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360節(jié)
大漢叫盧宗元,與陳校輝同鄉(xiāng)。陳校輝家境小康,家里幾百畝地。盧宗元除了自己的二十畝地,還向陳家租佃了五十畝地,是以二人從小認識。 宋朝時候,地主和佃戶之間的關系不像后來明清時那樣等級森嚴,但分別還是有的。盧家的人對陳家的人一向恭恭敬敬,甚至有些巴結。直到盧宗元和陳校輝,從小兩個人就玩在一起,盧宗元并不讓著陳校輝。直到后來陳校輝入了學,與盧宗元見面就少了。 特別是今年,王宵獵用官錢建營田所,有些甚至就是營田所的村莊。田地是官府的,佃戶條件比民間好得多,引得佃戶地位上升得很快。陳校輝家把地租出去,收入也不多,與盧家的地位拉近了。 現(xiàn)在盧宗元在附近的碼頭做搬運工,由于身高力大,成了一個小首領。最近被官府和同行推為工頭之一,地位直線上升,陳校輝也不敢小看。 連喝三碗酒,盧宗元把碗拍在桌上,道:“你們這些人,讀過兩本書,會寫幾個字,便就喜歡喝這種米酒!沒有一點酒味,喝了淡出個鳥來!” 陳校輝笑道:“是我的錯了。哥哥來了,該當拿烈酒才是?!?/br> 叫過小廝,吩咐上了烈酒來。一連喝了兩碗,盧宗元才滿意地放下酒碗。 連吃了幾塊牛rou,盧宗元斜眼看看陳校輝,道:“今日有什么好事情?你請我喝酒吃rou,定然心中快活極了?!?/br> 陳校輝左右看了看,見并沒有客人,才低下頭壓低聲音道:“今日我到金銀鋪里,換了五十兩銀鋌?!?/br> 盧宗元一驚,急忙問道:“用的你畫的會子?” 陳校輝重重點了點頭,嘴角帶笑。 盧宗元道:“這可了不得!有這門手藝,你以后發(fā)達了!” 陳校輝嘆了口氣:“可惜是我畫的,不是印的。會子這個東西,如果不能印,終是發(fā)不了大財。用了半年時間,我才攢出一百貫,太慢了!” 盧宗元笑道:“貪心不足蛇吞象!半年一百貫,一年就是二百貫,你做什么生意能賺這么多錢?兄弟,做人不要那么貪心,細水長流就好。” 陳校輝點了點頭。是啊,一年兩百貫,不少錢了。多少大財主,表面上看著穿的是綾羅綢緞,實際上也賺不了這么多錢。一年賺這么多,相當于一個低級官員了。 感嘆了一會,陳校輝道:“今日到金銀鋪里換銀鋌,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交錢的時候,也許是錢太多,那個收錢的拿到一邊看了好久。那時候我這個心啊,都跳到嗓了眼了!還好最后他沒有看出來,把錢收下了。” 盧宗元道:“金銀鋪里收錢的,可都是人精。一輩子看過多少錢?我們看不出破綻來,不代這些人看不出來?!?/br> 陳校輝點了點頭:“是啊,是啊!要是當面看出來,不知道多么尷尬!可這么多錢,若是買其他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花完。不買金銀,那買什么?” 盧宗元飲一杯酒,皺眉沉思,沒有說話。 陳校輝道:“今日到金銀鋪一趟,我這個心啊,直到現(xiàn)在還卜卜跳個不停。六哥,你幫我想個辦法。你的手下有幾百個人,總能想出辦法來?!?/br> 第873章 分銷 從酒館出來,太陽已經西垂,看看就要下山了。告別了盧宗元,陳校輝信步來到了會通橋。 橋頭,一個人立在夕陽里,靜靜看著橋上的人流。看了一會,低下頭,專心地畫著什么。 陳橋輝站在柳樹下,看著這個人,滿眼都是羨慕之色。 橋頭的人是張擇端,這些天每天傍晚,都在會通橋頭看橋上景色,看各色人流。陳校輝偶然發(fā)現(xiàn)了他,經常從會通橋走過,看他觀察人流的樣子。 這是畫院的人,一年畫幾幅畫就夠了,可以這樣長時間揣摩。哪里像自己,拿起畫筆,一幅畫頃刻畫就。如果畫得慢了,就可能會餓肚子。 人與人不同,畫畫的更加不同。 陳校輝有一樣天生的本事,照著臨摹,畫得惟妙惟肖。不管對著實物,還是對著舊畫,皆能得其神韻。但一旦自己畫,不是這里比例不對,就是那里的顏色不對。行家一看,就都搖頭。 畫畫不是畫得像就可以了。它包括兩個部分,畫家對世界的認識,表現(xiàn)這種認識的能力。陳校輝缺了一樣,他的畫就少了神韻。每日里只能在市場賣畫,混個溫飽。只能算是畫匠,不是畫家。 看到畫院的人,陳校輝特別羨慕??墒侵雷约旱纳矸荩桓疑锨按钤?。 看了一會,陳校輝嘆了口氣。到橋對岸坐了馬車,回到自己的住處。 這里是洛河北邊的毓材坊,南邊不遠處就是紡織業(yè)集中的教業(yè)坊、積德坊。由于到廠里打工的人很多,毓材坊是一處河南府安置流動人口的地方。 流動人口聚集,自然是龍蛇混雜,社會關系復雜。有富的,租的單門獨院。有窮的,四五個漢子擠在一間房子里面。街道上各種各樣的流動攤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里的房屋都歸屬于河南府屬下的店宅務,形制比較統(tǒng)一。都是一、二層小樓,外面一個院子。院子比較大,除了種些花啊草啊,還可以種菜,可以種果樹。不過大小不一。小的就是三間瓦房,外帶一個院子。大的有八間,又分作上下兩層,十六間房。帶上院子,面積非常廣大。 陳校輝屬于小康人家,租了一個三間房的小院子,月租金三貫足。這個價錢是官府的優(yōu)惠價,如果是外面的市價房屋,就要十貫以上了。 店宅務手中掌握了大片土地,一般是集中蓋房,然后出租。一般是住宅比較便宜,商業(yè)店鋪價格不定。 像這一帶的房屋,陳校輝這樣的院子,會三家合租,租金一家一貫。如果是在工廠做工,一般的薪水是一個月三貫足錢,還是比較寬松的。 進了院子,陳校輝快步走回自己臥房,把銀鋌藏起來。五十兩銀鋌,對陳校輝也是一筆巨款了。 藏好了銀鋌,陳校輝到院子里,坐到躺椅上,看著院子發(fā)呆。 墻腳的兩棵白玉蘭,滿樹銀花開得正燦爛。白玉蘭旁邊,是兩棵桃樹。滿樹紅花,分外好看。 發(fā)了一會呆,看看天色晚了,陳校輝站起身子。懶得再做晚飯,信步出了房門。走不了幾步就是市場所在,燈火通明,各式攤販紛紛叫賣。 在路旁邊,一個賣燒雞的攤子,主人靠在車把上,并不呼喊。 這個老板陳校輝認識,有一手極好的烤燒雞手藝。只是燒雞比較貴,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喊也沒用。 今得了一筆外財,陳校輝開心,便走到燒雞攤前面,花三文錢買了一只燒雞。又到旁邊買了兩個炊餅,買了一葫蘆酒,在手里提著晃晃悠悠回家。 離了酒館,盧宗元回到自己住處,倒頭就睡。睡到天黑,洗了一把臉,便出了家門。 走不了幾步,便到了洛河邊。此時已是春天,洛河邊上人流眾多,非常熱鬧。盧宗元順著河邊向前走去,不多遠就見前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旁邊立了一個望子,上面掛著一盞燈,寫著四個大字:人間煙火。 進了門,小廝快步迎上來,拱手問好。 盧宗元道:“水果行會的石員外和糕點行會的谷員外有沒有來?泥瓦匠老侯呢?” 小廝指著一個竹子隔出的小間道:“石員外和谷員外來了,在那邊閣子里。侯員外倒是沒見,應該沒來?!?/br> 盧宗元道:“好,我找石員外和谷員外有事。” 說完,抬步走到小閣子里。 石員外和谷員外兩個人正在點菜,聽見腳步聲,抬頭看是盧宗元。笑道:“偏你腿長!我們正要點菜,你就到了!” 說完,急忙請盧宗元坐下。 點完了菜,叫過小廝拿了菜牌去。石員外道:“我們兩個想著晚來無事,便來吃條烤魚。哪里想到盧員外聞到了味一般,巴巴找了過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有什以事找我們。” 盧宗元左右看了看,道:“還有泥瓦匠行會的侯員外,都是極好的,請他一起來吃吧?!?/br> 石員外和谷員外對視一眼,道:“自然是好的。讓小廝去叫就好?!?/br> 說完,叫來小廝,讓他去請侯員外。 這三個人,加上侯員外,是這一帶的風云人物。按照官督民辦的原則,在一定距離內,各行各業(yè)都會有行首。行會團作,本來是因為官府收買民間貨物,為了方便而產生的。現(xiàn)在王宵獵的政權,不再這樣收買貨物,會首行頭就完全變成管理組織了。 在一定的面積內,官府有一個督辦的官員,直接管理這些會首行頭。除了管理,這些會首行頭也不允許超出范圍發(fā)展會員,勢力受到了限制?;旧?,會首行頭從類似胥吏的角色,變成了類似于差役的角色。 上面有督辦官員,下面管理行會會員的權力又不大,身上還有管理責任,會首行頭不是什么理想角色。不過,消息靈通的好處還是有的,只是優(yōu)勢沒有那么大了。 在盧宗元的這一片面積內,四個行會的規(guī)模最大。分別是水果行會、糕點行會、泥瓦匠和碼頭力工,其他的規(guī)模都太小,沒有什么影響力。行會行首就是這四人,盧宗元、石員外、谷員外和侯員外。 如果官府管理不力,這四個人就是一方豪強,手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再加上他們關系很好,聯(lián)合起來足以壟斷一方經濟。不過現(xiàn)在不行,要么是中產之家,要么就只是普通富戶而已。 魚剛上來的時候,侯員外背著手,施施然地到了人間煙火。與各位見了禮,坐了下來。 吃了幾口魚,喝過幾杯酒,谷員外道:“盧員外有什么事情,現(xiàn)在可以說了。” 盧宗元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今天我一個同鄉(xiāng),叫陳校輝的,找到我求一件事情。” 見個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盧宗元道:“這個陳校輝,天生一件本事。不管什么字啊畫啊,到了他手里,都能做件一模一樣的出來。這些日子,他照著會子的模樣——” “不會畫了會子出來吧?”一邊的石員外嚇得睜大了眼睛。 盧宗元點了點頭:“員外說的不錯,正是畫了會子出來。不過因為是用手畫,再加上平時事太多,畫的不多。半年時間,也才一百多貫而已?!?/br> 谷員外撇了撇嘴:“半年才一百多貫,這生意實在冷清了些?!?/br> 盧宗元道:“谷員外,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家大業(yè)大,不在乎這些小錢。比如我,就是平時吃吃喝喝,一年到頭也賺不了一百貫錢?!?/br> 侯員外道:“一年一百貫,不是小錢了。盧員外,你想怎么做?” 盧宗元道:“若只是平常百姓,一百貫就不是小數(shù)目了。說一句實話,想花一百貫,可不容易。陳校輝以前都是沒事的時候,拿著幾貫錢,到市場上花掉。幾貫錢好辦,一百貫就實在沒辦法了。今天他去了金銀鋪里,一百貫兌成了銀鋌。金銀鋪,那是玩錢的地方,付錢的時候被人家懷疑很久。” 石員外一驚:“若是能被看出來,這錢就沒有用了!” 盧員外擺了擺手:“當然是看不出來。金銀鋪里什么法子都試,最后還是全部收下來。不過受了這一場嚇,他也不敢到金銀鋪去了,托著我想個辦法。我想著,就是他其他事情都不干,專心畫會子,一年也不過幾百貫。我們四個人一起,幾百貫總能想出辦法來?!?/br> 幾百貫錢,其實石員外和谷員外任何一個都可以。他們要進貨,當作貨款付出去,有誰知道?不過平白承擔這樣的風險,他不愿意而已。 屋于泥瓦匠的行首侯員外,跟盧宗元差不多,指望不上的。 想了很久,石員外道:“我們有什么好處?” 盧宗元道:“我還沒有與陳校輝商量,給不了你準信。不過,我想你們得兩成好處還是可以的?!?/br> 石員外代頭不語。 谷員外道:“只有兩成好處,少了些?!?/br> 盧宗元嘆了口氣:“這是金銀鋪里都看不出來的會子,沒有絲毫風險,兩成不少了。——好了,此事再與陳校輝商量,他也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只要你們愿意,此事就好辦了?!?/br> 第874章 查案 三月初五,已經暮春,洛陽已是草長鶯飛,楊柳拂堤。每日里都有百姓三五成群,出城踏青。 到了建春門外,王宵獵抬頭看城門,不由心生感慨。去年離開洛陽時,正是天寒地凍,等到再回,已經是春暖花開了。城門外楊柳依依,樹下面各種攤販,極是熱鬧。 這里是河南縣五大鎮(zhèn)之一,商賈云集的所在。王宵獵進駐洛陽后,又重新繁榮起來。 陳求道和陳與義帶著河南府官僚,早早迎在門外。見到王宵獵和葉夢得到來,急忙上前行禮。 一切如儀,眾人進了洛陽城。到了府衙略作寒喧后,把葉夢得安排在附近驛館里,晚上設酒筵接風。 接下來的幾天,王宵獵接見官員,處理公務,格外忙碌。到了第三天上午,王宵獵正在官廳里面處理公文,管銀行的鄭克進來,上前行禮。 王宵獵抬起頭來道:“自我回來,你便要求見我奏事。今日得閑,有什么事情你說吧?!?/br> 鄭克從懷中掏出來兩張紙,呈給王宵獵道:“近日洛陽發(fā)現(xiàn)了假幣,屬下搜了集些,宣撫請看。” 聽說是假幣,王宵獵不敢怠慢。急忙拿起看,果然與外面通行的會子一樣,只是拿在手里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仔細觀看,見紙張花紋有些不同。 看了一會,王宵獵放下紙幣道:“畫的極像了,幾乎找不出破綻。不過印會子的紙是特制的,外面買不到,這假幣也是一樣??粗傧?,用的紙張卻不同?!?/br> 鄭克道:“外面的商戶,哪里會知道紙有什么不同?這是一家金銀鋪收的。收的時候,收錢的人就覺得怪怪的,但怎么也找不出不對的地方,只好收下了。收下之后,他們立刻到了銀行。下面銀行的人也看不出哪里不對,只是感覺有些奇怪。送到上面來,才最終確定是假幣?!?/br> 王宵獵道:“這種假錢,外面多嗎?” 鄭克道:“我研究了很久,確認這錢是畫的,不是印的。能夠畫得一模一樣,這樣的人很少,畫出來的錢當然也不會多了。到現(xiàn)在為止,各方搜尋,除了金銀鋪收的一百足貫外,只發(fā)現(xiàn)了二十多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