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看過，不潘阿爹有些不信地道：“原來影娘已經(jīng)許了人家。嫁的人，是個官？”

    孫繼道：“是了，是了。她嫁的丈夫是一個官員，官府才會如此給她做事。我提前了許多天來商城，就是給你家送信的。天可憐見，終于是送到了?！?/br>
    潘阿爹道：“官人遠道辛苦了。——對了，快請坐，我請你飲茶?！?/br>
    孫繼在院子里的竹凳坐下。潘阿爹從屋里取了一個竹筒，從里面倒了茶葉出來。看茶葉里許多碎沫子，就知道必然是買的最便宜的茶葉。這里與信陽軍本是一個茶場，受那里影響，這兩年也開始飲散茶。

    就在旁邊架起一堆火，拿個瓦罐裝了水，放在火上面。

    潘阿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官人且等一等，我們家里沒有熱水。”

    孫繼忙道：“不妨事，不妨事?！?/br>
    燒開了水，潘阿爹沖了茶，請孫繼喝。

    茶喝到嘴里，有很重的澀味，甚至還有放久了的霉味。孫繼微皺皺眉頭，強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請了茶，潘阿爹道：“山野人家，沒有什么東西，官人別見怪?，F(xiàn)在正是吃飯的時候，我去殺一只雞，官人留下來吃飯。這里是小寨子，沒有酒館，也沒處打酒。委屈官人了?！?/br>
    說完，起身走到院子外面的大栗子樹下，抓了一只雞，到河邊宰了。

    孫繼看看天色，確實不早了。便坐在院子里，安心等著吃雞。

    看著太陽慢慢西斜，潘阿爹夫婦端了一個瓦盆出來，里面裝著與蘑菇一起燉的雞。還有一木盆米飯，拿個雖然有缺口，大致還完整的飯碗，給孫繼盛了一大碗。

    孫繼看夫婦二人，碗都是破的，只是將就能用罷了。不好說什么，只好吃飯。

    挾起一塊雞rou放進嘴里，嚼了一會。香倒是香，只是總覺得少點什么。把雞rou咽下肚，才想來，原來是太淡了。

    實在忍不住，孫繼對潘阿爹道：“阿爹，雞rou里是不是沒有放鹽？實在太淡了！”

    潘阿爹聽了這話，急忙對妻子道：“渾家，今日待客，rou里你好歹多放上一點鹽！”

    孫繼猛然清醒過來。這里是大山深處，鹽稅又重，鄉(xiāng)下人家怎么舍得吃鹽呢！王宵獵統(tǒng)治下的地區(qū)，鹽稅已經(jīng)非常低，再窮的人家也吃得起。甚至許多人家，還用鹽腌咸菜。孫繼習(xí)慣了那樣的生活，一時竟然忘了這里不同。

    吃過了飯，潘阿爹的妻子收拾碗具。拿著一只碗，突然轉(zhuǎn)頭問孫繼：“官人，影娘的丈夫做了什么官？”

    孫繼急忙道：“聽人說，他原來是西平主簿，后來被金人擄了北去，才認識了影娘?，F(xiàn)在在洛陽做什么官，還真不知道。不過他遞信回來，秦知縣很是用心?！?/br>
    “哦——”婦人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向屋里走去。

    看太陽快要落山，孫繼便告辭離去。潘阿爹再三留他住下來，孫繼只是不肯。

    出了山谷，孫繼轉(zhuǎn)頭回望，不由嘆了口氣。這里的風(fēng)景雖然漂亮，對住在這里的人來說，可不是仙境，而只是一處窮山溝。沒有錢，又哪里來的仙境呢？

    到了寨子，孫繼見守門的人已經(jīng)換了。急忙上前，道：“我是羅山來販草藥的，已經(jīng)交過錢了。剛才出去，還特意交待過，你們不要再收我一次錢！”

    守衛(wèi)看看孫繼，道：“田家哥哥說了，你不需要再交錢，進去便是?！?/br>
    孫繼見守衛(wèi)沒有難為自己，急忙謝過。

    正要進門，突然身后傳來馬蹄聲。眨眼間，就到了寨門處。

    守衛(wèi)眼急手憶，一把拉住馬的韁繩，道：“要進寨子，每人五文錢！你騎著馬，馬還要再交十文！”

    “啰嗦！”隨著一聲厲喝，鞭子便甩到守衛(wèi)臉上。

    騎士一提馬韁，徑直闖進了寨子。

    守衛(wèi)捂著臉，對同伴道：“他沒有交錢，你怎么不攔住他！”

    話音未落，后邊又有十幾騎，快速闖了過來。到了寨門前面，看著守衛(wèi)道：“你們這處寨子，有沒有馬料？”

    守衛(wèi)捂著臉，不敢反抗，也不肯回答，只是盯著騎士看。

    騎士好大不耐煩，揚起手中鞭子，劈頭就打了下來?？谥辛R道：“這廝是啞巴嗎？問你卻不答話！”

    打了幾鞭子，一邊的守衛(wèi)急忙說道：“好漢饒命！我們這里是小地方，不過有往來客商，馬料有一些。不過你們十幾匹馬，只怕養(yǎng)不了?！?/br>
    騎士收了鞭子，對同伴道：“這卻有些麻煩。旁邊的商城鎮(zhèn)有監(jiān)鎮(zhèn)，我們不好去，只能住在這里。算了，明天我們?nèi)ナ占R料。四周山多，先養(yǎng)在山里好了。”

    同伴也沒有辦法，只好稱是。

    騎士根本不理會守衛(wèi)，沒有下馬，徑直進了鎮(zhèn)子。

    孫繼在一邊看見，不由心里暗暗叫苦。這些騎士明顯不是正常旅客，莫不是山里的強盜？自己現(xiàn)在是進寨子，還是不進呢？看看天色黑了，不進寨子睡到哪里去？

    正在為難的時候，突然想起潘阿爹夫婦。心中道，現(xiàn)在只好到他們家借宿一夜了。

    正猶豫間，就聽見寨子里雞飛狗跳，傳來亂糟糟的聲音。心里明白，這些騎士必然不是良善之輩，自己還是早早離開得好。一不小心，丟了性命，就太過冤枉。

    第737章 不如走吧

    寨子里，伍興在位子上坐下，問一邊的劉安信：“寨子看住了沒有？這幾天，不許有人進出！”

    劉安信道：“寨子四周，還有些百姓四散住在山谷里，要不要抓起來？”

    伍興擺了擺手：“不必了。只要讓寨子里的人不鬧事就好，其他的人不管。千戶已經(jīng)知會過許約，讓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道就好。除了許約，別人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處？”

    劉安信道：“光州離信陽軍不遠，若王宵獵派兵來，只怕我們抵擋不住?！?/br>
    伍興道：“不必擔(dān)心。許約這個人做事小心，從來不得罪王宵獵。在光州周圍，王宵獵沒有布置重兵。等到他調(diào)兵過來，我們早就走得遠了！”

    聽了這話，劉安信笑道：“如此說來，許約做事小心，現(xiàn)在竟然有如此用處。此事過后，該重重賞他才是?！?/br>
    伍興點了點頭。想了一會，道：“千戶吩咐我們，若非不得已，盡量不要惹出事端來。這處小寨子，可沒有多少馬料，我們要到別人地方采買。”

    劉安信不屑地道：“何必那么麻煩？寨子雖小，也有五六十戶人家。誰家里沒有存糧？拿來喂馬，總能夠支掌上一兩個月。我們在這里不過住十幾天，足夠了?！?/br>
    “不要惹出事端！”伍興有些不耐煩?！扒舴愿赖脑?，你聽不進去嗎？”

    劉安信道：“寨子已經(jīng)被我們占了，搶他們的糧，別人怎么知道？”

    伍興嘆了口氣：“兄弟，你的腦子怎么長的？我剛才說過了，不必把周圍的人全抓來，他們不會說？我們?nèi)糁皇钦甲≌?，不殺人，不搶東西，別人就不會怎么在意。說起來，也只當(dāng)是一件趣聞。一旦動刀殺人，搶他們糧食，周圍的百姓必然會驚恐。那個時候，誰會知道發(fā)生什么事？”

    說完，伍興不由搖頭。

    劉安信道：“可我?guī)资ヱR，到哪里去買馬料？”

    伍興道：“旁邊二十里外就是商城鎮(zhèn)，難道那里不能買？偌大鎮(zhèn)子，還養(yǎng)不起幾十匹馬？”

    商城本來是縣，至道三年，并入固始縣降為鎮(zhèn)。周圍是茫茫大別山，數(shù)百里內(nèi)，再沒有比這里更大的地方，所以非常繁華?，F(xiàn)在正是亂世，許多人逃入深山，更加繁盛。

    劉安信見伍興生氣，不敢再說，低頭嘟囔。

    正在這時，一個手下進來，稟報說寨里的人已經(jīng)聚集起來。

    伍興站起身，帶著劉安信走出來，看寨子中心已經(jīng)站滿了居民。走上前，清了清嗓道：“諸位，在下姓伍，帶著手下兄弟做些沒本錢的買賣。今日暫借貴地歇息幾天，打擾你們了。為防止意外，我們在的日子，諸位都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不要四處走動。我保證，我們在這里不會亂殺人，不會搶東西，不會惹事生非。只要你們配合，大家自然是相安無事。如果有跟我們做對的人，那不好意思，莫怪我手辣！”

    一眾百姓見周圍站著十幾個人，都兇神惡煞一般，不敢說話。

    伍興道：“我們帶著馬匹，需要馬料。諸位家里有馬料的，可以拿出來，我們給錢購買?！?/br>
    劉安信聽了，不由心里著急。自己到這里是做強盜的，怎么還給錢買東西？

    說完，伍興黑著臉，看了一遍眾人。又看了看西天，一輪紅日落下山去。

    見沒有人說話，伍興擺擺手，道：“回去吧。這些日子，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不然出了事，不要怪我！”

    孫繼到了潘阿爹家，太陽已經(jīng)落下山去。拍拍胸口，暗道自己運氣可是不好。

    聽見孫繼叫門，潘阿爹出來，道：“官人，怎么又回來了？莫不是忘了東西？”

    孫繼道：“是我命蹇！剛走到寨子門口，突然來了一伙強人，進了寨子弄得雞飛狗跳，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我性命要緊，不敢進寨子，只好到阿爹這里，借宿一夜。”

    潘阿爹聽了，急忙讓孫繼進院子。道：“官人不要這么說。你為我們出了如此大的力氣，就是住上幾天，也是應(yīng)該的。只是寨子去不得，買不了東西，官人要擔(dān)待些。”

    孫繼道：“你們過得下去，我如何不行？這里雖然清苦了些，風(fēng)景卻好?！?/br>
    一邊說著話，潘阿爹帶孫繼進了屋。夫婦倆睡在東屋，西屋里面本來放些雜屋，急忙收拾出來。沒有床，拿了兩捆稻草在地上鋪了，讓孫繼暫時在這里過一夜。

    安排好了孫繼，潘阿爹不放心，偷偷到寨子看了一眼。就見有人守住寨門，只許進不許出。潘阿爹不敢進去，遠遠就跑了回來。

    到了晚上，兩口偷偷商量。

    渾家道：“那個官人走了之后，我聽你給念大姐的來信，說在洛陽過得好日子，要接我們過去。這里清苦，我們何必死守？過幾天收了稻子，不如就走吧。”

    潘阿爹道：“若要我說，不如連稻子也抵給別家，換幾個錢我們趕緊上路。你沒聽孫官人說，羅山縣的知縣對女婿甚是上心。我們只要到了羅山縣，官府不定會幫我們呢?！?/br>
    渾家道：“女婿應(yīng)該做的不是什么大官，官府哪里就會幫我們。不過，借些錢做盤纏應(yīng)該可以。唉，還是等上一兩個月，我們收了稻子，好歹湊些盤纏。那時我們不用我們求人?！?/br>
    潘阿爹聽了點了點頭。想了一會，道：“不好，還是要等了。沒聽孫官人說，寨子里來了一伙強人，看著就不似良善之輩。剛才我到寨子里看了，他們守住門，只許進不許出。有這些人在，哪里還等得！”

    渾家沒有主意。聽丈夫這么說，便不再堅持。在那里算了一會，嘆口氣道：“唉，家里只有幾斗谷子，銅錢全部算起來也不到一貫。近千里路，這怎么行？想過去時節(jié)，我們也是殷實人家，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

    說完，越想越委屈，不由嚶嚶哭了起來。

    潘阿爹沒有辦法，只好安慰妻子。只是日子艱難，也想不出辦法。

    第738章 亂來

    灌水上游，徐文看看身后的河水，又看了看旁邊的道路，道：“這里水淺流急，行不得船。要走灌水，只能在商城不遠上船。從這里到商城，只能夠用馬拉過去。”

    賀凝道：“我在商城附近布置了一百多匹馬，應(yīng)該夠了。就是把這些馬全部累死，也要越過山去！”

    徐文點了點頭?？粗車絼?，過了好一會才道：“這里大山連綿，好在有這幾條河谷，勉強能過得去。不過我說實話，能用馬拉最好，實在不行只能用人扛。聽說火炮大的一門兩千多斤，舍得用人，就能扛著走！”

    賀凝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次我們帶了一千多人來，人人都是精銳。必須要扛的話，那就扛著走！”

    徐文沒有答話。問道：“人已經(jīng)聚到團風(fēng)鎮(zhèn)了嗎？”

    賀凝道：“除了一百多人看住道路，其余人大多已經(jīng)到了團風(fēng)鎮(zhèn)周圍，沒到的也快了?！?/br>
    徐文道：“宋軍現(xiàn)在在哪里？什么時候到團風(fēng)鎮(zhèn)？”

    賀凝道：“算著日子，宋軍應(yīng)該到了鄂州，三五日內(nèi)就會到團風(fēng)鎮(zhèn)了。”

    “走，我們?nèi)F風(fēng)鎮(zhèn)，等著他們！這一仗費了如此大的力氣，不容有失！”

    說完，徐文當(dāng)先向左邊走去。賀凝帶著人，急忙跟上。

    徐文是萊州人，本來以販鹽為業(yè)，宋末從軍，為密州板橋左十將。后來屢立戰(zhàn)功，趙構(gòu)南渡的時候，招為樞密院準(zhǔn)備將。平定苗劉之變時立大功，升為水軍都統(tǒng)制。今年李成、孔彥舟紛紛投齊，宋朝也懷疑徐文。大將閻皋在京東路時就與徐文有矛盾，乘機說徐文壞話。朝廷派統(tǒng)制朱師敏進攻徐文，徐文乘船北上，帶著手下投靠了劉豫。

    作為私鹽販子，徐文勇力過人，能使五十斤的大刀，被人稱作徐大刀。而且常年在海上活動，熟悉水上作戰(zhàn)，完顏昌特意派來領(lǐng)來準(zhǔn)西，領(lǐng)導(dǎo)此次奪大炮的行動。

    占領(lǐng)壽州的王彥先在完顏昌插手后，便就對奪大炮失去了興趣。此次出兵，是完顏昌精選一千多人，分成多路南下黃州，在團風(fēng)鎮(zhèn)聚齊。蘄、黃二州，先是李成，再是孔彥舟，不到一年兩任鎮(zhèn)撫使投降偽齊，成了真空地帶。金軍派來的人通曉漢語，從壽州沿固始、商城南下。光州知州許約不聞不問，幾乎無聲無息。

    徐文等人離開灌水谷地，沿著山間古道到了岐亭河谷地，一路向麻城縣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