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鯉蘇醒時已經(jīng)是日上桿頭，她撐著脹痛的頭起身，回過神來立馬尋找江蘅的身影，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她推開門，門外守衛(wèi)的士兵向她行禮，琴鯉認出一個圓臉面善的人是師厲彰的親信之一，問他：“我家公主現(xiàn)在何處，可否無恙？”吳羨臨拱手答：“回姑姑，公主一切安好，此時正在客房內(nèi)休息?！彪S后派遣一名侍女帶路，琴鯉便跟著過去。

    師厲彰救回公主之后，衛(wèi)兵隊伍不再逗留，直接趕往陵城。陵城處陳留地界，陳留王季瑋，字游安，先帝五皇子，成年后即封地于此。陳留王自幼博覽群書，廣習諸藝，為人風雅而性喜驕奢，最好游山玩水，陵城正有他的宅邸之一。師厲彰深夜入城，靠著御賜令牌入駐此處。

    琴鯉來到公主所住的客房門前，看到師厲彰也等候在此，他看起來已經(jīng)洗漱過一番，換了一身青色常服，頭上簡單插著一支簪，襯得人更是淵渟岳峙，面如冠玉。

    琴鯉走過去行禮，師厲彰輕輕點頭，問：“姑姑的傷可有好些？”琴鯉道：“多謝將軍關(guān)心，奴婢已無大礙?！?/br>
    正聊時，聽到門內(nèi)江蘅的聲音：“是琴鯉姑姑嗎？進來吧。”

    師厲彰微微側(cè)了過身，讓琴鯉推門進去。

    江蘅其實已經(jīng)醒了一會兒，只是之前聽到走廊里都是一些士兵的腳步和師厲彰與屬下的低聲談話，所以沒有出去，只是坐在房里等。在這里她信任的只有琴鯉。

    琴鯉甫一進門，江蘅就叫了一聲：“姑姑，你的額頭……”

    琴鯉忙回：“已無大礙?！毕肓讼胗值溃骸暗钕拢瑤煂④娫陂T外等候許久，想必有要事稟報?！鼻脔幉磺宄裉彀l(fā)生的事情，于是想從師厲彰那里了解一些情報。

    江蘅這才似剛發(fā)現(xiàn)一般，把師厲彰請進來。

    師厲彰微含首綏步而入，向江蘅的方向半跪鞠禮，沉聲道：“臣守備不嚴，遭此大禍，望公主責罰。”

    江蘅道：“將軍毋需自責，賊人行蹤詭秘，竟敢在梁國境內(nèi)動手，多虧將軍英勇無雙及時護駕，這才有驚無險，快快請起?！?/br>
    師厲彰起身，道：“微臣慚愧?！?/br>
    江蘅示意琴鯉，琴鯉微笑問道：“將軍護衛(wèi)得當，乃是大功一件，萬萬不該如此。只是不知，現(xiàn)下情形如何，陳國偏遠，我等婦人也未曾出過遠門，如今已行路過叁月余，又不知何時能到達洛都？”

    師厲彰回道：“姑姑無須擔心，行下現(xiàn)已至陵城，與洛安僅相距不遠，最多不過一個月的路程。再者，愈靠近帝都則匪患蹤跡愈匿，必不會再發(fā)生昨日之事?！?/br>
    琴鯉聽著露出放松的表情，“如此便放心了，多勞將軍籌劃?！?/br>
    “微臣職責所在，不敢當姑姑的夸獎。只是昨日之事后，衛(wèi)兵和馬匹各有折損，微臣也需向圣上稟報，需在陵城逗留幾日修整。”

    “聽憑將軍安排?！鼻脔幦崧暤?。

    師厲彰向江蘅行了個禮，“微臣告退?！?/br>
    門關(guān)上之后，琴鯉吩咐房內(nèi)侍女事務，讓她們一一退下。江蘅盯著手中茶盞上的美人圖一會兒，輕聲問道：“姑姑可有聽過金眸之人？”

    ……

    叁日后，師厲彰帶著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重新出發(fā)。梁國親衛(wèi)護送江蘅一路北上，日行夜歇，倒也無事。雖如此，師厲彰也并不懈怠，越靠近洛京，越是加強了守衛(wèi)。每當察覺異常時，師厲彰便親自持刀守護在江蘅室外，日里的行程也越發(fā)緊趕，終于在月底之前，順利抵達了洛京。

    是日天朗氣清，在陳國出發(fā)時正值春末，如今已經(jīng)隱隱感到秋日的涼意了。

    陳國的婚車從城門口徐徐而入。

    江蘅透過馬車窗牖，看到洛水繞著城靜默地流。這里的一切都與南邊小國的故都不同，這里是中原，方圓乾坤的定在。城中的主道用青黑大石鋪就，寬闊平整，兩邊大屋舍高聳林立，舊周國端嚴肅穆的遺風隨處可見。城中的男女老少早就在街邊等候這座異國來的馬車和公主，調(diào)皮的小孩互相追逐地跟著馬車跑，高坐在駿馬上的師厲彰目不斜視地開路，也難以不被熱心的圍觀者所困擾。

    馬車碾過御道，西邊的城門轟然打開，一行身穿輕甲的騎兵出現(xiàn)在眼簾?？吹匠情T下那個熟悉的身影，人群變得更熱鬧，垂髫小兒更是歡呼雀躍：“睿王殿下，是睿王殿下！”手中的風車呼啦啦地轉(zhuǎn)。

    領(lǐng)頭的青年身姿挺拔，他策馬揚鞭，長長的街道就被輕易踏過。迎親隊伍已經(jīng)停下，江蘅仔細留意外面的動靜，聽到馬蹄聲由遠到近，定在了馬車前。

    她輕輕屏住呼吸，一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厚重的車簾外伸了進來，離她不到一臂的距離。

    光，照了進來。車簾被掀開，江蘅因刺眼而垂眸，旋爾也看向那個正無禮打量著自己的人。

    他一只手撐著車壁，一只手在身前握著韁繩，在四周一片吸氣聲中輕佻地勾起嘴角，對從隊前趕過來的師厲彰說：“這就是皇兄的小皇后？”師厲彰有些尷尬，更多的是無奈：“正是，不想在此遇見睿王殿下。殿下何不先回宮，明日朝見再不遲。”

    江蘅饒是早有自覺，也不免覺得屈辱。她試著用平靜的語調(diào)說：“睿王殿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鞭D(zhuǎn)而對師厲彰道：“師將軍，請啟程吧，未免誤了時辰，想來睿王殿下也不會介意的?！?/br>
    季琛聞言笑笑，隨手放下車簾，馭馬退開幾步，師厲彰拜別，回到陣前。

    在一路好奇目光的注視下，馬車最后停在了皇宮正門前。門口的鎧甲衛(wèi)兵森然而立，認得師厲彰，開門放行。

    皇宮內(nèi)禁止車馬通行，江蘅被扶著下車，為了這一刻，她今天早早被琴鯉叫醒，換上了一路上最復雜也最隆重的妝發(fā)。

    隔著十數(shù)丈遠的身后傳來吸氣聲和壓抑的低聲驚嘆，江蘅抬頭望了望梁國皇宮的巍峨的宮門，和陪嫁的琴鯉以及幾個侍女走入了深長的宮道。

    師厲彰在身后默默看著，單膝跪下，“恭送公主殿下，愿殿下一路順遂?！?/br>
    江蘅側(cè)首，微微點頭。

    天邊幾只鴉雀飛過，紅日正要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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