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床上, 裴言陡然張開眼睛，一挺身坐起來，側(cè)耳傾聽。

    他五官靈敏, 能聽到?外面街道上，有人跑動、呼喊的聲音。

    心猛烈跳動，無端地一陣陣發(fā)慌。

    房間?外, 屋檐下掛著燈籠, 透過窗紗射進來, 可以隱約看見房里的器具擺設(shè)。

    他拿過床邊凳子上, 朱管家備好給他明天穿的外衣, 飛快地穿上，再?取過門邊掛著的斗笠, 打開房門, 快步往外走。

    走到?宅院門口時, 朱管家提著燈籠, 衣裳不整地趕上來：“王爺……”

    要干什么去？

    裴言回頭看他一眼，暗淡的光線里, 瞳孔中碧綠的光芒閃爍, 朱管家不由?得一咽, 后半截話沒問出口。

    裴言沒有出聲, 轉(zhuǎn)過頭來，把斗笠戴好, 走出宅子大門。

    朱管家跟出門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平日里夜間?空無一人的街上, 如今卻?有人在奔跑，舉著火把, 呼喊著：“快點，賊子只怕早到?縣衙了?！?/br>
    賊子？縣衙？

    在他一愣神間?，走在他前面的王爺足尖在地上一點，快得像一陣風，輕得像一縷煙，飄然遠去，引得沿途一路驚呼，都以為自己見到?了鬼魅。

    “唉！”朱管家跺腳。

    眼看縣城里亂起來，王爺偏要往亂起的根源地跑，要是?有個閃失，可怎么得了？

    心里擔心，又不敢招呼人去縣衙，恐怕在謝知?縣面前暴露王爺?shù)纳矸荨?/br>
    朱管家的糾結(jié)，裴言半點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他也不在意，更顧不上。

    快點、快點！

    他把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極致，朝縣衙趕去。

    大哥，等等我，我來了。

    =

    縣衙里的搏殺還在繼續(xù)，邊軍堵在外圍，要出去必須經(jīng)?過他們。他們招式狠辣，配合密切，布成一道牢牢的防線，擋住李縣尉等人。

    吳參軍連刺幾劍，奮力把防線撕開一道口子，在他縱身出去的時候，左臂上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被?刺中了。

    從疼痛感?的劇烈程度，可知?傷得頗重。

    可他不敢停下來查看傷勢，只怕稍一停頓，他今晚就走不了了。

    咬著牙，腳下用?力一蹬，躍出包圍圈，聽到?身后“攔住他”的呼喝聲，更不敢回頭，越發(fā)加快速度，往縣衙外撲去。

    好在他跑得夠快，沒人追上來。他跑出縣衙，到?了外面那條大街上，小?心地避開人，又跑出好長一段路，才躲到?一棟房屋的陰影里，停下來歇口氣。

    一邊急劇地喘氣，一邊低頭去瞧左胳膊的傷。

    卷起衣袖，一道傷口現(xiàn)在眼前，有點深，還在不停地流出血來。

    吳參軍右手拉起上衣衣擺，用?牙齒咬住，猛一用?力，撕下來一塊。

    右手和牙齒齊上陣，艱難地用?布纏緊左臂，褐色的布上立即暈出一片深色，那是?被?沁出的血染濕后形成的。

    不過等了一會兒?，深色沒有擴大的趨勢，證明血已經(jīng)?止住，他不由?得松了口氣。

    再?抬頭望向縣衙的方向，火光搖晃，街道上不時地有人跑過，朝著縣衙的方向而去。

    看形貌和衣著，都是?些普通的民眾，趕著去支援他們的縣太爺。

    蘇老爺完了。

    平陽縣的民心，已盡數(shù)向著謝知?縣。

    吳參軍轉(zhuǎn)過身，背朝縣衙，正要抬步離開，突然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街道上，一道人影飄然而來，瞬間?掠過，向著縣衙去了。

    怎么會有人的速度這么快？

    如此高手，去到?縣衙，也不知?是?幫著哪一邊的。

    不過這都不關(guān)他的事了，他要趕緊回府城，告訴蘇太守這里的情況，好做應(yīng)對。

    =

    裴言趕到?縣衙，在激戰(zhàn)的人群里找到?謝亦云時，兩柄劍正一左一右刺向她?的喉嚨，火把的光亮映在劍鋒上，現(xiàn)出嗜血的紅色。

    裴言驚怖地瞪大眼，持劍往謝亦云的方向沖過去，可是?他心里知?道，來不及了。

    卻?見謝亦云揮刀砍倒右邊的人，同?時腰身后折，左邊刺來的劍從她?臉頰旁擦過，不等那人再?出手，她?已經(jīng)?回刀砍過來，那人應(yīng)聲倒地。

    這一串動作干脆利落，眨眼之間?，她?已經(jīng)?脫離險境。

    江護衛(wèi)在旁邊和兩人相斗，余光一直注意著這邊。

    打斗這么久，他已經(jīng)?清楚謝亦云的能力，所?以剛才兩人圍攻，他卻?沒有急著來救，只是?暗暗提防著，若是?勢頭不對，隨時準備出手。

    此時見她?果然輕松解決掉兩人，忍不住在心里喝了聲彩。

    少爺可真是?個練武奇才，短短時日，從一個毫無武功基礎(chǔ)的人，到?能夠與數(shù)人周旋，不落下風，進步如此迅速，簡直不可思議。

    或許，少爺?shù)哪翘子柧毞椒?真有奇效？

    自己要不要試一下？

    但那只對初學者有用?吧？

    即使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武癡江護衛(wèi)的心思都忍不住轉(zhuǎn)了數(shù)圈。

    “大哥?！?/br>
    裴言一劍逼退謝亦云身邊的人，同?時狠狠瞪了江護衛(wèi)一眼，縱然他戴著斗笠，江護衛(wèi)也感?覺到?了有如實質(zhì)的譴責目光，只覺得莫名其妙。

    有裴言的加入，謝亦云空閑下來，少年仗劍站在她?身邊，有人殺過來，他就一劍過去，那些人要么被?他逼退，要么被?他刺中倒地。

    一直到?戰(zhàn)斗結(jié)束，沒有人在他劍下走過兩招。

    謝亦云看得眼熱，但這輩子她?是?別想了。

    她?練武起步晚，本來只想著在危急的時候擋幾招，沒想著成為高手，但她?懷疑，系統(tǒng)對這具身體進行了加成，身體條件非常好，練起武來事半功倍。

    現(xiàn)在能達到?這樣的程度，她?其實已經(jīng)?很滿意。

    練成裴言那樣不可能，江護衛(wèi)那樣的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

    整場戰(zhàn)斗持續(xù)了大約半個時辰，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一個小?時。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滿地狼藉。

    還有些傷得厲害的，不止是?蘇亮那邊的人，自己這邊也有，他們在忍不住地慘叫，聲聲凄厲。

    站在縣衙里，謝亦云恍惚覺得，自己是?身處地獄。

    可是?她?不覺得自己有錯。

    比這更大更慘的地獄，她?在夢里見過，也是?書中三年后就會出現(xiàn)的。

    為了避免那樣的地獄真的降臨，她?必須奪取平陽縣的掌控權(quán)，即使在這過程里要流血，也在所?不惜。

    邊兵帶隊的是?一個姓付的校尉，由?司空烈?guī)е?，和謝亦云相見。雙方介紹過后，簡單地敘了幾句話。

    俞縣丞、夏主簿和古司稿都趕了來，接手善后，在他們的指揮下，眾人紛紛忙碌起來。謝亦云幾人也分開，先各自去做事。

    沒受傷的民眾讓他們先回家，分派人員在街上巡視，以防有人趁機作亂。

    清點傷亡情況，死尸暫時抬到?一邊，傷員要救治，傷得輕些的安排一個房間?等著，大夫先給重傷員急救。

    至于蘇亮那邊的傷員，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他們和其他歹徒一起，通通被?捆綁起來，壓到?監(jiān)牢里，要等這里的事情都處理完畢，再?去處置他們。

    在被?趕著往外走的時候，一個肩上滿是?鮮血的人一邊呻.吟，一邊求道：“讓大夫給我看看吧，我的血止不住，要死了。”

    旁邊的衙役“呸”了一聲：“你想得美，大夫都忙不過來呢，還有時間?來管你？死就死了，敢來殺縣太爺，現(xiàn)在不死，以后也是?要砍頭的?！?/br>
    他們從謝亦云身邊經(jīng)?過時，那人還在不斷哀求，謝亦云面無表情，只做未聞。

    她?幫著齊大夫，按住一個傷著腿的護衛(wèi)。

    那護衛(wèi)疼得厲害，不住掙扎，差點從她?手中掙脫。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按上去，看上去沒使多大的力氣，護衛(wèi)卻?頓時半點動彈不得。

    謝亦云側(cè)頭，朝裴言贊許地笑笑。

    齊大夫撒了一些粉末到?傷口上，可是?很快就被?血沖走了，又撒了一些，這回血流得緩了點，齊大夫趁機用?布緊緊地裹住傷口。

    謝亦云看著，總覺得不靠譜。

    “這就行了？”

    齊大夫面色沉重：“血不再?流出來，過后不持續(xù)高燒，傷口不化膿，就不要緊了?！?/br>
    這樣重的傷，基本上沒活命的機會了。

    少爺現(xiàn)在正忙，先不要告訴她?，女孩兒?心腸軟，又是?熟悉的人，聽了未免難過，亂了心神。

    “傷口不縫起來？”

    “……縫？”

    “你好像沒給他的傷口消毒？”

    “……消毒？”

    “裹傷口的布也沒消毒。”

    齊大夫茫然：“……”

    少爺在說什么？

    他是?讓人拿的干凈布啊，沒毒。

    謝亦云：“……”

    眼見齊大夫一問三不知?，她?明白了，合著這是?拿布一裹，然后什么措施都沒有，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