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詢沉思片刻：“她的?話，真假尚不可知。不過，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確不同?尋常。”

    施凈點(diǎn)頭附和：“對啊，尋常的?歌女，斷然不能在世子的?威壓下，還能如此鎮(zhèn)定?！?/br>
    沈青黛頷首：“她的?確可疑，可有一點(diǎn)，她卻說得沒錯。若她真的?要替兄長報(bào)仇，那應(yīng)該找魏夫人才對，畢竟當(dāng)初親手處置那件事情?的?，是魏夫人。她的?確沒有理由，多殺一個魏若空，徒生?事端?！?/br>
    趙令詢皺眉道：“的?確如此。魏若空被殺，她沒有作案動機(jī)。魏夫人被殺，她沒有作案時(shí)間和能力。所以，從表面上?看，她反而沒有嫌疑。”

    沈青黛嘆道：“魏若空與魏夫人，皆是死于墨蝶之手，或許只有解開墨蝶殺人的?秘密，順圖索驥，才能有所進(jìn)展?！?/br>
    她想了想，說道：“謝無容畫的?益瘋子的?畫像，還需拓印幾份，送到順天府，張貼在城內(nèi)各處?！?/br>
    趙令詢點(diǎn)頭，吩咐趙世元找人去辦。

    三?人上?了馬車，施凈問道：“是要回中亭司嗎？”

    趙令詢搖搖頭：“不，去煙籠巷，黑市?！?/br>
    施凈不解：“怎么?又?要去，不是都打聽過了嗎？”

    趙令詢歪頭看了他一眼?：“誰說要打聽消息了？昨日，我?已經(jīng)托人，在黑市上?買了一只墨蝶?！?/br>
    沈青黛興奮道：“你說什么?，你買到了墨蝶？”

    施凈瞪大雙眼?：“你說，你買到了墨蝶？怎么?可能，那玩意，我?問過了，根本買不到。而且，黑市里面的?東西，動輒百兩千兩的?，你哪來的?錢？”

    趙令詢掃了一眼?施凈：“你買不到，是因?yàn)槟汩T路不對。我?在江湖行走多年，若是這點(diǎn)人脈都沒有的?話，豈不是白白浪費(fèi)了那些年吃過的?苦？”

    說罷，他咳了一下，轉(zhuǎn)頭望著沈青黛，低聲道：“其實(shí)，我?只是預(yù)定，還沒有付錢?！?/br>
    施凈憋不住，拍著腿大笑：“趙令詢，你也?太……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越來越會抱大腿了。”

    趙令詢拿起案上?的?點(diǎn)心塞住他的?嘴：“話多?！?/br>
    馬車停在煙籠巷口，三?人下了馬車往里走。

    走到黑市門口，施凈十分熱情?地對著看門的?瘸腿老人招手。

    “老伯，是我?，我?又?來了?！?/br>
    老者淡漠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著趙令詢道：“你來了，進(jìn)去吧，人在里面?！?/br>
    趙令詢朝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走了進(jìn)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沈青黛覺得，老者的?目光似乎一直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上?次也?是。

    三?人穿過內(nèi)院枯樹往里走了幾步，聽到“噓噓”幾聲，回身一看，側(cè)門夾道旁站著兩個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

    見三?人過來，兩人緩緩將懷里的?東西拿了出來，放在掌心。

    透明琉璃瓶內(nèi)，一只墨蝶靜靜地躺著，偶爾慵懶地煽動幾下翅膀。

    沈青黛湊近一瞧，嘴鉗粗大，通體墨色，一點(diǎn)白色花紋，是殺人的?墨蝶沒錯。

    趙令詢問道：“怎么?算？”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十分果斷地伸出兩根手指：“這個，一點(diǎn)都不能少?！?/br>
    沈青黛皺起眉頭：“兩千兩，你們搶錢啊？”

    方才還氣勢十足的?兩人，雙眼?一下亮了起來，諂媚地圍在沈青黛身邊。

    施凈臉止不住抖了幾下：“沈大小姐，你覺得，有沒有可能，他們說的?是兩百兩？”

    趙令詢冷聲朝兩人道：“好好說話，若是膽敢亂要價(jià)，壞了規(guī)矩，你們知道什么?下場?！?/br>
    兩人滿臉堆笑：“您是盧爺介紹來的?，我?們兄弟自然不敢壞了規(guī)矩。一口價(jià)，兩百兩?！?/br>
    沈青黛想了想：“我?給你們?nèi)?百兩?！?/br>
    施凈一臉不可置信：“沈青，你瘋了？見過殺價(jià)的?，沒見過你這么?……還漲起價(jià)來了?！?/br>
    沈青黛搖搖頭：“兩百兩，是墨蝶的?價(jià)。另外一百兩，我?買你們的?實(shí)話?！?/br>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齊聲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姐請問?！?/br>
    沈青黛問道：“這墨蝶，你們是從何處得到的?？”

    其中一人舔了舔嘴唇：“這……”

    沈青黛見他有些猶豫，便道：“若你們不肯說實(shí)話，這蝴蝶我?們也?沒有買的?必要了。若是你們敷衍或是撒謊，實(shí)不相瞞，我?身邊這位，也?是有點(diǎn)手段的?。一旦被我?們發(fā)?現(xiàn)，這錢，你們也?是拿不到的??！?/br>
    趙令詢不覺挺直脊背，讓臉色沉下幾分。

    另外一人不耐煩地把?兄弟推到一邊：“有什么?不能說的?，我?們是偷的?，從益瘋子那里偷來的??！?/br>
    沈青黛忙問：“什么?時(shí)候偷的?？”

    那人回道：“大概五天前吧。我?們看到益瘋子從賭場出來，去往醉仙樓。我?們兄弟知他有了錢，便想跟著他蹭一頓。益瘋子那日格外大方，點(diǎn)了好多菜。酒過三?巡，他便開始吹噓起來，說是有人找他買十只蝴蝶，竟然給了他一千兩?！?/br>
    趙令詢道：“他有沒有說，買蝴蝶的?是什么?人？”

    那人搖搖頭：“沒有，我?們也?沒問。那日，他喝得爛醉。我?們把?他扶回家中，臨走之際，看到他桌上?放著一個琉璃瓶，瓶中放著的?正是他說的?墨蝶。我?們想著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于是，便順走了?！?/br>
    另外一人附和道：“對，我?們絕無半句謊言。本來拿走益瘋子的?蝴蝶，我?們還擔(dān)心他找我?們麻煩來著，誰知道第二?天，他就不見了?！?/br>
    這么?說，益瘋子應(yīng)當(dāng)是四日前便離開了。

    沈青黛想了想，問：“你們拿了這蝴蝶多日，它可曾攻擊過人？”

    兩人搖搖頭：“沒有，我?們想著，這蝴蝶一只能賣一百兩……不是，兩百兩。我?們就十分金貴地給它養(yǎng)著，平日里只露出一條縫隙給它透氣，時(shí)不時(shí)地喂養(yǎng)些花蜜。這蝴蝶安靜得很，我?們兄弟聽到尚書府墨蝶殺人，也?十分震驚，你說這么?乖巧的?小東西，它怎么?會殺人呢？”

    原本指望著，能從他們口中得到些信息，可兩人手中的?墨蝶竟是偷來的?。

    沈青黛見他們也?不知蝴蝶殺人的?隱秘，從懷中掏出三?張銀票遞了過去，接過琉璃瓶便離開。

    施凈眼?巴巴地看著遞出的?銀票，撇著嘴。

    三?百兩啊，說沒就沒了。

    沈青黛抱著琉璃瓶催促道：“別看了，三?百兩有什么?好看的?。你那神?機(jī)弩，換十張都綽綽有余了。”

    施凈這才戀戀不舍地跟上?。

    馬車內(nèi)，沈青黛舉著琉璃瓶仔細(xì)地瞧了一圈，墨蝶依舊慵懶地躺在瓶底，一動不動。

    “這么?瞧著，這墨蝶的?確乖巧，到底是什么?讓它去攻擊人呢？”

    趙令詢看了看瓶中的?墨蝶，又?看了看案上?的?點(diǎn)心：“李錦說，給他墨蝶之人說過，墨蝶喜食甜?！?/br>
    沈青黛會意，在點(diǎn)心上?輕輕捏了一下，在瓶蓋處開了一個小口，小心翼翼把?碎渣撒了下去。

    細(xì)碎的?殘?jiān)┗ㄒ话慵娂婏h落，瓶身頃刻沾滿雪白。

    三?人緊緊盯著琉璃瓶，只見原本沉寂的?墨蝶緩緩動了起來。

    墨蝶懶洋洋地伸長了觸角，它站直了身軀，十分不耐地把?身上?的?殘?jiān)读讼氯ァ?/br>
    墨蝶，根本不喜歡甜食。

    第95章 莊生一夢17

    沈青黛本想將墨蝶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奈何趙令詢不允。

    “墨蝶能?傷人，過于危險(xiǎn)，還是我保管吧?！?/br>
    見她依舊猶豫, 趙令詢道：“我府內(nèi)有幾個花匠，對蝴蝶蜜蜂之類, 也多有?了解。我?帶著，正好可以向他們詢問, 也許能問出點(diǎn)線索來?！?/br>
    施凈點(diǎn)頭稱是：“對啊, 這蝴蝶太嚇人了, 還是交給趙令詢保管吧?！?/br>
    趙令詢轉(zhuǎn)頭瞅了一眼施凈。

    施凈心虛一笑：“你這么強(qiáng), 區(qū)區(qū)一只蝴蝶怎么能?傷了你呢, 是吧？”

    沈青黛思索片刻，還是把墨蝶交給了趙令詢。

    回到沈府，沒?有?翠蕪在一旁嘰嘰喳喳, 沈青黛一時(shí)覺得?有?些冷清。

    她換了一身松快的衣衫，順手拿了一本《藥草記》，坐在窗前。

    臨近黃昏，外面天?氣依舊燥熱。

    可她臥房外, 近百翠竹遮擋了大半烈日，縱使無風(fēng)，但放眼望去，綠意綠意盎然，花木蔥蘢，只一眼便讓人頓覺清爽沁涼。

    這樣的夏日，在忠勤伯府時(shí), 她是體會不到的。

    她那?個?院子，說好聽點(diǎn)是寬敞, 其實(shí)就?是個?破敗偏遠(yuǎn)的院落。

    院內(nèi)終年光禿禿的，只有?墻外伸進(jìn)?來的幾支枝葉勉強(qiáng)有?些綠意。

    思及過往，她不禁放下了書，對著院內(nèi)搖曳的竹影出?神。

    在登州的那?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她是如何一步步掉入圈套，被誣與陳侍衛(wèi)私通的？

    最初，她把重點(diǎn)都放在陳侍衛(wèi)身上，想從他身上去尋突破口。

    盡管陳侍衛(wèi)曾渾身是血出?現(xiàn)在她面前，幫她逃離出?府。

    可畢竟他身上有?太多疑點(diǎn)：

    他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假山后?？

    為何能?順利逃脫去救自己？

    又是從何得?知母親要將自己沉塘的消息？

    事后?，她曾找人去查，可陳侍衛(wèi)就?像蒸發(fā)了一樣，再也找不到關(guān)于他的任何痕跡。

    直到一天?，她突然就?想通了。

    她忽略了整個?事件中，最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diǎn)：她自己。

    不管陳侍衛(wèi)是魏夫人的人，亦或只是無辜受累的之人，即便魏夫人她們準(zhǔn)備得?再充分，可只要她不去后?花園，便不會有?后?面這些事。

    整個?事情的開端，是從她踏進(jìn)?后?花園那?步開始的。

    可是，她們怎么就?能?斷定，自己一定會去后?花園呢？

    思來想去，她猛然意識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那?日的蟬鳴似乎格外不同，吱吱聲?從四面八方而來，讓她坐臥不安。

    自用過晚飯，她便一直覺得?口干舌燥，一直喝水，可卻?無濟(jì)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