乍起,另一只手也探了出來,轟地將棺材板掀了。 光亮灑進(jìn)去,寧音塵不適地抬手擋了擋,正疑惑間,突被人猛然抱住,熟悉又陌生的稱呼在耳畔炸響:“阿塵!” 華光漸散,一名瑰姿艷逸的少年露出身形,那少年一身鮮衣,身姿挺拔,眉目生得分外張揚,但額角卻有一道小小的、狀似月牙的舊疤痕。 寧音塵被抱得不知所措,聽著那名龍章鳳姿的少年又哭又笑地喚他阿塵,兩眼越發(fā)怔愣。 帥哥,你誰? ※※※※※※※※※※※※※※※※※※※※ 直接自信:嗨,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