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了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三人的話題慢慢轉到蔡州周圍的局勢。

    汪若海道：“最近打聽到的消息，陳州馮長寧欲投劉豫。只是劉豫給馮長寧的官職不高，一時之間談不妥。而且劉豫初登基，估計也沒有力量進逼陳州，馮長寧也不急。不過，馮長寧報國之心不固，隨時都可能放棄陳州，投靠劉豫，確無可疑?！?/br>
    王宵獵對解立農(nóng)道：“你到了蔡州以后，告訴張均，不要逼陳州太緊。其勢力范圍，要離陳州城二十里，主要以保護河道對岸為主。馮長寧不投劉豫，附近的幾州壓力就不會太大。有兩三年時間，形勢就完全不同了。那時候我們理清了治下各州，軍力更加強大，防守也游刃有余?！?/br>
    汪若海道：“八州之地，養(yǎng)兵之數(shù)終究有限。若金軍戰(zhàn)陜西后，全力來攻，不好防守?！?/br>
    王宵獵道：“這幾年，金軍只想著劫掠。我們北邊、東邊的州縣，被金軍破壞得太過厲害，人口稀少。要攻我們，金軍需要大量的人力從河北運糧。金軍能夠征調(diào)多少人手？我估計，能夠支撐十萬大軍作戰(zhàn)半年，就超出了金軍的能力。所以我們設置游擊區(qū)，讓金軍從這里地方征集不到糧食，征集不到人，就是對我們最強的防護。等金軍安定了后方，也不怕他來攻了?！?/br>
    第337章 該走了

    欒慶山坐在樹根上，看著西天的一縷斜陽。太陽很紅，灑下金色的光輝，天地都鑲上了金邊。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彎彎地掛在天上，在滿天金色中欲發(fā)清冷。

    阿黃趴在欒慶山身邊，不停地搖頭尾巴，看著蘆葦叢里的一只小鳥。河水被夕陽染紅了，微風吹在河面上，帶起一陣一陣金黃的漣漪。

    拍了拍阿黃的頭，欒慶山站起身。道：“天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腐著一條腿，欒慶山到了河邊，提起前邊下的網(wǎng)。網(wǎng)里只有幾條小魚，還有許多河蝦。河蝦的個頭都很小，在網(wǎng)里蹦來蹦去。

    阿黃看著河蝦，興奮地在欒慶山身邊打轉，也不知在高興什么。

    把蝦收了，欒慶山提著幾個網(wǎng)，慢悠悠地走回村去。迎面正碰上曹二郎，挎著個柳條籃子，滿滿地裝著芋頭。卷著褲腿，另一只手提條大黑魚。

    欒慶山道：“二哥辛苦。怎么手里提一條魚？”

    曹二郎道：“今日我去田里割稻子，旁邊水溝里逮到這條魚。田邊一條小水溝，不想竟然能長這么大！你身子還沒有好利索，提回去讓李家嫂嫂給你做了?！?/br>
    欒慶山擺手：“二哥好意心領。今天我到河里捕了一些蝦，也是美味。”

    曹二郎又道：“我家種的芋頭可以吃了，你順便帶一些加去。”

    欒慶山盛情難卻，從柳條籃子里拿了幾個芋頭，放在網(wǎng)子里，一起提回去。

    回到家，李同正在院子里收拾網(wǎng)具。見到欒慶山回來，急忙道：“你身子好些了嗎？看你走路的樣子，腿還是有些不妥。昨天我聽人說了一個補骨頭的方子，閑時給你抓些藥來吃?！?/br>
    欒慶山道：“多謝哥哥。不必了。我這條腿在河里面?zhèn)私罟牵惠呑又荒苋绱肆?。對了，今天抓了不少蝦子，一會讓嫂嫂燒熟了，我們飲兩杯酒。”

    李同道：“好的，好的?？纯刺炖淞?，今年又要釀新酒，陳酒該早些喝了?！?/br>
    欒慶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提著蝦進了屋，交給李同的渾家。自己回到院子里，在交椅上坐下，看著天邊的一輪斜陽，在那里想著心事。

    阿黃進了院門，便跑到李同身邊。在網(wǎng)具間這里聞聞，那里聞聞，極是歡快。

    不多時，燒熟了蝦子，煮了幾個芋頭，李同渾家又在鍋里熬了一鍋魚，端了上來。欒慶山與李同分坐桌子兩旁，就著晚霞，倒?jié)M了酒。

    仰頭喝了酒，欒慶山道：“蒙哥哥相救，又在你家里養(yǎng)了這些日子傷，我身子好多了。哥哥嫂嫂再生之恩，我一生不忘！現(xiàn)在我走得了路，不能一直在這里住下去?！?/br>
    李同急忙道：“我們這個偏僻的小村子，雖然說許多事情不方便，勝在清凈。你若愿意，盡管在這里住下來。等到身子好利索了，再想其他?！?/br>
    欒慶山道：“哥哥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有事在身，不能一直耽擱。等到閑了，我會再來看望哥哥嫂嫂。對了，這些日子，不知上游的北舞鎮(zhèn)有什么事情沒有？”

    李同想了想道：“沒有什么出奇的事情。前些日子，因為金軍強征營妓，鬧了些亂子。之后就沒有什么事情了?！獙α耍@些日子突然多了許多外鄉(xiāng)人，與董平不少沖突?！?/br>
    欒慶山道：“董平是舞陽縣一霸，哪個敢與他們起沖突？”

    李同搖了搖頭：“我們離得遠，就是偶爾遇到人聽那么一耳朵。具體什么事，哪個知道？”

    說完，舉起碗來道：“我們喝酒！現(xiàn)在這個時候啊，世道不太平，附近的草市蕭條得厲害，連賣酒的都沒有了。好在我有釀酒的手藝，誤不了嘴?！?/br>
    宋朝有酒禁，不過在鄉(xiāng)村地區(qū)，一般不管。那些鄉(xiāng)村小店，許多自釀自賣，交幾文稅錢。百姓自己釀酒自己喝，除了四個京城，其他地方也是不管的。鄉(xiāng)下百姓多是自己釀酒，成本不高，只是質(zhì)量差了些。陸游有詩曰：莫笑農(nóng)家臘酒渾。說的就是農(nóng)民自己釀的酒，質(zhì)量差，相對渾一些。

    這座小漁村只有三戶人家，主業(yè)是打魚，周圍的土地很多。每家都開墾有地，種水稻、小麥、黃豆等農(nóng)作物，夠自己吃。李同家里每年都要釀許多酒，用自己家種的糧食，花不了什么錢。

    欒慶山點了點頭，默默地喝酒。

    這次馮暉派自己到北舞鎮(zhèn)，任務算是失敗了。救幾個暗娼，與董平鬧翻，在馮暉那里是交待不過去的。而且自己腐了一條腿，不似以前有用了?；厝ブ螅T暉怎么對待自己，欒慶山心里沒底。

    按道理說，現(xiàn)在這個樣子，欒慶山可以不回馮暉那里去。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所？不過欒慶山不是那樣的人，做事要有始有終，還是要回去的。

    算著日子，馮暉該要帶大隊人馬到北舞鎮(zhèn)，火并董平了。這個時候，欒慶山不能再住下去。不管馮暉怎么看待自己，必須要立即回去。

    鹽稅是宋朝的重要收入，對鄉(xiāng)下百姓來說，鹽稅太貴了。李同渾家的手藝再好，少了鹽，菜便就沒有了滋味。欒慶山喝著酒，吃著沒滋味的菜，心事重重。

    李同不想這么多。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很簡單。只要官府不死命征稅，只要風調(diào)雨順，就是天下難得的好日子。這兩年附近盜賊如麻，好在這小村子足夠偏僻，受到的影響又不多。近些日子王宵獵派兵占領了郾城，日子安定下來，又沒有征稅，正是好時候。

    太陽沉下去，月亮漸漸明亮?？罩幸惠啅澰拢磉叞橹活w明亮的星星，清澈得讓人想向天上捧一抔水，讓這甜味滋潤喉嚨。

    李同酒量不大，終于酒足飯飽。對欒慶山道：“我喝得足了，覺得有些頭暈。你慢慢喝，我回去歇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說。”

    說完，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向屋里走去。

    欒慶山應一聲，看著李同的背影，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回屋去。

    這是個好人，應該有好報的。只是這個世界，他真的會有好報嗎？

    第338章 提前進攻

    欒慶山一腐一拐，向北舞鎮(zhèn)方向走去。李同那個小村子，由于經(jīng)常好多日子沒有人出去，經(jīng)常記錯日子。自己算著馮暉該帶人殺進北舞鎮(zhèn)了，前邊草市買東西吃的時候問了人，才知道原來還差兩天。

    沿著汝河邊前行，前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北舞鎮(zhèn)的建筑。突然，路邊一個牽牛的人道：“那不是前些日子在碼頭邊與董觀察家的人放對的好漢？怎么腐了腿？”

    鄉(xiāng)下人說話聲音大。本是兩個人閑談，卻傳入了欒慶山的耳朵。

    看著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遠去，欒慶山不由停住了腳步。前些日子大戰(zhàn)一場，沒想到北舞鎮(zhèn)的人竟然記住了自己的長相。這樣自己進了北舞鎮(zhèn)，董平豈不會迅速派人來？

    想了又想，欒慶山回轉身，向來路走去。到一戶路邊酒店，買了幾個炊餅，一塊rou，又買了一葫蘆酒，便就離了路。到了北舞鎮(zhèn)附近的野外，打處沒人的溝里，坐下吃rou喝酒。等天黑后，路上看不清人的面目了，再進北舞鎮(zhèn)。

    宅院里，董平坐在交椅上，聽幾個手下報告外面情況。

    一個說道：“最近幾天，鎮(zhèn)上來了十幾個外鄉(xiāng)人。不見們帶貨物，應該不是商人?！?/br>
    另一個說道：“前天，有人在汝河岸邊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埋鍋造飯的痕跡。人數(shù)很是不少，我親自去看過，應該有一兩百人。昨天我特意到鎮(zhèn)里的商店里去問過，這兩天確實有人買rou買酒，把店里的貨物都一下子買空了。觀察，好似有不少人來了北舞鎮(zhèn)！”

    董平道：“莫不是行腳的商人？若是帶了大批貨物，挑夫不少。從我們這里販賣禁物的不少，或者是怕住到鎮(zhèn)里，被我們收錢?！?/br>
    說話的人連連搖頭：“若是商人，他們從哪里渡河？附近的渡船，都在我們這里。”

    董平皺著眉頭，緩緩道：“難道，是王觀察要派人對付我？”

    說話的人道：“若是王觀察，直接派大軍渡河就是，我們?nèi)绾蔚謸醯昧?？再者，?shù)百大軍，不可能河對岸沒有一點動靜。觀察，我聽說有一伙強人，盤踞在北舞鎮(zhèn)南邊，離我們不遠?！?/br>
    董平聽了勃然道：“什么人這么大膽！這幾年我只怕過一個王宵獵，還有哪個敢來！”

    說話的人嘆氣：“襄陽的王觀察，手下數(shù)萬大軍，比不得從前了。我聽說，王觀察治軍極嚴，軍中逃兵不少。數(shù)百數(shù)千的逃兵，王觀察并不在意。但對我們來說，就是強敵了?！?/br>
    聽了這話，董平一下子怔住。是啊，自己只怕一個王宵獵，其他人誰都不怕。但王宵獵軍隊里出來逃兵，自己同樣惹不起。不說別人，西華的彭晉原，自己可知道多難對付。

    沉默許久，董平才道：“去查清楚，來的到底是什么人！實在不行，這兩天進鎮(zhèn)的陌生人，抓兩個來！諸般刑具用上，我不信問不出來！”

    幾個手下一起稱是。

    到了客棧一問，卻發(fā)現(xiàn)被懷疑的人全部不在。問店里小廝，都說下午的時候出去了。他們的客房沒退，并不是離開。

    幾個人一商量，都覺得沒有這么巧的事情。恰好來抓，他們就全部不在，莫不是走漏了消息？回去稟報董平，董平指揮人手，在自己的手下中查來查去。

    北舞鎮(zhèn)外的樹林里，馮暉站在土堆上。高聲道：“找了不少日子，欒慶山一直沒有消息。聽人說那一日他受傷不少，最后跳入汝河，想來是丟了性命。我們不能等了，今夜就動手！三百人到北舞鎮(zhèn)，我們再是小心，也有許多痕跡。這兩天，董平的手下懷疑我們派到鎮(zhèn)里的人。再等上兩天，他們?nèi)羰前l(fā)狠，把人抓起來拷問，很可能會問出我們的消息！”

    旁邊的任行道：“董平的兵馬大多在北舞鎮(zhèn)，有近五百人。三百人在鎮(zhèn)外扎了個營盤，還有一百多人在南邊的孟寨鎮(zhèn)。董平的宅子里有一百余人，兵力不少。我們?nèi)绾未?？?/br>
    馮暉道：“這些人是烏合之眾，如何與大軍相比？其他地方的兵馬不管，鎮(zhèn)外的也不管，今夜直攻董平的大宅！先前投靠董平的，有原來軍中的人。這些日子花了些力氣，有八人愿投靠我們。等到黃昏的時候，我派人與他們聯(lián)絡，做我們先鋒！”

    任行道：“若我們進攻不利，鎮(zhèn)外的兵馬從后邊殺來，只怕不好?！?/br>
    馮暉聽了大笑：“若董平有這樣的本事，就不會被趕到舞陽了！放心，只要我們周密布置，一下沖進董平宅院的門，此事就成了！鎮(zhèn)外的兵馬，明日說不定就投靠我們了！”

    任行想了想，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確實，跟董平這樣的勢力作戰(zhàn)，沒有必要跟行軍打仗一樣。只要來了董平，他剩余的兵馬多半會投降。有死戰(zhàn)到底的軍隊，何必混到這個地步？

    三百兵馬，如果兩軍列陣，馮暉自信董平也不是對手。自己手下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在王宵獵軍中當兵，受過正規(guī)訓練。別說是董平，現(xiàn)在一般的軍隊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汝河對岸就是王宵獵，如果兩軍交戰(zhàn)，很可能會引來大禍。

    王宵獵可以不占領這些地方，也絕不會允許大軍存在。董平手下數(shù)百人，實際是烏合之眾，正規(guī)軍面前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王宵獵可以忍。換成軍隊，只怕就不行了。

    在王宵獵軍中養(yǎng)成的習慣，馮暉在地上畫了北舞鎮(zhèn)地圖。詳細安排今夜如何進兵，誰是先鋒，誰是主力，哪些是后衛(wèi)，一一都安排得妥當。就連鎮(zhèn)外的軍營，也安排了五十人守住他們進入北舞鎮(zhèn)的必經(jīng)之路。董平宅院的防守早已摸清楚，各自有人對付。

    最后，馮暉道：“我自帶八十人，隨著主力進攻董平宅院。進入宅院后，守在前院，作為今晚進攻的預備隊。哪里遇到了困難，必須及時報我！哪個耽誤了事情，軍法處置！”

    眾人一起叉手稱諾。

    馮暉道：“我們離了軍營，搏的是富貴！董平這廝縱橫附近數(shù)州，幾年搶了無數(shù)人家，家中可以說是金山銀山。只要攻下來，就有大把錢財。加上前幾日搶的棉布，以后有的是好日子！人人用力，以后就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第339章 火并董平

    到了半夜，月亮已經(jīng)落下去了，滿天都是明亮的星星。鎮(zhèn)里偶爾響起一聲梆子聲，有的狗就隨著叫。叫一兩聲，又萬籟俱寂。

    邵慶對同伴道：“好長時間外面都沒有動靜，是不是巡邏的人到哪里睡覺了？”

    同伴笑道：“這幾天觀察看得嚴，孫明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偷懶！”

    邵慶站起身。道：“我覺得還是不妥。我們開門看一看，提醒他們一聲?！?/br>
    “偏你多事！”同伴一邊說著，一邊掏出鑰匙，與邵慶一起開了門。

    等同伴走到自己前邊，邵慶掏出一把早備好的解腕尖刀，一刀捅在了他的后腰上。用手緊緊捂住同伴的嘴巴，邵慶低聲道：“沒有辦法，這幾天觀察對我們這些從軍中來投奔的人怎么都不放心，查過來查過去，著實煩人。我只好投奔那些軍中逃出的哥哥們。你一路走好！”

    一邊說著，一邊把同伴的尸體小心放下。走到門口，猛地吹了一聲口哨。

    黑影嘴竄出一個人來，問道：“其他人都解決了？”

    邵慶道：“門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看著，其他的要你們進來去清理?！?/br>
    黑影點點頭，向后招了招手。十幾個大漢一人一把短刀，隨著黑影魚貫進了大門。

    邵慶把門虛掩，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過不了多久，院中傳出動靜，只是聲音不大。邵慶心中明白，董平安排在前院的衛(wèi)士基本被清除了。

    與盜匪相比，軍中的人未必更會掩藏蹤跡，也未必更會抓住破綻。但他們下手干凈利落，做事絕不拖泥帶水，嚴格遵守命令。

    不多時，馮暉把鎮(zhèn)子中董平的眼線都清理了，帶著大隊來到董平宅院外。

    邵慶急忙上來迎接。道：“施都頭帶人已經(jīng)進去了，到現(xiàn)在沒有傳出什么動靜。前院已經(jīng)安全。”

    馮暉點頭：“好！這一戰(zhàn)你立了一功！”

    說完，向后揮手道：“走！半個時辰之內(nèi)，把董平全家殺個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