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道：“去年隔壁村建了孟護(hù)軍的廟，我們?nèi)タ催^了，怎么那里顯得比較冷清？”

    黎曲明道：“都怪看廟的孟老爹！覺得孟都是他的兒子，廟怎么樣都要按他的心意來。本來兩個月前孟都廟前形成了一個集市，結(jié)果孟老爹覺得太過吵鬧了，非要關(guān)掉。集市不關(guān)，他就到縣衙去鬧。他是護(hù)軍的爹，縣衙又不能得罪他。最后知縣實在受不了，就把集市關(guān)掉了。從此孟都廟的人越來越少，到現(xiàn)在冷清了好多?！?/br>
    徐才道：“孟老爹如何這樣！一個廟，當(dāng)然人越多越好，所謂的煙火氣嗎。鬧得似現(xiàn)在冷冷清清，去的人都少了好多！孟都若是成神，也不會喜歡這樣！”

    黎曲明道：“誰說不是呢?！?/br>
    徐才道：“這樣不行！孟都得護(hù)軍之勛，建廟立祀，是國家給的榮譽(yù)，怎么能囿于一家一戶的算計？此事知縣要管的！如果孟老爹不改，那就換個人看廟！”

    陳韻道：“讓家人看廟，是朝廷的決定，也是對英雄的家人的一種獎賞。不讓孟老爹看廟讓誰看廟？”

    徐才道：“徐家除了孟老爹，總不能就沒人了！”

    黎曲明搖了搖頭：“除了孟老爹，孟家還真就沒人了。孟都的兄弟太小，還不夠年歲。如果年歲夠了，知縣必定會用孟護(hù)軍的兄弟代替孟老爹的?！?/br>
    “這就有些難辦了?！毙觳挪挥砂櫰鹆嗣碱^。

    正在這時，徐才的家人準(zhǔn)備好了午飯，端了上來。還有一葫蘆酒，給徐才和陳韻各倒了一碗。

    徐才端起酒喝了一碗，酒味濃烈，不由皺起了眉頭。

    酒是供銷社打來的烈酒，只陳了三個月，喝起來辛辣有余，而韻味不足。但對黎曲明這種鄉(xiāng)下人來說，這酒酒味十足，而價錢又便宜，是十足的好酒了。

    酒足飯飽，抬頭看天上的太陽，早已經(jīng)過了中天。

    徐才站起身來，對黎曲時道：“多謝里正款待，容后再謝。我們再四處走走，聽聽老百姓的聲間吧?！?/br>
    告別了黎曲明，徐才對陳韻道：“我們到縣城里去吧，看看城里的孟都廟如何。那里不受孟老爹的影響，應(yīng)該不同?！?/br>
    兩人上了路，先到洛河渡口過了河，一路向蒲城縣城去。

    到了蒲城縣城，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由于孟都廟在城外，兩人找個客棧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兩人出了城，徑直向城東的孟都廟走去。在路上，就見往孟都廟去的人絡(luò)繹不絕。而且很多人都拿著香燭，顯然是要去敬獻(xiàn)的。

    徐才道：“看起來，縣城的廟比鄉(xiāng)下的廟熱鬧多了?！?/br>
    等到離得近了，只見一座大廟立在城外。不但是有廟，而且有圍墻。廟門外面，還有許多賣東西的。

    走到廟前，就見有知客立在門外。每有香客走近，知客便雙手合十行禮。進(jìn)了廟門行過一個大廣場，便到了五間正殿面前。踏進(jìn)正殿，迎面而來的就是孟都的塑像。跟孟都村里一般，只是目光更加深遂。

    塑像前有幾個墊子，以供人們下拜。

    徐才和陳韻兩人走上前，情不禁地拜了幾下。

    兩人轉(zhuǎn)身出了大殿，左右看了看，徐才道：“這座廟是交給和尚主持，不知道是哪座廟的和尚，好生興旺。”

    陳韻道：“我們?nèi)栆粏柡昧??！?/br>
    問過知客卻才知道，他們是幾十里外龍泉寺的和尚，住持今日不在院內(nèi)。和尚本來不當(dāng)住持這樣的廟宇，但主持深自感佩孟都，主動帶弟子前來住持。

    謝過知客僧，兩人走到廟門前?？粗U頤攘攘的香客，徐才道：“這才是寺廟該有樣子，孟老爹算什么事情！”

    陳韻道：“或許，這是寺廟的一種樣子。孟老爹確實過分，但是有一種寺廟，本就是肅穆莊重，本就不求愚夫愚婦們祭拜。孟都廟，或許就是那樣的?！?/br>
    徐才道：“或許是那樣的，但絕不是孟老爹那樣的?！?/br>
    陳韻默默點了點頭，深表同意。

    確實，孟老爹做的事情太過分了，神廟哪里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樣子。

    第1049章 襄陽來人

    把手中的公文放下，王宵獵對陳與義道：“這才是關(guān)于建立神廟后真實的樣子。神廟建起來后，關(guān)聯(lián)到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怎么會一樣呢？不過，文里還是帶有作者的意思，應(yīng)該去掉。家鄉(xiāng)村里的神廟本就是給家人懷念用的，當(dāng)然應(yīng)當(dāng)遵從孟老爹的想法。兼且作為鄉(xiāng)人紀(jì)念之所，所以是熱鬧還是冷清，看家人與鄉(xiāng)人的磨合?！?/br>
    陳與義道：“下官明白了?！?/br>
    王宵獵道：“你既然是官員，就要老老實實把握官員的職責(zé)。我說過很多次了，官員是人在扮演一個角色。每個官員都有明確的職責(zé)，按照這個職責(zé)去盡心盡力地扮演。不要演著演著，就失去了自我，認(rèn)為自己就是那個官員了。做官員的時候分不清什么是官員，什么是自我，徹底迷失了自己。”

    陳與義道：“下官明白，再不會犯了?！?/br>
    王宵獵嘆了一口氣：“你帶的部門是前所未有的，職責(zé)我講的也不十分清楚，需要你去摸索。在摸索的過程中，難免犯這樣那樣的錯誤。這不稀奇，很正常，摸索過程中難免的。最怕的，是明明錯了，卻不知道哪里錯，甚至頑固地認(rèn)為自己沒有錯。說官員扮演一個角色，那就是說，官員做什么，不做什么，是有規(guī)定的，有明確的規(guī)則約束的。即使心里對這些規(guī)定不服，覺得有更好的選擇，也得裝在肚子里，不說出來?；蛘呙撓铝斯俜?，沒了規(guī)則約束，才可以說。官服穿在身上，就是一種約束。想不受約束，就不要穿官服?！?/br>
    陳與義退出去，王宵獵看著窗外，出了一會神。

    中國的官員，天生帶著神性。所謂皇帝，既然稱為天子，就不是普通人，而是神在人間的化身。宰相、將軍、大臣，輔佐的是天子的神性，而不是天子這個人。

    這種觀念，到了宋朝表現(xiàn)得更明顯。

    經(jīng)過了五代亂世，經(jīng)過了兵強(qiáng)馬壯為天子的時代，宋朝人民感受很深。上層人物，比如范仲淹的“能左右天子方為大忠”，下層人物對皇帝的無所謂態(tài)度，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宋朝是一個特殊的朝代，經(jīng)過了五代亂世，民間對百姓的束縛開始減輕，政治上比較開明。從神宗皇帝起，才又開始中央集權(quán)。但是有一個特點，軍隊一天比一天敗壞，對外戰(zhàn)績，特別對北方鄰居的戰(zhàn)績，一次比一次差。

    經(jīng)過了宋朝，明朝吸取了元朝的一些統(tǒng)治特點，政治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民間對百姓的束縛變緊，政治上也不再開明，經(jīng)常掀起大案。

    這種趨勢，非常有利于王宵獵推銷自己的思想。

    看看進(jìn)入五月，天氣一天一天熱起來，慢慢進(jìn)入了夏天。

    五月初三這一天，突然有從襄陽來的一個官員，叫做王悅道，來拜訪王宵獵。

    王宵獵看名刺，此人只是承奉郎，最低級的文官，而且并無職事。不由疑惑憑這種身份，憑什么來找自己。再一看其父母三代，其父名為王繼先，才恍然大悟。

    王繼先，開封人，其大父以黑虎丹成名，因此稱為黑虎王家。王繼先因為醫(yī)術(shù)精湛，被招入宮中任職。在建炎年間，趙構(gòu)在建康被金兵渡江嚇得陽痿，王繼先剛才擅長治療這一類病癥，因而得寵。王繼先擅諂佞，越來越得到趙構(gòu)的寵幸。最近一兩年，幾乎到了言無不從的地步。

    作為御醫(yī)，世人都稱呼王繼先為“王醫(yī)師”，官員沒有敢忤逆他的。

    放下了名刺，王宵獵想了一會，命親兵把人帶進(jìn)來。

    過了一會，王宵獵就見到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身穿青袍，氣宇軒昂地走了進(jìn)來。

    到了王宵獵面前，微微弓身，道：“后學(xué)王悅道，見過宣撫相公?！?/br>
    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悅道，王宵獵才開口說道：“王承奉，不知所來何事?。俊?/br>
    王悅道道：“聽聞宣撫在洛陽附近開了一處賭城，甚是繁華，小生前來瞻仰一番。還請行個方便。”

    王宵獵笑道：“賭城之開設(shè)，本是為了方便那些好賭的人。再是繁華，也與世俗無關(guān)。承奉欲去參觀，又從何說起呢？賭城本來禁絕官員入內(nèi)，承奉身穿官服，恐怕不方便。”

    王悅道愣了一下，道：“那我不穿官服好了。”

    王宵獵道：“穿不穿官服，承奉也是官員的身份，按律是當(dāng)進(jìn)入賭城的?！?/br>
    王悅道聽了就笑：“我是不是官員，能不能進(jìn)賭城，還不是宣撫一句話的事？哪個敢不聽！”

    王宵獵看著王悅道，臉上一股滿在乎的表情，說道：“你不是匣務(wù)官，把官服脫了，就能夠進(jìn)賭城。”

    王悅道一拱手：“多謝宣撫相公。”

    說完，兩袖一甩，大踏步地走出了官廳。

    王宵獵看著王悅道的樣子，嘆了口氣：“聽王繼先對官員非常跋扈，其子也是如此。按我的性子，此子就該捉起來一刀剁了了事。只是他爹深受皇帝信賴，也只能暫時忍他。”

    王悅道出了宣撫司，輕蔑地一笑，帶著家人，搖搖擺擺向前尋找客棧去了。

    想了一會，王宵獵道：“來這么個人，還不能小視了。應(yīng)該找個人陪著，免得出事?！?/br>
    轉(zhuǎn)頭對親兵道：“去尋王敢來。”

    張均到西北，曾把王敢?guī)プ鲇H兵。可是王敢的脾氣，實在不適合在軍營中，最后又回到了洛陽。目前算是王宵獵的親兵，有一天沒一天的，混日子。諸般吹拉彈唱，蹴踘唱戲，沒有王敢不會的。關(guān)鍵時刻，出手狠辣決絕，是個狠角色。讓他去陪王悅道，是個合適的人選。

    不大一會，王敢到來，到王宵獵面前行禮。

    王宵獵道：“朝廷來了一個人，叫做王悅道。這個王悅道沒有什么，但他有個好爹，是朝里的王醫(yī)師。王悅道來洛陽，說是要見識一下我們賭城的繁華。你陪著去一趟吧，有什么事早做稟報。”

    王敢稱是。又問道：“如果王悅道有什么出格的事，小的該如何？”

    王宵獵道：“如果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先把王悅道拿下，再來宣撫司領(lǐng)命。”

    第1050章 鼎香樓

    王悅道住在洛陽的同?？蜅＠铮约鹤∫婚g上房，下人住兩間下房。一個七八歲的書童歲兒，與自己住在一間房里，照顧自己的起居。

    看著書童歲兒給自己鋪好被褥。王悅道道：“歲兒，一會我們到里去吃飯？”

    歲兒道：“我看這同?？蜅＠铮灿酗埐?，不知做得好不好吃?！?/br>
    王悅道道：“客棧里的菜，能吃嗎？你呀，跟了我也有兩年時間了吧，對吃還是這么不講究。”

    正在這時，一個小廝快步跑來。敲了門，進(jìn)到房間里，行個禮道：“王官人，外面有個人找官人。”

    王悅道奇怪地道：“什么人？”

    小廝道：“是日常在宣撫司行走的王敢官人。王敢官人來找，許是官人犯了官司？”

    王悅道瞪了一眼小廝：“我是什么人？怎么會在洛陽犯上官司！讓他進(jìn)來！”

    小廝吐了吐舌頭，快步跑了出去。

    不多時，王敢進(jìn)到房中。向王悅道深施一禮，道：“在下王敢，如今是宣撫相公帳下的親兵。公子初來洛陽，一切都不熟悉。宣撫相公生怕公子吃虧，特叫我來陪著公子?！?/br>
    王悅道道：“宣撫相公還是個周到的人。剛好，我們要去吃晚飯，你推薦個地方吧?！?/br>
    王敢看王悅道臥室內(nèi)的情況，知道是個不差錢的人。便道：“若說洛陽城內(nèi)最高檔的酒樓，自然是無問西東，還有一家是鼎香樓。不過無問西東是高雅文人聚會的地方，并不好玩，還是去鼎香樓吧?！?/br>
    王悅道點了點頭：“好，就去鼎香樓！如果飯菜不好，饒不了你！”

    說完，帶了書童歲兒，與王敢走出了客棧。

    來到客棧門外，王悅道道：“鼎香樓離這里多遠(yuǎn)？要不我們租幾匹馬兒驢兒來代步？”

    王敢道：“公子說笑。我們洛陽城里，不管到哪里，都是坐馬車劃算。鼎香樓離這兒不太遠(yuǎn)，若是坐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而且坐馬車，也免了公子辛苦?！?/br>
    王悅道道：“馬車這么方便嗎？怎么街上看不到？”

    王敢指著前面街角道：“那邊不就是嗎？我們站在路邊等一會就好?！?/br>
    王悅道看前面的大柳樹下，果然立著一塊牌子。走近了才看見，牌子上寫著“長夏門大街同福客?！睅讉€字。

    王敢道：“同?？蜅Ｊ嵌嗝创蟮恼信?，不但是這里，建春門大街也有一處馬車車站。出了客棧，很是方便?！?/br>
    幾人走到馬車車站，等了一會，就有一輛馬車駛來。接馬車的是三匹馬，有四個車輪，拉著很大的客車車箱。車上面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前“仁和坊到安眾坊”。

    幾個人上了車箱，打開門王悅道才發(fā)現(xiàn)，車箱里左右共兩排座位，能坐十二個人?，F(xiàn)在車箱里有三個人，正好奇地看著自己。王敢掏出三個銅錢給趕車的師傅，也坐了進(jìn)來。

    馬車向前行進(jìn)，沒多久，又停了下來。又上來一人，坐在王悅道的旁邊。

    到了下一站，馬車停下來，王敢招呼大家下車。道：“我們在這里換車，再坐一會就到了，有兩三里遠(yuǎ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