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確實看起來有點沒精神，昨天刷微博到凌晨才睡，一大早又趕來劇組這邊拍戲。

    她忙擺擺手，說：“沒事兒，等下喝杯咖啡就好了?！?/br>
    蔣沫黎說：“我讓助理去給你買。”

    “不用不用?！鳖櫚残南脒@怎么好意思，說：“我也有助理的，不用麻煩您。”

    “不麻煩?！笔Y沫黎笑了，說：“正好我也想喝咖啡，順便而已。上次的卡布奇諾可以嗎？你們年輕人大概都喜歡甜的吧。”

    顧安本來想說她一般只喝意式濃縮，又覺得這樣跟蔣沫黎說話太矯情，點點頭說：“可以的，謝謝?！?/br>
    喝過咖啡，她們化好妝換上戲服。劇本里這場戲已經(jīng)是秋天了，與外邊蕭瑟的陰天正合宜。

    顧安僅穿了單薄的白襯衫和黑色牛仔褲，風度是有了，個位數(shù)的溫度卻讓她直打寒顫，頗為狼狽。她看到蔣沫黎明明穿得一樣少，舉手投足之間依舊透著股優(yōu)雅的貴氣。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她心想。

    齊鳴也怕她們凍壞了，很快喊：“a！”

    三個機位對準她們，還有一臺無人機。

    顧安半靠在天臺欄桿上，拿出一支煙想點上火。風大，她半晌沒點著。

    這時蔣沫黎湊了過來，伸手替她擋風。

    火光一閃而過，她拿了煙背過身，望著灰蒙天空下的城市風景，一言不發(fā)。

    蔣沫黎突然說：“我們?nèi)u上吧！”

    顧安轉(zhuǎn)過頭來看她，有點迷茫，“去哪兒？”

    “一座只有我們的小島，帶你去寫生?！?/br>
    顧安：“我當你的模特嗎？”

    “嗯?！笔Y沫黎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fā)，柔聲說：“當然，我可不會讓別人做我的畫模?！?/br>
    有那么一秒，也許是兩三秒，顧安吃驚于蔣沫黎眼中飽含的深情。她下意識地捏緊拳頭，繃緊了神經(jīng)，說：“你騙人！我都看見了，你畫過你丈夫……還有你的兒子?！?/br>
    她照著臺詞念，卻覺得有些單薄。

    齊鳴果然喊了卡，也沒說什么難聽的話，看了她倆一眼，說：“先去化妝間里休息一下，喝點熱姜茶。”

    等到顧安走出幾步，他叫住她說：“你剛才的表現(xiàn)不行，太假了，很僵硬?！?/br>
    其實顧安自己也感覺到了。這方面她一時間沒辦法代入，因為她認為蔣沫黎是完美的……她不忍心也不愿意破壞這份完美。

    進了化妝間，楊小燕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蔣沫黎的助理小王在場。小王很積極地給她倆倒姜茶，然后給蔣沫黎捶背。

    暖氣很足，空調(diào)吹得顧安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她聽見蔣沫黎說：“小王，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小顧講?！?/br>
    伴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顧安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蔣沫黎也在看她。

    顧安不自覺地挺直背脊，右手搭在椅柄上勒出青筋，沁出細汗。黏黏的裹在手心里，揮之不去。她想說點什么，喉嚨卻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最后勉強憋出一句：“對、對不起?！?/br>
    “你跟我說對不起干嘛？”蔣沫黎笑著說：“別聽齊鳴瞎講，我覺得你的表演已經(jīng)很好了?！?/br>
    隔了一會，她又補充道：“在你們這個年齡?！?/br>
    顧安有點失落，低低道：“可是齊導說不行，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挺不對勁?！?/br>
    “這很正常。”蔣沫黎安慰道：“你還年輕，可能沒經(jīng)歷過復雜的社會情感。想想看，你談了個年紀比你大很多的對象，卻發(fā)現(xiàn)她有家室孩子……該是什么心情？”

    顧安想了想，說：“憤怒，后悔，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對不起她的家人……”

    蔣沫黎耐著性子道：“姬瑜敏不一樣。她在陷入這段感情時就很清楚唐山月有老公孩子，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就像飛蛾撲火的性質(zhì)。”

    顧安若有所思。

    蔣沫黎看著她，笑了，又是那種意味不明的笑，隔靴搔癢一般，問道：“談過年紀大的對象嗎？”

    顧安搖了搖頭。

    蔣沫黎說：“我不太懂現(xiàn)在年輕人的想法?？赡芟嗤昙o比較有共同話題吧?！?/br>
    “也不是。”顧安說：“我就喜歡年紀比我大的?！?/br>
    蔣沫黎不再言語，端起姜茶喝了一口。

    顧安卻無意間想起，蔣沫黎也有孩子。而她剛跟她的孩子談過一段戀愛。

    她忽而覺得，姬瑜敏心里澎湃如潮水的洶涌情感，在她身體的某個角落驟然溢出。

    半小時后，這場戲再次開拍。

    顧安：“我當你的模特嗎？”

    蔣沫黎輕輕拂過顧安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fā)，像凝視著最動人的稀世珍寶，喃喃說：“當然，我可不會讓別人做我的畫模?！?/br>
    顧安卻避開了這道攝人心魂的目光，她低頭彈了彈煙灰，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張口想要說話時，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變得哽咽起來。好像所有一切都在土崩瓦解，破碎的，絕望的。

    她以篤定的姿態(tài)緩緩道出事實：“你騙人。我都看見了，你畫過你丈夫，還有你的兒子?！?/br>
    沉默。無盡的沉默。

    “我訂了大后天的船票?！笔Y沫黎說。她劈手奪過顧安手中的煙，深吸一口氣?！皟蓮垺！?/br>
    顧安心想，沒有誰比蔣沫黎更像唐山月了。她惦記著后續(xù)去島上拍攝會是怎樣，莫名多了幾分期待，低聲說：“我會陪你去任何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