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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漢之國 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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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青秀一下子清醒過來,急忙道:“熟了,熟了。你們且等一等,我這就盛出去?!?/br>
    王忠的妻子李四娘急匆匆過來,道:“大姐什么身份?怎么做這種粗事!”

    一邊說著,李四娘一邊搶了王青秀手中的鏟子,打開了鍋蓋。

    王青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李四娘忙碌。就那么站著,像根木頭一樣。

    李四娘把飯盛到一邊的陶盆里,口中道:“煮得久了些,下面有些糊了。這是今年新米,著實是香得很呢!唉,這一年,大姐著實是吃了苦?!?/br>
    端著陶盆到了院里。王青秀跟在后面,有些木木的,沒有說話。

    飯放在石桌上。王忠見了,忙道:“唉呀,瞧我這腦子!回了家,就什么都忘記了!現(xiàn)在不比以前了,如何讓大姐吃這些東西?臨行時小舍人給了我一些錢,這就去買些酒rou?!?/br>
    王青秀道:“時間已經(jīng)晚了,哪里有賣的。我習慣了。有米吃就是好日子?!?/br>
    王忠哪里肯依?道:“難道村里就沒有雞鴨之類?我們?nèi)ベI了,做了來吃就好?!?/br>
    王青秀搖了搖頭:“這是遭了兵禍的地方,哪里還有那些?縱然回了鄉(xiāng),鄉(xiāng)親還怕金人再來,也不敢去養(yǎng)。算了,你們不要嫌棄,吃飽肚子就好?!?/br>
    王忠愣了一下??刺栠€沒有落山,掏錢出來對一個士卒道:“你們?nèi)ジ浇内w洛鎮(zhèn)上,買些酒rou回來。路上走得快一些,來得及。”

    士卒應諾,拿了錢急急地去了。他們的家離此不遠,王忠答應明日讓兩人回去家。今天晚上用些酒rou,美美地吃上一頓,明天回家看一看。

    王青秀的反應一直遲鈍。王忠看得出來。道:“大姐,怎么見你心事重重?”

    王青秀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前面。過了一會,道:“前兩年,阿爹也在,大郎也在,這家人丁興旺,多么熱鬧?這一兩年的時間,阿爹就此去了,家也破敗了,如一場大夢?!?/br>
    王忠聽了也是傷感。他是王家莊客,一切都是自己親眼所見,確實讓人傷心。

    見王青秀一直郁郁寡歡,王忠道:“大姐不必憂心。此次我回來,便就幫著把家重新收拾好。去一封書到開封,告訴小舍人,不必在京城久待,及早返鄉(xiāng)的好?!?/br>
    王青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眼睛看著地面,面上無悲無喜。

    開封城鐵林營,王宵獵放下弓,伸手活動了一下筋骨。

    自從王彥軍中的教官到來,王宵獵所部才開始了正規(guī)的軍事訓練。包括王宵獵自己,也堅持跟著訓練。經(jīng)過了這些日子練習,王宵獵才真正學會射箭,有些味道了。

    學的最好的,是張均。這一點出箭王宵獵意料。張均幾乎是天生的將領,什么都一學就會。而且本來識字,按照王宵獵吩咐,把教官教的內(nèi)容都記了下來。教官總會走,以后訓練還是靠自己。

    伸了個懶腰,王宵獵到了棚了下。坐下休息一會,喝口茶。

    正在這時,一個士卒快步跑來,到王宵獵面前叉手行禮:“小舍人,汝州有信來!”

    王宵獵聽了忙道:“快快拿來。對了,送信的人是什么身份?在哪里?”

    士卒把信遞上來??谥械溃骸八托诺氖莻€販生藥材商人,尚還未走?!?/br>
    王宵獵點頭。把信略看一遍,道:“帶我去見他。”

    信是王忠寫來的。把家里的情況說了,包括自己家,村子的情況,還有附近汝州的情況。汝州城和大道兩邊,去年被金軍破壞得厲害,許多村鎮(zhèn)都衰敗了。不過汝州周圍多山,山區(qū)情況還好。近幾個月逃到山里去的人們,紛紛返回家鄉(xiāng),慢慢地又開始熱鬧起來。不過汝州現(xiàn)在沒有官員,到處都是強人。凡是人多的地方,必有強人盤距。

    到了客廳,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見王宵獵進來,急忙起身行禮。

    請客人落座。王宵獵道:“跟問高姓大名?”

    客人道:“在下是汝州生藥商人,姓高名嚴堂。家里世代行醫(yī)。去年金人破城,藥材大多都被搶走了,做不得生意。趁著現(xiàn)在夏天,金人北返,特來京城買些藥材。臨行前,有你村里人王忠,托我?guī)б环庑艁斫o小舍人。信已送到,算不辱使命?!?/br>
    王宵獵道:“原來如此。勞煩先生了。對了,現(xiàn)在汝州城情形如何?”

    高嚴堂道:“金人破城之前,知州與一眾官員就先逃了。自破城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汝州再沒有官員駐守?,F(xiàn)在城里亂得很,各行各業(yè),各處街市,都有強人把持著。要想做生意,先要給他們交錢。現(xiàn)在我們開店的,交的錢比以前給官府的稅還多?!?/br>
    王宵獵聽了連連點頭。問道:“既是如此,不知有沒有強人壓服這些人物,做個首領呢?”

    高嚴堂搖頭:“那倒是沒有。那些大伙強人,都在四邊山里,沒有人進汝州城。現(xiàn)在州境有兩伙人勢力最大。一是州北山里的王俊,還有治下魯山縣的牛皋?!?/br>
    聽了這話,王宵獵連連點頭。自己倒是忘了,牛皋是汝州治下魯山縣人,此時剛剛露頭角。牛皋是魯山弓箭手,天生神力,又善射。金軍來了之后,官員遁去,牛皋便招集人保衛(wèi)鄉(xiāng)土。

    聽高嚴堂介紹著汝州的形勢,王宵獵慢慢心中有數(shù)。這個自己前世沒什么印象的汝州,此時竟有許多英雄。既有牛皋這樣留名后世的人物,也有許多不成器的好漢。

    第46章 去守皇陵

    放下信,王宵獵站起身,看著窗外。一輪圓月掛在天上,清冷的月光灑下來,房間斑斑駁駁。

    已經(jīng)是六月中旬,宗澤的身體非常不好。最近幾天臥床不起,城中人心惶惶。王宵獵心中明白,宗澤的日子不多了。七十多歲的老人,經(jīng)過了靖康年間的奔忙,再加上這兩年守開封的勞累,朝中又不得趙構支持,宗澤支持不住了。

    以前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覺得一定要來開封?,F(xiàn)在有些明白,或許就是來見證宗澤的最后時光。

    這是個屈辱的時代,也是個偉大的時代。在這個時代,出現(xiàn)了很多偉大的人。宗澤就是其一。

    宗澤的仕途并不順利,一直到六十多歲才做到通判。如果沒有金軍入侵,他或許就會老死在這個中下級的職位上。當國難來臨,其他人畏縮不前的時候,宗澤毅然北上。而后輔佐趙構,伴他渡過最艱難的時候。之后守東京,殫精竭慮,終老任上。

    綜觀宗澤一生,哪怕現(xiàn)在真正見到了,打過交道了,王宵獵還是難以想象這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堅定的意志,面臨危難的從容,都不是他人可以相比。

    宗澤是偉大的。正是因為宗澤的偉大,他守開封的事跡,被后人過分夸大了。有百萬雄兵,宗澤早就過河了,哪里還會在開封委屈。此時汴河不通,開封城根本養(yǎng)不活太多人。王宵獵覺得,后人對宗澤的夸大,其實掩蓋了他的光芒。正是因為艱難,宗澤才是難得。

    看著窗外的月亮,王宵獵又拿起了桌上的信。宗澤的人生即將走完,自己也該離開開封了。前些日子對接下來的去向一直拿捏不定,現(xiàn)在卻明白,是該回鄉(xiāng)了。家鄉(xiāng)有連綿的群山,也有大片的平原,不是宋金爭奪的核心地區(qū),是良好的發(fā)展之地。

    歷史上岳飛占據(jù)襄陽,正是收編了這里的軍隊,才成就了岳家軍。岳飛的北伐,也正是沿著這一條路線。這條路線,也是歷史上關羽威震華夏的地方。

    重新坐下,王宵獵閉上眼睛,默默回想自己這兩個月的作為。心中明白,宗澤的生命即將終結,自己也該回鄉(xiāng)了。那個時候,自己應該開啟一個新時代。

    第二天一早,留守府便有人來,讓王宵獵立即去見宗澤。

    進了留守府,王宵獵發(fā)現(xiàn)今天來的人不少。城中許多將領都早早等候。

    宗澤躺在榻上,面色慘白,一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不時咳嗽一聲,讓人揪心。

    行了禮。宗澤道:“現(xiàn)在六月天氣,金人弓不勁,馬不肥,又不耐暑熱,正是渡河的時候。前些日子,王彥率軍已經(jīng)到了滑州。我欲以王彥軍渡河,取懷、衛(wèi)、濬、相諸州。河北五馬山馬擴等軍則由大名府取洺州、慶源和真定府。開封城中各軍,楊進、李貴、王善、丁進等部分頭并進,聯(lián)結河東、河北各路義軍,里應外合,收復失地。”

    說到這里,宗澤劇烈咳嗽。旁邊的士卒見狀,急忙遞上水來。

    王宵獵看著宗澤,心中說不出的感覺。此時已是六月中旬,再說六月渡河北伐,有什么用?誰都看得出來,宗澤很難支持,實際所有安排都沒有生效。

    喝過了水,宗澤沉默一會。又道:“你們?nèi)?,下個月去西京。西京被金人攻破,又被焚毀,最為殘破。那里是皇陵所在,非其他地方可比。你們到西京之后,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守住皇陵?!?/br>
    為什么守皇陵?因為過了七月,就要準備防秋了。依金人脾性,很可能再入京西路。現(xiàn)在的京西路大多城池連守將都沒有,簡直是任人宰割。宗澤手上的兵,不足以守住京西各州,只能重點守洛陽。

    王宵獵看了看跟自己進來的其余兩人。前面的一個是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閭勍,另一個是岳飛。

    此時三衙已經(jīng)沒有作用,閭勍具名而已,實際是宗澤屬下大將?,F(xiàn)在開封府的駐軍,王彥的八字軍和孔彥威屬下自成體系,其余各軍很難管理,宗澤能調(diào)動的,實際上是留守司屬下。宗澤把閭勍和岳飛派往西京,可見守皇陵在他心中分量。實際上四月份宗澤就試過一次,不過韓世忠和丁進敗了。

    王宵獵只是覺得自己也在其中有些意外。閭勍和岳飛是宗澤所屬,自己其實還是義軍性質。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是真正參加過洛陽之戰(zhàn)的,此次再去也不意外。

    此時北伐的安排,實際上已經(jīng)失敗。所有大軍,除了王彥到了滑州,其余各軍均未動。把今天的三支軍隊派往洛陽,宗澤是無奈之舉。

    三人叉手稱是。

    宗澤微微點了點頭。又道:“洛陽之南,有伊陽翟進所部。你們到了之后,要與翟進友善,一起守好洛陽城。國家殘破,皇陵不能再出事了。”

    宋朝的皇陵在洛陽東邊的永安縣,王宵獵醒來的地方。上次金軍南來,并未破壞,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作為東京留守,實際上不必管西京的事情。只是西京無人,宗澤不得不管。

    宗澤閉上眼睛,略微休息一會。睜開眼睛道:“去歲金兵南來,攻破無數(shù)州縣,莫能抵御。今年秋冬季節(jié),金人必定再次南來,你們要格外小心。西京洛陽周圍,沒有朝廷大軍,比開封兇險?!?/br>
    閭勍是班直出身,武力自然不錯,性子粗豪,心思不似文人細膩。叉手道:“留守盡管安心,我等到了洛陽,皇陵絕不會有失!若是出了差了,拿我等腦袋問罪!”

    宗澤微擺了擺手:“盡心就好,不必要你們的軍令狀。去年金人未攻京城,不過同圍州縣,遭金人兵災的多。今年要早做準備,不可再似去年?!?/br>
    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王宵獵三人見狀,急忙叉手告退。

    出了房門,王宵獵向閭勍叉手:“太尉,若有什么吩咐,盡可下令就是?,F(xiàn)在已是六月中旬,下月出發(fā),日子也不太多了。要早早做準備。”

    閭勍道:“你斬五十金軍就是在永安縣,此次可為我軍先鋒?;厝ブ?,就做好準備,然后等我軍令。對了,你軍可缺軍糧?”

    王宵獵叉手:“我曾經(jīng)到蔡州買糧,還有些剩余。不過到了洛陽,可就難說了?!?/br>
    閭勍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不缺糧草是最好的。還有,此去洛陽,可要再招民夫?”

    王宵獵想了想道:“最好有一二百青壯,就不必軍中挑糧草輜重了。我軍人少,若沒有挑夫,只怕軍中大多數(shù)人都要搬運糧草了。”

    閭勍點頭記下,沒有再說什么?,F(xiàn)在開封城里雇民夫并不難,只要有錢有糧就行。

    大軍出行,一般都是要民夫隨軍的。宋軍習慣,軍中一般兩三成軍人搬運輜重糧草,其余的就要另雇民夫。王宵獵是義軍,哪里分得清?作戰(zhàn)的,搬運輜重的,都在一起。

    汝州離洛陽并不遠,嚴格說起來算是洛陽外圍。宗澤派王宵獵去洛陽,與他回鄉(xiāng)想法并不矛盾。

    第47章 為什么要識字?

    張均蹲在地上,抱著個大海碗,一雙筷子扒拉著飯,吃得香甜無比。

    飯是粟米,煮得熟了,盛在海碗下面。上面則是大鍋燉的菜,蓋在上面,菜汁浸透了米飯,著實讓人胃口大開。燉菜是王宵獵特意吩咐下來,每天用一點肥豬rou,里面加豆腐,再加時令蔬菜,一起大鍋里燉熟。軍中吃飯,都是用這種大碗。半碗米飯,半碗菜。

    最近軍中訓練,張均都是成績最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一個頭目。每次盛菜,他都吩咐做菜的給自己添幾片肥rou渣,吃起來格外香。

    一邊坐在地上的孫五郎和青頭,抱著碗吃著,不時抬頭看張均,帶著羨慕的眼光。他們知道張均的碗里有rou,知道香得很,只是自己吃不到。

    張均偶爾看見孫五郎和青頭的目光,就心中冷笑。這兩個娃娃,得軍中收留,吃穿不愁,已是難得的福氣。還想著要吃rou,實在是貪心。張均可不是婆婆mama的人,可不會因為兩個人年齡小,就特別照顧他們。自己現(xiàn)在的地位是憑本事掙來的,關別人什么事?

    曹智嚴端了個大碗,慢悠悠走過來。孫五郎抬頭看見,忙站起身跑來,口中道:“大師,大師,你怎么來得這么晚?你看看別人都快吃完了呢。”

    曹智嚴微笑:“我有事情,來得晚了些?!币贿呎f著,一邊摸著孫五郎的頭,走到青頭旁邊。

    看了看孫五郎和青頭兩人的碗,曹智嚴道:“你們兩個娃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點rou沒有可是不好。來,我這里有幾片,你們兩個人分了。”

    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碗里的rou夾出來,放到兩個孩子的碗里。

    孫五郎和青頭一邊道謝,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肥rou渣,笑得不知多開心。

    曹智嚴笑著,吃著自己碗里的飯。他本是個出家人,出外化緣的時候,什么沒有吃過?有時候饑一頓飽一頓,還不是過來了?他長得格外高大,那時候吃不飽飯,身子瘦成一副骨架。到了開封城之外最少頓頓吃飽了,身上慢慢長rou,顯得更壯實。

    張均微轉身,故意不看曹智嚴和兩個孩子。心中卻笑曹智嚴癡。兩個野孩子,小舍人收養(yǎng)在軍中已是大恩,何必事事慣著他們?前些日子,都是母親潘三娘帶著孫五郎和青頭,張均就不喜歡。進了開封城后,小舍人讓楊審等人教人認字,兩個孩子也來學,潘三郎正好不再管他們兩個了。

    曹智嚴吃光了碗了里面的飯,放下碗,對孫五郎道:“聽小舍人說,下個月我們就去洛陽了。你們兩個孩子,喜不喜歡?”

    孫五郎道:“我聽人說,洛陽城比開封城還要大上一些,必然極繁華!”

    曹智嚴搖了搖頭:“洛陽城確實大,不過去年被金人放了一把火,哪里還稱得上繁華?唉,自金人南來,許多繁華之地都冷清下來?!?/br>
    孫五郎嘟起嘴:“大師說的是。我們村子,以前數(shù)十戶人家,也是熱鬧得很哪。金人來了,村子除了我和青頭,再沒一個人,只能陪著貓玩啦?!?/br>
    曹智嚴點點頭,沒有接話。這個問題實在太過沉重,不適合平時閑談。

    過了一會,孫五郎和青頭也吃了飯,連曹智嚴的碗一起拿走。不多時回來,三人閑談。

    孫五郎道:“大師,你是清涼寺里高僧,不知現(xiàn)在寺廟還在不在?”

    曹智嚴搖了搖頭:“我哪里是什么高僧?只是寺里的普通和尚罷了。說起來,在寺中七八年,連度牒都沒有呢。清涼寺是大寺,雖在深山里,也沒有躲過兵災。聽人說,許多僧人都逃散了,現(xiàn)在寺廟冷清得很。唉,我在寺里的時候,師父是待我極好的,也不知師父現(xiàn)在是否安好。”

    孫五郎學著大人的樣子,拍了拍曹智嚴:“大師不必憂心,吉人自有天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