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詢臉上怒氣?瞬間化為愕然，季云是自殺的？

    煙兒嘆了一口?氣?：“我怎么會殺他呢，他也是我半個師傅啊?！?/br>
    她抬眸望向沈青黛：“你讓他們都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沈青黛看看左右，指著趙令詢與施凈：“他們要留下?。”

    煙兒笑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

    待人全部退出，院內(nèi)只余他們四人，還有王安若。

    沈青黛道：“現(xiàn)在只有我們了，你可以?說了吧?！?/br>
    煙兒倒了一杯茶，飲了一口?：“你們能找到玉郎，想必是知道了浸骨草，那?我的身份你們必然也知道了。”

    沈青黛點(diǎn)?頭：“沒錯，你是留行門?的人?！?/br>
    王安若眉頭微皺：“留行門?？”

    沈青黛看了看煙兒：“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

    煙兒嘴角勾起薄笑：“王安若，你不是問我是什么人嗎？現(xiàn)在我就告訴你，我是一個殺手。”

    她望著遠(yuǎn)處裊裊升起的炊煙，神情淡然得有些不像她：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鈴七妻.嗚三陸“我自幼便無父無母，一直跟著一個老乞丐討飯吃。六歲那?年，機(jī)緣巧合被留行門?收留。他們把我安排到一間密室內(nèi)，整日好吃好喝。我還以?為自己走運(yùn)了，哪里能知道，他們只是把我當(dāng)成毒罐子。整整一年的時間，我都被他們用來試煉各種毒物，中了毒醫(yī)，醫(yī)好了又毒。中的毒多了，竟慢慢成了個小?毒物。”

    她吃吃一笑：“你們不知道，那?些毒蝎毒蛇見到我都不敢張口?。他們慢慢發(fā)現(xiàn)，我竟然毒不死，就把我當(dāng)寶一樣供了起來。”

    王安若鼻尖酸楚，哽咽道：“煙兒，別?說了?！?/br>
    煙兒笑了笑：“我倒是慶幸，自己成了個小?毒物，從此在留行門?內(nèi)，沒人敢再招惹我?！?/br>
    沈青黛看她笑得一臉天真，略微有些心酸。

    她緩了一口?氣?，繼續(xù)問道：“你為何會來牛山村，你又是如何知道浸骨草的？”

    煙兒道：“我雖擅長下?毒，卻不擅解毒。上頭為了讓我學(xué)會解毒，便讓我跟著盧郎中來了這里。浸骨草，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br>
    王安若失神道：“既然你是留行門?的人，只要完成任務(wù)便好，為什么要?dú)⒘岁惙钏麄?？?/br>
    沈青黛靜靜地看著他，他是真不知道嗎？煙兒殺人，多半是因?yàn)樗　?/br>
    煙兒盯著王安若看了片刻，垂下?頭去?：“在這生活兩?年，我第一次感受了有人疼有人愛的滋味。盧郎中，他像父親一樣，教我學(xué)醫(yī)術(shù)，從來不嫌我吵鬧，更不嫌我笨?；勰镞€有秀姐兒，她們待我像親meimei一樣，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我喜歡，都會讓給?我。還有……你，不管我做錯了什么，惹了什么禍，你從不罵我……慢慢的，我習(xí)慣了這種生活，我多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不變?！?/br>
    她臉色徒然一變：“可是，那?個陳榕，他毀了這一切。他竟要娶慧娘。他是個什么東西，他配嗎？”

    沈青黛道：“所以?，你便殺了他。”

    煙兒點(diǎn)?點(diǎn)?頭，她感傷道：“是啊。我以?為，只要?dú)⒘怂?，慧娘就能同盧郎中在一起?？墒?，到最后……”

    她抱著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那?個樣子。殺了陳榕后，我便一直陪著王安若，在家?guī)退麚Q藥。誰知不過短短兩?日，慧娘死了，盧郎中也死了?！?/br>
    她眼中充滿怒火：“我找到盧郎中的時候，他已經(jīng)喝下?了毒藥。他說，他殺了慧娘父母和陳奉，還連累了無辜之人，他是罪人。他就是迂腐，不過殺了幾個惡人，有什么錯?！?/br>
    煙兒自幼混跡底層，又在留行門?這種地方長大，對她來說，這世間的善惡，完全就是以?自己為標(biāo)準(zhǔn)。凡是對她好的，就是善，凡是她討厭的，就都是惡。

    她望向王安若，眼中泛著淚光：“盧郎中死了，王安若的眼治不好了。王安若，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想讓大家都好好的?！?/br>
    王安若下?意識地揉揉她的頭：“傻丫頭，人各有命，我怎么會怪你呢。是我不好，沒有早點(diǎn)?覺察到你的不對，沒有能幫到盧郎中。”

    沈青黛看著煙兒，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天真無拘是真，肆意妄為同樣也是真。

    她心中的善，只對那?些關(guān)心過她的人，而她的惡，同樣如此。

    “急于殺死陳桉，是不是因?yàn)椋谒m纏秀姐兒的時候，你發(fā)現(xiàn)了慧娘的玉佩？”

    煙兒止住眼淚：“不錯。陳榕雖死，可一切都是陳奉縱容的結(jié)果。我打定主意，要?dú)⒘岁惙?。不過你們卻來了，我就想便把計劃拖后。可那?日，我竟然看到了慧娘的玉佩。那?玉佩慧娘貼身帶著，她下?葬之前?，我偷偷去?看過她，玉佩她一直貼身帶著。她下?葬的時候，我也偷偷跟著，我親眼看到她下?葬的。可是，玉佩卻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陳桉手里。我猜到可能是陳奉搞的鬼，于是，我便趁人不備，去?挖了慧娘的墳。果然，慧娘不在里面。事后，我刻意在你們面前?提起玉佩之事，就是為了引起你們的注意?！?/br>
    “本來，我不想這么早動手的?？墒?，他竟然敢罵王安若，還敢欺負(fù)秀姐兒。我一氣?之下?，就把他殺了?！?/br>
    王安若皺眉道：“陳奉已經(jīng)被抓，你為何還要?dú)⑺俊?/br>
    煙兒秀眉微揚(yáng)：“陳奉才最該死，都是因?yàn)樗R郎中才自殺的。盧郎中不出事，你的眼睛早好了?！?/br>
    王安若喉間一動：“常安呢，你為什么要誣陷他，他在何處？”

    煙兒突然怒了：“常安，常安，你就知道叫他。他才最討厭，總是罵我?！?/br>
    王安若急道：“你殺了常安？”

    煙兒生氣?地扭過頭去?：“殺了又怎樣？”

    王安若猛地起身，指著煙兒道：“你，你真是不可理?喻?！?/br>
    煙兒滿不在乎地笑了：“誰讓你不帶我走，你帶常安不帶我?！?/br>
    王安若喃喃道：“我真的很后悔，當(dāng)初就不該救下?你。”

    煙兒眸中一片黯淡，她雙眼一閉，一行清淚劃過：“那?好，我就一命賠一命，我還給?你?！?/br>
    說完，她從袖中掏出早準(zhǔn)備好的刀，用力朝自己心口?扎去?。

    明明她前?一刻還在笑著，誰也沒料到，她竟會突然自殺。

    等趙令詢反應(yīng)過來，上前?扶住她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

    沈青黛被嚇得怔了片刻，朝外面喊道：“玉郎，快叫玉郎過來。”

    煙兒朝著沈青黛笑道：“沈大人，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等我死了，你大可回去?交差。不過，我……我是留行門?殺手的事，你不要……不要說，不然，他們……他們都會死的?！?/br>
    沈青黛上前?，定定地看著她：“好，我答應(yīng)你。”

    王安若嘴里叫著煙兒的名字，摸索著上前?，緊緊抓住她的手：“煙兒，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你不要嚇我?！?/br>
    煙兒笑得開心極了：“我就……就不，誰讓你……罵我。王安若，我要你……記我，一輩子。”

    王安若哽咽道：“好，我記你一輩子?！?/br>
    煙兒抬手，撫在王安若的臉上，最后緩緩向眼睛摸去?。

    “真想……讓你看看我?！?/br>
    王安若握住她的手：“我已經(jīng)看到了，就在我心里?！?/br>
    煙兒笑得如同一朵紅艷艷的石榴花，帶著濃烈的熱情，灼灼地開放在枝頭。她覺得這輩子，沒什么遺憾了。

    突然，她臉上的微笑沉了下?去?，手緩緩移到王安若肩膀，用盡僅剩一點(diǎn)?的力氣?，用力拍去?。

    看著王安若緩緩倒下?，三人又是一驚，不知道她這是何故，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玉郎一進(jìn)屋，就被眼前?的嚇得瞪大雙眼。

    煙兒看到玉郎進(jìn)來，朝他嫣然一笑：“玉郎，對不起……讓你看到，我那?日殺人時的樣子，你嚇壞了吧？”

    玉郎看著她，別?過頭去?：“煙兒，別?說了?！?/br>
    煙兒依舊在笑：“你父親，沒有中毒，我是為了威脅你……才說謊的。抱歉……我又騙了你。”

    玉郎垂頭道：“我知道，你不會的，我都知道。”

    煙兒雙眼開始有些渙散：“好，玉郎，那?你再幫幫我……幫我醫(yī)治好王安若的眼睛……”

    玉郎瞪大雙眼，大聲喊道：“煙兒，不要……”

    “??！”的一聲慘叫，煙兒已經(jīng)滿臉是血，眼睛處赫然變成了兩?個血窟窿。

    “原來……這就是瞎子的世界啊，一點(diǎn)?都不……好玩……”

    眼前?明明是一片虛無，她卻仿佛又看到了王安若。

    那?時她假裝躲避追趕，溜到他的車內(nèi)。

    她第一次見到這么好看的人，他笑起來，像是冬日里的暖陽。

    他沒有問她從哪來，為何會躲進(jìn)他的馬車內(nèi)，更沒有責(zé)怪她的魯莽。他只是笑著，給?她遞了一塊糕點(diǎn)?。

    他柔聲說：“小?姑娘，不要怕，壞人已經(jīng)跑了?！?/br>
    煙兒嘴角掛著微笑，頭一歪，像一只失去?力氣?的蝴蝶，靜靜地倒在花叢中，放在桌上的手中，依舊緊緊地攥著兩?只血淋淋的眼睛。

    屋外寥寥清荷孤寂獨(dú)立，池內(nèi)平靜無波，一方天地靜靜映在澄塘內(nèi)。倏忽，一只紅鯉穿荷而過，泛起漣漪不絕。

    ***

    沈青黛答應(yīng)煙兒，要替她保守身份，是因?yàn)樗?，留行門?這么多年都未曾被官府抓住把柄，其行事必定十分謹(jǐn)慎。

    若是知曉煙兒暴露了身份，那?牛山村，很可能會引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而和她走得近的那?些人，恐有性命之憂。

    在向外透露案子已探破之前?，她特意讓人以?十分隱秘的方式，幫煙兒制造了一個假身份。

    沈青黛他們破案的消息，很快在牛山村傳了個遍。

    村民得知，殺害陳奉一家的竟是煙兒，都很奇怪，一個小?姑娘哪里來這么大的本事。

    很快，他們便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煙兒之前?是個跑雜耍的，會些拳腳功夫。

    他們破案的熱度僅僅維持了不到半日，便被新的消息吸引了去?。

    貴哥為慶祝案子探破，牛山村終于迎來平靜，準(zhǔn)備明日在村內(nèi)大設(shè)酒席。

    秀姐兒聽聞煙兒出事，哭得撕心裂肺。乍聞貴哥卻在此時辦起了宴席，氣?得與他爭吵了起來，兩?人鬧了好一陣。

    玉郎遵循煙兒的遺愿，替王安若換了眼睛后，失魂落魄地離開。

    盧郎中和慧娘還未下?葬，煙兒自盡而亡，王安若又方換了眼睛，身邊無人照看，沈青黛三人便決定多留一日。

    臨近黃昏之際，常安回來了。

    他一回到院內(nèi)，便怒氣?沖沖地嚷嚷著：“煙兒那?個死丫頭在哪？她竟然趁我不備，把我推到了河里。我被沖到了下?游，走了一天才回來。讓她出來，我不打死……”

    沈青黛輕嘆一聲：“她已經(jīng)死了?！?/br>
    常安舉起的雙手緩緩落下?：“你說什么，煙兒她死了？”

    沈青黛沒有回他，而是道：“王安若換了眼，就在屋內(nèi)，你去?看看吧。”

    常安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換了眼，什么意思？”

    沈青黛緩緩道：“是煙兒的眼。”

    ***

    王安若醒來的時候，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

    時隔數(shù)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這世間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