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壘最容易從內(nèi)部攻破。不知道劉豫找的是翟興身邊什么人，會起什么作用。

    屋子里丁進和蔣頤幾人喝酒吃rou，興致極高。并不知道外面來了要他們命的一群人。

    今夜只有這幾個人在官廳里面喝酒，本就是軍中的吏人安排。這些吏人掌握著極重要的職位，做這種事情不顯山不露水。丁進只怕死了都不會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出賣了他。

    到了官廳周圍，就見五六個護衛(wèi)圍在一堆火周圍。一邊喝酒，一邊胡亂閑聊。

    這是丁進軍中的常態(tài)。軍紀(jì)渙散，大家閑下來，只要手中有點閑錢，便會買酒來喝。他們本來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有今天沒明天，哪里會管那么多。

    王敢告辭眾人，在陰影里圍著官廳轉(zhuǎn)了一圈?；貋淼溃骸拔铱催^了，官廳周圍只有前面火堆前的幾個護衛(wèi)，其余人一個不見。依丁進軍中的樣子，應(yīng)該不會布置暗哨?！?/br>
    欒慶山道：“丁進這些人，哪里知道什么是暗哨。不過平常官廳這里，都有一隊護衛(wèi)，約三十到五十人。今天怎么回事？只有這六個人。”

    張均道：“管那么多做什么？護衛(wèi)少了，正適合我們下手！我們?nèi)齻€一起殺進官廳，其余人去把護衛(wèi)結(jié)果了！記住，千萬不能手軟！最好出其不意，一擊致命！”

    欒慶山點頭同意。吩咐自己的手下，一起去對付火堆前的護衛(wèi)。

    護衛(wèi)領(lǐng)令而行。

    王敢?guī)ь^，張均和欒慶山隨后，向官廳摸了過去。

    第454章 端午

    路旁不遠(yuǎn)的一條深溝里，張均和王敢站在蔣頤的尸體前，沉默不語。過了許久，張均才道：“這廝是怎么想的？落入我們的手里也未必死，吃些苦頭罷了。非要逃跑，搭上了自己性命。”

    王敢道：“想來這廝以為逃出了生天，沒有注意腳下的路。一跤跌入溝里，腦袋正好碰在這塊大石頭上，就此沒了性命。這么死了，昨夜白押他走了幾十里路。”

    張均圍著蔣頤的尸體轉(zhuǎn)了一圈。道：“沒有氣息了。罷了，你取了他的人頭，我們帶回伊闕。直娘賊，路上走得太急，還沒有問清楚跟他聯(lián)系的翟鎮(zhèn)撫手下將領(lǐng)的名字呢！”

    王敢道：“店里的小廝也沒打聽到嗎？”

    張均搖了搖頭：“昨天晚上，那廝出了店門，賬都沒有結(jié)，便就不見了。我們殺了丁進，那廝趁亂更加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唉，此事失了謹(jǐn)慎?！?/br>
    說到底，因為蔣頤見的是翟興手下的將領(lǐng)，張均沒有當(dāng)作十分重要的事情。幾件事趕著，現(xiàn)在根本查不到去潁陽的到底是誰了。

    王敢取了蔣頤人頭，用塊布包了，一路趕回伊闕。

    回到客棧，張均倒頭就睡。一直過了中午，才悠悠醒來?？纯瓷磉?，王敢早已經(jīng)出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王敢從外面回來。見張均坐在房前，問道：“統(tǒng)制用過飯了沒有？”

    張均道：“我肚子不餓，等晚上一起吃吧。你出去的時候有沒有打聽現(xiàn)在潁陽怎么樣了？”

    王敢道：“有從潁陽來的客商，到處都傳遍了。只是都是捕花捉影，不十分詳細(xì)?！?/br>
    張均等人殺了丁進三人，押著蔣頤跑了。過了一個多時辰，便就被人發(fā)現(xiàn)。在外面的石堅立即調(diào)自己的軍隊守住縣城，說是全城搜捕。不久就傳出來，說劉豫使節(jié)蔣頤逃跑，連其手下都不見了。石堅與欒慶山就認(rèn)定，此事是蔣頤干的。他到潁陽假意讓丁進投劉豫，其實暗中包藏禍心。

    王敢道：“聽說現(xiàn)在潁陽、登封一帶，到處都在搜捕劉豫的人，亂成一團。丁進三人的屬下雖然心中懷疑，但沒有人領(lǐng)頭，不敢說什么。估計過上幾天，石堅就能穩(wěn)住局勢?！?/br>
    張均想了想。道：“如此容易就能除掉一方勢力，不知道鎮(zhèn)撫在擔(dān)心什么，以前一直不用?！?/br>
    說完，搖了搖頭，想不明白。

    到了傍晚，王敢從外面買來了飯菜，叫了玉奴一起吃了。

    吃過飯，王敢道：“今夜余歡應(yīng)該派人來了，我們兩個輪換睡覺。”

    張均點頭：“好。我守上半夜，到時叫你起來守下半夜?！?/br>
    一切商量妥當(dāng)，王敢便早早入睡。張均閑極無聊，在院子里閑逛。

    已是五月，太陽落山晚，依然天光大亮。墻邊的桃杏已經(jīng)大了，兩株石榴開得正艷，幾只蜂蝶圍著花朵亂轉(zhuǎn)。頭頂?shù)奈嗤┎粫r花落下來，捏一朵在手里，輕吮花蜜，甜甜的。

    萍萍從外面進來，手中提了兩串粽子。見到張均在那里，便道：“統(tǒng)制，今天端午，怎么能不吃粽子！你們男人真是，這種節(jié)日，竟然也會忘記！”

    張均才猛地想起，今天是端午節(jié)。自己進城的時候，看到路邊有賣粽子的，竟然也沒想起來。

    萍萍道：“看你無事，不如進我們房里吃粽子啊。飲一杯菖蒲酒，能驅(qū)邪禳毒呢！”

    張均看看天色，左右無事，便隨著萍萍進了她們屋子。

    玉奴懶懶地靠在床邊。見張均進來，急忙起身，理了理頭發(fā)。

    張均道：“歇了這一天，你的腳可好了么？”

    玉奴看了看腳，道：“想是傷著了筋骨，腫了起來。還是覺得疼痛難當(dāng)?！?/br>
    張均走上前。道：“你除了襪子，我看一看。我們當(dāng)兵的人，治這些跌打損傷最是拿手?！?/br>
    玉奴脫了自己的襪子，露出一雙纖纖玉足，伸到張均面前。張均伸手捏住，仔細(xì)試探里面的骨頭有沒有錯位。見傷的地方腫了起來，不敢用力，只是輕捏。

    玉奴只覺得腳麻麻酥酥，不由想起昨晚的事情，臉頰泛紅。

    兩姐妹自小一起，什么事情沒有經(jīng)歷過？玉奴并沒有避著萍萍，任由張均撫摸。

    萍萍把粽子放在桌上，一回頭，正看見玉奴看著張均。雙頰泛著桃花，已經(jīng)起了春情。這種事情萍萍多次見過，不以為意。只是奇怪，jiejie與張均一起去了趟潁陽，怎么就變成這樣。

    仔細(xì)檢查過了。張均道：“還好，還好，沒有傷到骨頭，沒有大礙。明天去找醫(yī)生討貼膏藥，很快就好了。這幾天不明下地，你好好養(yǎng)著?！?/br>
    玉奴低嗯一聲。

    萍萍道：“天色不早了，你們來吃幾個粽子。這一帶周圍山上槲樹多，許多用來了包了黃米。我聽他們叫作金粽子，包江米的叫銀粽子，真是有趣。”

    張均答應(yīng)一聲。洗了手，坐到桌前，隨手拿起一個粽子。

    萍萍對玉奴道：“jiejie也過來吃兩個，飲杯菖蒲酒。今日端午，不能虛度了?！?/br>
    玉奴道：“我們忘記了，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如何吃得下？”

    萍萍道：“好賴吃上兩口，飲碗酒，也算過節(jié)了。端午正是驅(qū)邪禳毒的時候，不好不吃的?！?/br>
    玉奴答應(yīng)。下了床，扶著椅子到了桌前。不想恰好摔了一跤，跌在張均的懷里。

    張均嚇了一跳，急忙抱住玉奴。道：“你小心一些。有沒有受傷？”

    玉奴道：“我腳有些痛。其他倒沒有什么。”

    一邊說著，一邊挑起玉足給張均看。

    一邊的萍萍冷眼旁觀，看出玉奴是春心動了。兩姐妹之間，這種事情沒有什么避忌。等玉奴在桌邊坐好，萍萍上前，在她耳邊低聲道：“jiejie是看上了這個人么？要不要我避一避？”

    玉奴低聲道：“你避什么！一會入港，你在門邊看著，不要讓人進來?！?/br>
    萍萍答應(yīng)一聲。用手輕輕拍了拍玉奴的肩頭。

    一邊的張均渾然不知。拿了個粽子，在那里大快朵頤。吃了幾口，又飲一碗菖蒲酒，極是痛快。

    第455章 人生大事

    天邊一輪斜陽，灑下萬道霞光。霞光中，街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叫賣的小販聲音此起彼伏，一幅熱鬧的景象。有小童背著艾草，在人群中高聲叫賣。

    在巷口下了馬，王宵獵帶著隨從，回到了自己在襄陽的家里。

    正常情況下，王宵獵一家應(yīng)該住在鎮(zhèn)撫使司衙門。王青秀到了襄陽之后，為了方便，就另尋了一處地方居住。在這巷子里，一座一畝多的宅院，便是襄陽的新家。

    這條巷子一共五戶人家。第一家是做漆器的邢員外，第二家就是王青秀，第三家是生藥鋪的李員外家，第四家是開酒樓的孟員外家，第五家是跑船的田員外家?？梢哉f，非富即貴。

    王宵獵本想學(xué)著前世的樣子建設(shè)小區(qū)，只是不方便大拆大建。襄陽普通的民房沒有改，只是新建的一些衙門和場鋪的宿舍區(qū)，建成了后世小區(qū)的樣子。

    宋朝的鄰居與后世不同，許多事情是真正互相影響的。比如賣房，如果鄰居要買，有優(yōu)先權(quán)。買主要得到鄰居同意，不是想賣給誰就賣給誰。許多事情，左鄰右舍要相互擔(dān)保。一家有人犯了罪，鄰居都要受到牽連。所以鄰里之間，絕少后世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

    門口兩個護衛(wèi)，是王宵獵派來的。嚴(yán)格的說，是從王宵獵從自己的隨從中抽出兩人派到這里。此時王宵獵的手下，成立了陳求道之下的警衛(wèi)廳，以前的傔人之類全部取消，統(tǒng)一由警衛(wèi)廳派人。官員的官職不同，警衛(wèi)的人數(shù)不同。

    王宵獵是承宣使，依朝廷舊例，元隨五十人?，F(xiàn)在名下的警衛(wèi)、隨從依然不變，只是統(tǒng)一改成了由警衛(wèi)廳派人，由崔青統(tǒng)領(lǐng)。派兩個人到家里，是大家慣例。許多官員派人更多。

    得到消息，王青秀急忙迎出來。對王宵獵道：“近兩個月沒有回家了，我還以為端午節(jié)你也不會回來。不想今日回來得這么早。衙門里沒事了嗎？”

    王宵獵道：“怎么可能沒事？只是事情不是一下子做完的，何必在意?！?/br>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進了家門。今日天氣晴好，在院子里的兩株石榴樹下坐了。旁邊兩顆杏樹結(jié)了滿樹青杏，泛著清新的氣息。

    上了茶來，王宵獵道：“今日端午，帶了幾樣吃的回來，jiejie嘗嘗。這咸鴨蛋是信陽軍羅山縣所產(chǎn)的，非是其他地方可比。綠豆糕是清風(fēng)徐來精制，一樣是別有風(fēng)味。還帶了一條縮頸鳊，拿去清蒸了最是美味。對了，前些日子放開了民間宰牛，帶了兩斤醬牛rou回來，jiejie嘗一嘗?！?/br>
    一邊說著，一邊讓隨從交給了家中做飯的寧嫂，讓她去收拾。

    一年多之前，王宵獵廢除了奴婢制度。許多人家養(yǎng)的使女之類，全部重新訂立契約。后來又讓各行各業(yè)成立行會，由官府督辦，處理這些人與雇主的糾紛。寧嫂便是家中雇來專門做飯，后面一樣是有工會的，與以前的奴婢不同。

    工會這種組織，若是沒有，受雇的人就要受雇主欺負(fù)。若是太強，就會不服官府管束。必須維持一個合適的度，不加大官府管理的難度。

    王宵獵治下，絕大部分這種民間組織，是由官府督辦的。正式的叫法，是官督民辦。民辦而不是官辦，減少官府的支出。由官府監(jiān)督，防止成為某些勢力的附庸。

    其他人在忙碌，王宵獵與jiejie坐在院子里，閑聊家常。

    說過了幾句閑話，王青秀道：“大郎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正常人家，該要娶妻生子了。前兩年有重孝在身，不好催你?，F(xiàn)在除了孝，應(yīng)該要考慮了?！?/br>
    王宵獵笑道：“你是jiejie，不先成親，我如何娶妻？”

    王青秀道：“這兩年除了孝后，從汝州到襄陽，我耽誤了些日子。不是我不想，而是沒有辦法。你說過，要我找個喜歡的人，恩恩愛愛一輩子。找什么樣的人，你不會干涉，一切隨我心意。今年，我應(yīng)該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嫁為人妻。我出嫁后，大郎也就該成親了?！?/br>
    王宵獵想了想。道：“這種事情，不是該隨緣嗎？”

    王青秀聽了就笑：“隨緣？怎么隨？若是緣分遲遲不來，難道一輩子不娶妻？大郎，你也是為人子的人，不能任性。年紀(jì)到了，就該要談婚論嫁。實話跟我說，有沒有意中人？”

    王宵獵不說話。想想自己這兩輩子，見過許多美麗的女人。其中有的特別漂亮，看過一眼便就念念不忘。但真正說起娶妻生子，這些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女人。

    突心中一動。兩輩子的人生中，還是有兩個女人不一樣。

    一個是前一世與自己同村的小女孩。兩個人的家一個在村東，一個在村西，很少見面。有一次忘了什么原因，兩人玩在一起。那個下午的陽光很好，天空很藍，吹著微風(fēng)。兩個人在村頭。路的這邊是幾棵大桑對，路的那一邊是一排灌木雜草，邊上一叢酸棗。

    王宵獵爬到樹上，給那個小女孩摘桑葚吃。自己在樹上，樹下小女孩拍著手笑。后來又到路的另一邊，給小女孩摘酸棗吃。小女孩跟上去，自己摘酸棗，被刺扎了掉眼淚。

    那個下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王宵獵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在樹上，小女孩在樹下笑。自己鉆進草叢里，小女孩站在草叢邊，被扎了掉眼淚。

    那一天之后，兩人很少見面，再沒有說一句話?？墒朗戮褪沁@么奇怪，王宵獵一直覺得，如果有命中注定，那個小女孩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愛人。

    還有一個，就是在鹿門寺中，偶爾見過的青裙子。那個人只是驚鴻一瞥，什么樣子王宵獵都沒有看清。可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子與自己命中注定。

    如果再見到童年的小女孩，或許王宵獵會失望，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樣子。如果真地見到鹿門寺中的青衣女子，也很難會一見鐘情?；蛟S在自己的靈魂之中，有一種影子。這兩個人，只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展現(xiàn)出了那個影子的樣子。

    又或許，什么都沒有。只是人類的感覺很奇怪，自己也說不清楚。

    第456章 紅塵道場（一）

    西天的一輪彎月，慢慢地滑到了天的盡頭。涼風(fēng)起來了，吹到人的身上，帶著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