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錄 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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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起身, 看?了看?四周:“陳榕倒下前可有什么異常?” 那人搖搖頭:“他前一刻還好好的,我隔著老遠(yuǎn)都聽到他在笑。他好像看?中了獵物,還拉弓去射。” 對于陳榕之死,沈青黛一直覺得另有隱情。 一個(gè)?身體一向健碩的人,猝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她最?先想到的便是毒殺,可貴哥同玉郎一同驗(yàn)證過,陳榕并未有中毒的跡象。 隨同的幾人已?經(jīng)散開,在附近搜尋線索。 施凈扶著顫抖的雙腿,晃晃悠悠走到一棵樹前,靠了上去。 “哎呦!什么東西?” 施凈方一挨著樹,便跳了起來。 沈青黛走近,拉起施凈,湊近盯著樹干一瞧,只?見方才?他靠的地方,竟然有一根細(xì)細(xì)的銀針。 銀針同樹干的顏色相近,不仔細(xì)看?根本瞧不出來。 她伸手去拔,可銀針太細(xì),她試了幾次,都沒能拔出。 趙令詢道:“我來吧!” 說?完,他把內(nèi)力運(yùn)至掌心,稍微一用力,銀針被拔了出來。 施凈看?趙令詢手里拿著銀針,慌張道:“快扔了,你不怕有毒啊?” 趙令詢道:“無礙,應(yīng)該不會(huì)?有毒。” 雖然如此說?,然而遞給沈青黛的時(shí)候,他還是謹(jǐn)慎地用帕子包住銀針。 沈青黛接過銀針:“能把這么細(xì)小的銀針打?入樹干,看?來此人功夫不弱。你在江湖上,有聽聞過這種手法嗎?” 趙令詢想了想,眸色深沉起來:“早些年,我隨師傅江湖游歷時(shí),曾遇到過一樁事。當(dāng)年,我同師傅游到江州,恰逢清鳳閣閣主許致無故身亡。師傅同他是故交,便去吊唁。誰料靈堂之上,許致懷有身孕的夫人一直不信他無緣無故地死去,說?是有人想要?害她丈夫,以?圖閣主之位。師傅見閣主的弟弟許遠(yuǎn)神情閃爍,便起了疑心,借著瞻仰遺容的由頭,借助內(nèi)力,最?終逼出了他體內(nèi)的銀針?!?/br> 施凈聽得入神:“這銀針入體,頂多會(huì)?引起不適,怎么這么輕易就死了呢?” 趙令詢道:“銀針扎在心臟以?及氣海、關(guān)元xue等處,中者便會(huì)?胸痛,血液不通,不出片刻就能置人于死地。而且從外表看?,根本看?不出異常。” 施凈聽得頭皮發(fā)麻:“你是說?,有人用相同的方法,殺了陳榕?!?/br> 趙令詢點(diǎn)?頭:“沒錯(cuò)。不過,這人功夫卻并沒有很強(qiáng),甚至內(nèi)力還有些弱。不然,也不會(huì)?多余這一針出來。想是因?yàn)殛愰挪煌W邉?dòng),他下手時(shí)出了偏差,這才?留下這枚銀針。而且,若是內(nèi)力強(qiáng)勁,銀針即便打?入樹干,也會(huì)?深入進(jìn)去,外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br> 領(lǐng)路的村民聽后,嚇得臉色慘白,他認(rèn)定陳榕之死與貴哥有關(guān),方才?聽他們一說?,竟是一起江湖謀殺案,哪能不怕。 他慌忙上前:“大人,這兇手不會(huì)?殺我滅口吧?” 沈青黛道:“你可有看?到兇手?” 他答道:“沒有,我當(dāng)時(shí)一直盯著陳榕看?,沒有留意。而且這里林木茂密,要?想藏身,太容易了?!?/br> 沈青黛安慰道:“兇手想必也很清楚這點(diǎn)?,放心吧,他不會(huì)?殺你的?!?/br> 多殺一個(gè)?人,便多一分?暴露的風(fēng)險(xiǎn),兇手不會(huì)?這個(gè)?道理?都不懂。 施凈問?:“你們覺得,是留行門的人嗎?” 趙令詢收起銀針:“十有八九?!?/br> 提到留行門,沈青黛不由擔(dān)心起來,便把趙令詢拉到一邊,詢問?浸骨草栽種在何處。 趙令詢令他們先行下山,施凈累得不行,不愿往上爬,便隨著隊(duì)伍下了山,他則帶著沈青黛繼續(xù)向前行。 兩人走了幾百步,很快來到一處陡坡邊。 趙令詢指著陡坡之下道:“就在下面??!?/br> 沈青黛一看?,陡坡至少有五六尺高,若想下去,則要?抓住旁邊的藤蔓,緩緩下滑。 她正探著頭往下看?,便聽趙令詢在她耳邊說?道:“抓緊我。” 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被趙令詢攬著腰,騰空而起。 風(fēng)從耳邊掠過,山風(fēng)吹來野花草的清香。 沈青黛清淺的呼吸落在趙令詢頸間,他喉結(jié)微動(dòng),一低頭,正瞧見她墨發(fā)之間一片雪白的后頸。 趙令詢心口狂跳,眸底一片莫名的渴望,攬住柔軟腰肢的雙手微微顫抖。 緩緩落到地面?,趙令詢才?放開她。 氣氛徒然微妙起來,停滯了片刻,兩人才?回過神。 第一次同趙令詢?nèi)绱擞H近,沈青黛沒由來紅了臉。她偷偷瞄了一眼趙令詢,還好,他背對著自己,不然看?到她這副囧樣,多尷尬。 沉默許久,趙令詢才?道:“就在前面??!?/br>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腳下的枯葉發(fā)出沙沙細(xì)響,像是不緊不慢的呼吸聲,一下下落在兩人心上。 穿過一片草叢,趙令詢回頭去扶沈青黛:“到了?!?/br> 見沈青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方,趙令詢轉(zhuǎn)頭一看?,浸骨草已?經(jīng)被毀了。 近百株浸骨草皆被連根拔起,此時(shí)早已?枯萎成一團(tuán)干草,雜亂地堆在一邊。 趙令詢踢開下腳邊的雜草,悶悶道:“應(yīng)該是季云做的。” 短短一天?,從貴哥還有陳滿兄弟口中,沈青黛認(rèn)識(shí)了一個(gè)?不同的盧季云,心內(nèi)不免替他可惜。 在他下定決心要?殺死慧娘父母的同時(shí),還不忘處理?掉這些毒草。 一念殺心起,一念慈悲生。 沈青黛不覺唏噓。 趙令詢長嘆一聲:“浸骨草已?除,咱們回吧!” 兩人順著原路緩緩下山,趙令詢一路沉默。 沈青黛便找話道:“你和盧郎中是怎么認(rèn)識(shí)的?” 趙令詢停住了腳步,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沈青黛,隨即便移開目光。 “小時(shí)便認(rèn)識(shí)了?!?/br> 趙令詢貴為肅王世子,與盧季云從小便認(rèn)識(shí),那看?來盧季云也是非富即貴。 “從小就認(rèn)識(shí),那盧郎中家中可是有御醫(yī)?” 趙令詢搖搖頭:“不,他們世代居于鄉(xiāng)野。” 沈青黛一想,趙令詢多次提到他師傅,或許是同他師傅游歷時(shí)遇上的。 也或許正是年少時(shí)江湖游歷過,當(dāng)初在登州,她一見趙令詢,便被他鮮衣怒馬,肆意飛揚(yáng)的姿態(tài)吸引。 那時(shí)的趙令詢,正是她心中少年郎的模樣。 她歪頭望向趙令詢,茂密枝葉的陰影落在他青綠衣袍之上,隨著衣袍抖動(dòng),很快支離破碎,他曾經(jīng)飛揚(yáng)驕橫的張狂,也隨之破滅。 她很想知道,這兩年,趙令詢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趙令詢突然轉(zhuǎn)過身:“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沈青黛搖頭:“下山并不太累,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咱們不在,他們怕是不好開飯?!?/br> 趙令詢笑笑:“好?!?/br> 還未到院內(nèi),兩人便遠(yuǎn)遠(yuǎn)聽到一陣清快的歡笑聲。 他們推門進(jìn)院,便看?到秀姐兒同煙兒坐在水池邊喂魚,一只?魚兒貪吃,正躍出水面?搶她們手中的魚餌。 秀姐兒嚇了一跳,把手中的魚餌撒了一池子,惹得煙兒哈哈大笑。 王安若依舊在石桌旁,微笑地泡著茶。 秀姐兒看?到他們回來,便走上前去:“大人,今日問?過貴哥了吧?貴哥雖然也討厭陳桉,但他膽小,不敢殺人的?!?/br> 沈青黛看?著眼前嬌俏的兩人,想起死去的慧娘,心內(nèi)莫名有些難過。 “我們還在查,若他沒有殺人,我們定不會(huì)?冤枉他?!?/br> 秀姐兒這才?松了一口氣,煙兒推了她一把:“怎么,你擔(dān)心他啊?” 秀姐兒滿臉通紅:“誰擔(dān)心他了?” 煙兒拍手笑道:“真是太好了,兩個(gè)?礙眼的壞人都死了。牛山村,終于可以?平靜了?!?/br> 秀姐兒也跟著喜滋滋道:“對啊,我再也不用擔(dān)心被糾纏了。” 說?完,她湊到沈青黛跟前,眨著一雙靈動(dòng)的大眼睛:“大人,你們抓到兇手,會(huì)?殺了他嗎?可是,他殺了陳桉,替牛山村的人掃除了禍害,我覺得,他不是壞人?!?/br> 沈青黛望著她天?真的笑,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 王安若笑笑:“秀姐兒,你別被煙兒那丫頭帶壞了,整天?凈說?些歪理??!?/br> 煙兒一聽,不干了,氣沖沖站到王安若面?前:“王安若,你總喜歡在人前說?我壞話?!?/br> 王安若依舊在笑:“那總比在人后說?好?!?/br> 煙兒氣道:“陳奉家那兩個(gè)?兄弟,本來就該死,秀姐兒沒有說?錯(cuò)。你看?看?村里,自從聽說?陳桉死了以?后,個(gè)?個(gè)?高興得合不攏嘴,人人恨不得放鞭炮慶祝?!?/br> 她一時(shí)口舌之快,待看?到王安若明顯垂下頭去,才?意識(shí)到自己方才?說?了什么。 她心內(nèi)懊悔,卻不肯拉下面?子認(rèn)錯(cuò),拉起秀姐便跑了出去。 王安若聽著她們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忍不住搖著頭,倒了兩杯茶水推了過去:“到底是小孩子脾氣,說?話口無遮攔,兩位大人勿怪?!?/br> 沈青黛坐下望著門外消失的身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為何不把煙兒帶走?” 她知道這話問?得唐突,可看?到煙兒那張?zhí)?真無拘的笑臉,她總是會(huì)?想到曾經(jīng)的自己,忍不住心疼。 王安若握緊杯子,黯然一笑:“我們王家,雖然只?是商賈之家,但背地里那些爭斗,一點(diǎn)?也不比那些官宦世家少。我雖是家中長子長孫,卻是個(gè)?瞎子,注定無法接管家業(yè)。是以?家中之人,對我的恭敬,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在那個(gè)?家里,連我都覺得壓抑,何況煙兒呢?她生性無拘無束,我何苦把她帶進(jìn)牢籠之內(nèi),苦苦掙扎呢?” 說?到煙兒,他臉上不自覺地掛著微笑:“第一次見到煙兒,是我還未到牛山村的時(shí)候。那時(shí),她正被一群人追,悄悄溜進(jìn)了我的馬車。她仗著我看?不見,在我馬車上吃吃喝喝,睡了一路。馬車停在牛山村,她也跟著在這里生活下來?!?/br> “我剛到這里時(shí),很悲觀。我瞎了這么些年,早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墒菬焹海恢痹谖疑磉厙\嘰喳喳,每天?都跟我講,這里的天?空有多清澈,山川有多秀美。你們看?,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煙兒打?理?的。春日有桃、夏日有荷,秋有野菊遍地,冬有滿樹瓊?cè)A。她讓我明白,即便是眼睛看?不到,卻依然可以?感?受到這種美好?!?/br>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生性愛自由,是這山野間暢快翱翔的鴻雁,我又豈能這么自私,非要?折斷她的羽翼?” 趙令詢眸光落在遠(yuǎn)山之上,神情寥落。 是這樣嗎?當(dāng)初若是他能像王安若一樣,事事替她考慮,而不是一廂情愿地自以?為是,是不是她便不會(huì)?這么恨自己?是不是會(huì)?有不一樣的結(jié)局? 沈青黛沉默許久,緩緩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她到底想要?什么?有沒問?過她,愿不愿意跟你走?或許,她愿意呢。她的羽翼,或許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