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氣短淚汪汪

    ……

    蘇好意不自覺就唱了出來，卻不知夫子在她身后。

    “有心想把家鄉(xiāng)轉(zhuǎn)，

    無奈人窮空肚腸。

    淺灘淹死了紅鯉魚，

    大浪卷去了蛛絲網(wǎng)。

    老天爺何時能開眼，

    離了樊籠把福享。

    ……”

    “不知悔改的東西！你說哪里是樊籠？！”雪梟夫子暴怒，一聲大喊，把蘇好意嚇得蹦了起來。

    “夫子，您怎么出來了？”蘇好意試圖安撫：“弟子瞎唱的。”

    “我要是不出來，還不知你竟到了如此冥頑不靈的地步！”雪梟夫子氣哼哼的冷笑：“我活到快七十歲，頭一次見到你這樣頑劣的學(xué)生！我不管你是誰引薦來的！仙源山的清譽絕不容玷污！你……”

    “咦，夫子你都已經(jīng)七十歲了么？”蘇好意頓感好奇：“看著也不過五十一二而已?！?/br>
    “你管我多大年紀(jì)？！”雪梟夫子只覺得蘇好意態(tài)度輕慢，是故意在激怒自己：“司馬蘭臺究竟是看上了你哪一點？！”

    “夫子息怒！夫子息怒！弟子絕非有意冒犯?！碧K好意連忙跪下：“您要打要罰都使得，誰叫弟子蠢笨無知。弟子也想學(xué)好，無奈根基太差，一時難以趕上其他師兄弟。還請夫子容我一些時候，弟子感激不盡！”

    雪梟夫子本想一怒之下去找青鸞夫子等人理論，把蘇好意趕出仙源山。

    可如今見她跪在那里，哀哀懇求，又不禁有些心軟。

    做夫子的哪會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成才，何況總要有容忍之量，給浪子回頭的機會。

    “你從此不可再生憊賴之心，”雪梟夫子松了口：“我會留心看你表現(xiàn)，若還是死性不改，可休要怪我無情?！?/br>
    蘇好意自然要千恩萬謝，雪梟返回學(xué)堂，蘇好意才顧得上去擦額上的冷汗。

    等到下了學(xué)，蘇好意罰跪的時間還沒到，眾人出來，經(jīng)過她時或視如不見，或冷眼一瞥，或哂之笑之。

    真有花芽走過來向她說道：“那個樸字應(yīng)讀作破，下次不要再錯了?！?/br>
    “今天回去，除了練字，還要公子教教我常用的藥材究竟該怎么讀?！碧K好意暗下決心。

    果然，這天回去之后，蘇好意向司馬蘭臺請教藥材名稱。

    “今天夫子可有罰你？”司馬蘭臺一邊把筷子遞給蘇好意一邊問。

    蘇好意想想，只說：“不過訓(xùn)斥了幾句，比昨天罰的輕多了。”

    她沒具體說雪梟夫子的話，因為這里邊夾著司馬蘭臺。

    相信別人也不會把這些話輕易傳到司馬蘭臺的耳朵里去，而只要自己努力用心，想必夫子也會漸漸對自己改觀的。

    “沒跪？”司馬蘭臺又問。

    “沒有。”蘇好意裝得可像，緊接著轉(zhuǎn)移話題：“雪梟夫子真的已經(jīng)七十歲了嗎？另外兩位夫子也和他差不多嗎？”

    “這有什么好奇怪？”司馬蘭臺笑了：“這里的夫子最年輕的也要六十歲往上，更有幾位年長的已經(jīng)過百歲了?！?/br>
    “哇！”蘇好意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那是不是公子五十歲的時候還會像現(xiàn)在這么年輕？”

    “你也會的，”司馬蘭臺看她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傻乎乎的特別可愛：“所以要潛心鉆研。”

    “我以前還想混水摸魚的，”蘇好意忍不住口吐真言：“沒想到這里治學(xué)如此嚴(yán)謹(jǐn)，我非但沒摸成魚，還成了被甩上岸的泥鰍。不過泥鰍也想長命百歲，永葆青春?！?/br>
    “知道就好?！彼抉R蘭臺見她有這樣的認(rèn)識，不由得更放心了。

    蘇好意的出身特別，就算自己不在乎，可世俗卻往往容不下她。

    而仙源山卻能給她一個新的身份。

    非但如此，還會讓她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蘇好意這天又跟著司馬蘭臺學(xué)到很晚，第二天強撐著早早爬起來。

    可她終究欠缺太多，好容易認(rèn)全了常見的藥材名，卻又不知這些藥材究竟都有何效用。

    稍稍掌握一些常見用法，又不懂區(qū)分相近的藥材之間究竟有什么差別。

    更何況還有經(jīng)脈xue位、藥石煉制、辯證施治，甚至君臣佐使、犯沖禁忌……

    這些簡直如牛毛般又多又細(xì)的知識，真是要了蘇好意的命。

    接下來的日子，受罰已經(jīng)成了蘇好意的家常便飯。

    打戒尺、罰跪、頂著書背誦、罰抄幾十上百遍……

    蘇好意在處罰中度過了在仙源山的第一個月，也得到了最最不成器弟子的稱號。

    甚至有不少非本學(xué)堂的師兄們前來“瞻仰”蘇好意的尊容，好奇十年來第一個舉薦來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個活寶。

    第253章 窮則思變是常情

    蘇好意有些頭重腳輕地晃蕩到亂紅碧波這里，潭水如明鏡，照出了她的影子。

    她不由得被嚇了一跳，水面上那人雙眼無神，兩腮塌陷，好像一個骷髏病鬼。

    蘇好意使勁拍了拍臉，努力讓自己振作一些。

    連日來的早起晚睡讓她整個人暈乎乎的，這兩天還是司馬蘭臺逼著她早睡，否則這時只怕會更加恍惚。

    “不成不成，要是照這樣下去，只怕我沒追上人家就先上西天了?！碧K好意望著潭水喃喃自語：“得想法子變一變了?！?/br>
    仙源山的弟子們每個月有三天的休息時間，恰好司馬蘭臺隨夫子下山辦事去了。

    蘇好意變得徹底無人拘管，所以能到處閑逛，只是不能下山去。

    她天生就是愛玩愛笑的性子，在仙源山拘了一個月，其實早就已經(jīng)火星亂冒了，但無奈的是根本沒人同她玩兒。

    她的那些同窗除了花芽之外，沒人搭理他。花芽這兩天似乎吃壞了肚子正在休息，蘇好意也沒去擾他，畢竟生病了就該靜養(yǎng)。

    蘇好意爬上粗大的赤尋木，找了處平坦的枝干躺在上頭。

    枕著手臂，透過殷紅的花枝去看那天上漂浮的云。

    隨手摘了朵花兒在手上，看那紅色實在深濃，不禁開口調(diào)戲道：“花兒啊花兒，看你紅得如此妖艷，給你取個名字吧！就叫花魁娘子之嘆息?！?/br>
    說完了不禁想起楚腰館，其實也不過才幾個月，卻已經(jīng)久遠(yuǎn)得仿佛隔了一世一樣。

    只因仙源山和天都實在大不一樣，幾乎找不到什么相似之處。自從進(jìn)入學(xué)堂后，蘇好意就沒再穿過紅衣了，因為不想太顯眼。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樣，幾乎忘了自己是誰。

    想到這些，蘇好意忍不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長吁短嘆，意氣蕭索！有嘆氣的功夫，不如多讀幾頁書去，或是背一篇醫(yī)論出來。”這恨鐵不成鋼的話卻是被稚嫩的聲音說出。

    蘇好意微微抬起上身，看到岸邊站著兩個孩子，石勉和賀天酬。

    他們兩個都才十歲，剛剛的話是石勉說的。

    石勉嫌棄蘇好意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蘇好意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從不和他一般見識，畢竟只是個十歲大的孩子。

    “你們跑到這里來干嘛？”蘇好意一臉的你奈我何的表情對他們兩個說道：“好歹我也是你們師兄，別沒大沒小的?！?/br>
    石勉被她的話氣著了，看樣子想要上前理論，卻被脾氣溫和的賀天酬給拉住了：“自勵兄，咱們還是別打擾蘇師兄了。”

    自勵是石勉的字，他雖然被賀天酬勸住沒有上來理論，但依舊站在那里不動，活似一頭犯了犟勁的牛犢。

    蘇好意坐在樹上嬉皮笑臉，全然沒一副正經(jīng)樣子。

    這讓石勉更加心頭火起，直通通說道：“你該有些自知之明，趁早離開這里。也不知你用什么法子哄騙了蘭臺師兄，害得他也被人詬病?！?/br>
    司馬蘭臺是仙源山的得意門生，再加上他高貴的出身，使得很多弟子都很崇拜他，石勉就是其中一個。

    可是因為蘇好意的表現(xiàn)實在像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很多人便在背地里非議司馬蘭臺，石勉也因此更加厭惡蘇好意。

    蘇好意當(dāng)然知道這些議論，之前她也生出過退縮之意?？珊髞硐胪耍约航^不能悄無聲息地一走了之。

    因為那樣會讓司馬蘭臺的聲譽徹底受損，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學(xué)有所成，讓眾人改觀，才能消弭非議。

    “小師弟，你這是要趕我走？可我偏不走！連夫子都沒趕我，你就能敢管得了了？如此，你也不必叫石勉，干脆叫石寬寬管得寬好了。”蘇好意嘻嘻壞笑。

    石勉在岸上氣得直瞪眼，像是脹氣的蛤蟆。

    蘇好意拿出一副洋洋自得神情來，說道：“你別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是在讀書這事上頭不靈，別的都厲害著呢！”

    “不成就是不成，少吹牛了！”石勉氣得哇哇大叫。

    “我哪里吹牛了，不信你看著?！碧K好意說著摘下一只赤尋木的花瓣，那花瓣厚韌，不似尋常的花瓣輕薄易碎。

    蘇好意將那花瓣放在唇邊，吹了一首動聽的曲子出來。

    “雕蟲小技！”石勉冷哼一聲，并不買賬。

    蘇好意坐在赤尋木上，一條腿曲起來，另一條腿垂在一邊晃來晃去。

    看著石勉和賀天酬兩個人，微微瞇起了眼。那一瞬間，她的神情特別像狐貍。

    說實在話，蘇好意同周圍人的關(guān)系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

    她的性格不容許自己長久活在尷尬的氣氛中，那樣也顯得她蘇八郎太無能了。

    蘇好意下定決心要改變這種局面，于是她沖兩個孩子嫣然一笑，說道：“兩位師弟，不如咱們打個賭吧？”

    “你這一笑可真不像好人。”石勉嫌棄道：“像個妖精一樣！”

    “你管我笑的像什么，你只說敢不敢賭就是了?！碧K好意笑著挑釁：“不敢接招，就快快到一邊玩兒去，別妨礙我想美人兒?！?/br>
    她的確在想美人兒，想以母親姹兒姨為首的楚腰館里那些姑娘們。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說賭什么？”石勉最容不得別人激他，到底還是個孩子。

    “賀師弟，我記得你有隨身帶短香的習(xí)慣，”蘇好意笑吟吟地問賀天酬：“今日可有帶著？”

    蘇好意不但知道賀天酬有這個習(xí)慣，還知道他為什么要隨身攜帶短香。

    因為他總是習(xí)慣一一炷香為限，讓自己完成一項課業(yè)。

    “有的，”賀天酬是個很有涵養(yǎng)的孩子，哪怕他也覺得蘇好意不學(xué)無術(shù)，卻依舊不會惡言相向：“師兄要短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