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大虎下午在田頭遇見?楊鐵柱, 從他的神態(tài)和言語中察覺出一點端倪，懷疑蘇老爺今晚要對縣太爺不利，當(dāng)即回?家, 翻出備好的兩?壺酒，提著徑直去了楊鐵柱家里。

    楊鐵柱的醉鬼老爹接到?那兩?壺酒，喜得眉笑眼開。他向來有了酒萬事都可丟在一邊, 也不去想無緣無故的, 王大虎怎么就要請他喝酒, 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幾杯酒下肚, 醉意朦朧之間, 把兒子的事抖落得一干二凈。

    “大虎啊，你知道不, 今晚鐵柱去干大事了！”

    “大虎啊, 等鐵柱明天回?來, 讓他請你喝酒。”楊老爹大著舌頭, 手在空中?揮舞，“今晚過后, 咱再?不缺錢啦, 多的是錢買酒喝！”

    說了一通, 抬頭一望, 對面空空蕩蕩，人不知到?哪兒去了。

    “咦……大虎呢？”楊老爹晃悠著腦袋, 疑惑地四處張望，很?快抵不過酒意，一頭栽在桌上睡了過去。

    王大虎從楊鐵柱家出來, 急匆匆地跑去村里一戶人家，借了他家的驢車, 立即就往縣城趕去。

    戌時末，他趕到?了城門口。

    城門緊閉，幸好他有一個表弟，是城門口的一個小兵卒，于?是王大虎在城墻下叫起了表弟的名字：“魯陽！魯陽！”

    聲音驚動巡邏的官兵，聚攏到?一起，都探著身子往城墻下望，其中?就有魯陽。

    漆黑的夜里，一點亮光在城墻下，隱約可?看到?一個人手里提著燈籠，但?夜色太濃，光線太弱，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幾個兵士舉著火把和燈籠照向下面，一個頭領(lǐng)模樣的人問?：“魯陽，那是你表哥？”

    魯陽瞪大眼睛看，還是辨認(rèn)不出。

    “魯陽，是我啊，你表哥，王大虎?！蓖醮蠡⒊吨韲岛?，“快放我進(jìn)城，我有急事??！?/br>
    “是我表哥?！濒旉柭牫隽寺曇簟?/br>
    沒有進(jìn)出城門的文書，城門是不能開的，但?也有緊急情況下的處理辦法。王大虎只有一個人，很?好辦。

    頭領(lǐng)招呼人拿來專用的吊籃，用繩子拉著，放到?城墻下面，讓王大虎坐在里面，幾人合力把他拉了上來。

    幸得城墻不高，拉起來不是很?費力。

    不等籃子停穩(wěn)，王大虎趕緊從里面蹦出來，一把抓住魯陽：“我要去縣衙，帶我去?！?/br>
    他倒是來過幾次縣城，但?沒去過縣衙那邊，需得有人帶路。

    “你去縣衙干嘛？”

    魯陽還沒答話，頭領(lǐng)在一旁搶先?問?。

    他二十六七歲，面上干干凈凈，在一眾兵士里，顯得格外整潔，一雙銳眼緊緊盯住王大虎。

    王大虎“嘿嘿”笑幾聲，拉著表弟往一邊走，扭頭對著那頭領(lǐng)，面上一派憨厚：“家里出了點急事?，要到?縣衙那邊去找人幫忙。”

    他不清楚這位頭領(lǐng)的底細(xì)，無法確定在縣太爺和蘇亮打起來時，頭領(lǐng)會幫著哪一邊，不敢說出來意，只得先?拿話敷衍著。

    魯陽卻把表哥的話當(dāng)了真，等走到?墻角處站定，立刻急著問?：“表哥，家里出什么事?了？”

    “家里沒事?。”

    時間緊急，要在蘇老爺前頭去給縣太爺報信，王大虎沒有多說，只簡短的幾句話，把事?情告訴給魯陽。

    “蘇老爺要殺縣太爺？”魯陽臉色發(fā)白。

    他想起今天縣太爺進(jìn)城時，無數(shù)人特意來到?城門口相迎，縣太爺坐在車上，微笑著向他們點頭、揮手。

    這么好的縣太爺，這么多人喜歡，蘇老爺為什么要殺他呢？

    “是，就在今晚?！蓖醮蠡⑦B聲催促，“你趕快帶我去縣衙，讓縣太爺躲開?！?/br>
    魯陽道：“我去向宋大哥告假。”

    兵士們瞄著站在墻角里的倆表兄弟，悄聲議論，猜測魯陽家里出了什么事?，到?縣衙那邊去找什么人。

    “宋大哥，魯陽表哥這么晚趕來，肯定是家里出了急事?、大事?，對吧？”

    一個兵士突然發(fā)覺，在他們說得熱鬧的時候，他們的頭領(lǐng)一直沒說話，于?是問?他的意見?。

    宋長河臉朝向那邊的兩?人，眸色沉沉，聽到?兵士問?話，也沒轉(zhuǎn)頭看他，還是繼續(xù)盯著那邊，只口中?答道：“是啊，是急事?、大事??！?/br>
    他把“急事?、大事?”幾個字說得又緩又重，兵士竟然從中?聽出了一股肅殺的味道，不由得奇怪地往他面上觀望。

    還沒等他看出什么，那邊的兩?個人過來了。

    魯陽向宋長河告假，和王大虎一個說辭，只說家中?有事?，要去縣衙邊上找一個人。

    說的時候他還很?忐忑，唯恐宋大哥追問?，誰知宋大哥一句多話都沒有，滿口應(yīng)下，還提醒他：“今晚去縣衙的那條路禁止通行，你知道吧？”

    魯陽茫然，他不知道。

    “是李縣尉下的命令，縣城里這幾日有賊人，恐驚擾到?縣太爺，在賊人抓到?之前，晚上在那條路上安排有人防守?！彼伍L河道，“你們沒有李縣尉簽下的通行令，過不去。”

    “??？……”魯陽六神無主之下，不由得朝他表哥看去。

    王大虎今天先?是從楊鐵柱那里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然后找楊老爹套話，再?借車趕來縣城，在做這些的時候，雖然心里焦急又惶恐，面上卻始終沒有露出一點，一直是平時的那個憨厚、老實巴交的模樣。

    然而?此時，他終于?忍不住臉上變了顏色。

    不等兩?人發(fā)愁，宋長河喚過一個兵士，告訴他們，這個兵士的家就在縣衙附近，知道一條隱秘之極的小路通到?縣衙。

    “我?guī)銈儚男÷愤^去?！北颗闹旉柕募?，“你放心，李縣尉肯定不知曉那條路，不會在那里安排人防守?！?/br>
    表兄弟兩?人連忙道謝。

    三人提著燈籠，快步走下城墻，往縣衙方向而?去。幾點亮光在夜色里迅速遠(yuǎn)去，很?快就融進(jìn)黑暗里，消失不見?。

    城墻上，宋長河凝目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眼瞼半垂，掩住眸中?的思量。

    他自小耳目就比常人靈敏，剛剛魯陽兩?表兄弟避開他們說的話，魯陽情急之下的那句“蘇老爺要殺縣太爺”，他聽得明白，再?結(jié)合模糊聽到?的那些，事?情就全部清楚了。

    轉(zhuǎn)身面向兵士們：“我有事?要你們做，都給我聽清楚了。”

    兵士們雖然不解，納悶大晚上的，宋大哥要他們做什么，而?且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但?也都老老實實地圍上來，等著聽他的吩咐。

    =

    宅院里，四百來個蒙臉大漢齊齊站著，馬上就要出發(fā)。

    蘇老爺再?次強調(diào)：“撤走之前仔細(xì)檢查，不留活口?！?/br>
    雖然他們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即使有人逃出來，也不能確認(rèn)他們的身份，但?事?有萬一，說不定哪里有他們沒想到?的遺漏，所以還是把人全殺了最安心。

    “是，蘇老爺放心?！北娙舜饝?yīng)。

    亥時末，快到?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他們從宅院里出來，走過一片廢棄倒塌的房屋。這里比較偏僻，在縣城邊緣，離縣衙還有一段較長的距離。

    吳參軍和他們一起。

    他勸不動蘇老爺，在宅院里等著又坐不住，干脆跟他們一起去。

    只是這會兒他心里十分糾結(jié)。

    他進(jìn)入平陽縣后，一路走過來，到?處都聽到?百姓對謝知縣贊揚的聲音。如今蘇老爺為了私利，要殺害百姓口中?的神仙謝知縣，他心里很?是不忍。

    他也是窮苦百姓出身，家里至今還種著田，謝知縣做出曲轅犁，他心懷感激。

    他不想謝知縣死?，可?是又不能反抗蘇老爺。

    待會兒兩?邊打起來，他該如何?是好？

    吳參軍糾結(jié)著，只望這段路永遠(yuǎn)走不完，可?惜這只是不切實際的愿望，實際上隊伍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走出了這片廢棄地，向縣衙逼近。

    而?在他們的身后，廢棄地里，突然又出現(xiàn)了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行走間很?是整齊，保持著隊形，和前面那支隊伍的散漫明顯不同?。

    兩?支隊伍一前一后，都向縣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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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里，謝亦云剛剛睡下，忽然被?急促的拍門聲驚醒。

    她霍然睜眼，問?道：“什么事?？”

    “少爺，杏子村的王大虎來報信，蘇亮今晚要來襲擊縣衙。”

    謝亦云從床上一躍而?起，因為防備著蘇亮要來，她是和衣而?臥，頭發(fā)也沒散開，這時也不需要收拾，幾大步跨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

    江護(hù)衛(wèi)站在門外：“少爺?！?/br>
    謝亦云握緊手中?的刀，眉峰揚起，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走，我們?nèi)@位蘇老爺?！?/br>
    今夜，她的寶刀要見?血了。誰要殺她，她就先?把刀砍向誰。

    謝亦云說完，徑直朝前院走去。

    “哦……”江護(hù)衛(wèi)慢了一拍，連忙跟上。

    他剛剛看著少爺愣了神，少爺是笑著的，可?他總覺得，那笑如此冰涼。

    第39章

    子時, 夜色正是最黑最濃的時候，街道上寂靜無聲，不見?一個行?人。

    突然, 亮色劃破黑暗，一隊人舉著火把，沿著街道迅速過來, 在縣衙門口停下。

    眾人站住腳朝縣衙里面望, 黑漆漆的?, 只有幾點亮光, 顯見?得是謝知縣等人今日從平長縣回來, 實在疲乏，除了被安排值守的幾個人, 其他?人都已?經(jīng)歇息。

    李縣尉仔細(xì)觀察一番, 放下心來, 不由?得暗自欣喜。

    今晚這個時機選得好?, 謝知縣全然沒有防備，想來自己這方能輕而易舉地得手。

    今夜過后, 平陽縣還是蘇老爺和他?的?天下, 他?們兩人一文一武, 牢牢地把控住平陽縣, 誰也奪不走。朝廷再派知縣來，也得給他?們老老實實地趴著, 否則也和謝知縣一個下場。

    他?們能殺第一個官，就能殺第二個，只要不露出形跡, 殺了也有蘇太守兜著。

    鷹眼男子靠近他?，問：“動手吧？”

    李縣尉點頭：“動手?！庇挚聪蚰切┴?fù)責(zé)守門的?人, 叮囑他?們，“你們進(jìn)去后，就等在門口，盯住有沒有逃過來的?人，一個人都不許放出縣衙?！?/br>
    那些人連忙答應(yīng)。

    李縣尉不再多說，在他?想來，自己這邊有四百來人，又是攻其不備，謝知縣的?人根本沒機會?逃到?這里來。

    讓人守著門，不過是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