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潮 第26節(jié)
“虞虞,你的鏡片在反光誒?!敝苘哉f。 江北祁托著下巴,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女孩的眼尾有顆小小的痣,不笑的時候,有點冷峻的漂亮。 讓她大周六的跑出來給班里的差生補習英語,這丫頭大概心里也不太愿意吧。 他這么想。 心不在焉地垂下眸子,江北祁思緒飄忽。 “……我說,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彌虞看他一直不說話,有點不高興。 江北祁輕描淡寫地開口:“我不喜歡英語。” “不喜歡難道就不學了?”彌虞聞言,有些詫異地睜大眼睛。 她雖然叛逆不服父母管,可也從來沒有不學無術、耽誤自己前程的想法。 “那你高考要怎么辦?英語占150分呢?!?/br> “你管太多了?!苯逼畹卣f。 “……” “那你今天過來干什么?不喜歡英語,還過來補習?”彌虞被他這樣無所謂的態(tài)度弄得有點火了,“既然不愿意學就不要來了,反正學了也是浪費時間?!?/br> 江北祁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br> 說完,他就起身離開了。 留下幾個人面面相覷。 過了幾秒田逆也跟著站起來:“我,我去看看江哥?!?/br> …… 周茉:“人都走了,我們還補習嗎?” 周極敲了敲桌子:“干脆別學了,我們喝咖啡聊會天吧?!?/br> 彌虞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然愣在座位上。 回過神來后,她暗自磨了磨牙。 江北祁這小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難搞的很。 最后她只給田逆留了背單詞和做一些卷子的任務。 第一次的英語補習以不快告終。 —— 周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戶,躺在床上的江北祁一睜眼,就被窗簾縫隙滲進來的強烈日光晃了下眼睛。 他下意識地閉起眼,眼角溢出一點生理性的淚花。 “唔、” 江北祁沒穿上衣,薄被子被踢到還剩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緊實的腹肌。 少年的胸膛微弱地起伏著,眨了眨眼,抬指揉了揉眼睛。 昨天晚上沒拉全窗簾,外面太陽已經(jīng)升的老高,腹部熱烘烘的一團,他拍了拍貓屁股,趴在他身上的白貓喵喵叫了兩聲,靈敏地跳下了床。 少年扭過身,拿起擱在床頭柜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床頭柜上正擺著一副合照。 略微泛黃的照片里,被父母簇擁在中間的小男孩,笑的天真又燦爛。 只看了一眼,少年閉上眼。 當、當、當。 一只胖乎乎的喜鵲用喙叨著透明的窗玻璃,把上面的一點污漬看成了食物。 江北祁感覺有點煩,干脆拿起旁邊的抱枕扔到窗戶上,那喜鵲被嚇走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翻身下床,找了件白t恤穿上,再慢吞吞地走到衛(wèi)生間里洗漱。 9點半,田逆發(fā)來消息:“哥,今天的英語補習……你還去嗎?” ——不去。 他簡短回復完,就暗滅了手機,不再理任何人。 十點,隨便吃完早飯,他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拿起一本已經(jīng)有些破舊的英文時裝雜志,翻到其中一頁,久久地看著雜志上面的男人和女人。 長發(fā)女人笑容溫婉,穿著漂亮晚禮服,坐在凳子上,旁邊的男人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兩人舉止親密,微笑地看著他。 少年的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兩張與他幾分相似的面容。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 ——如果他們還活著,他應該,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痛苦。 腦袋突然嗡了一聲,很多痛苦的回憶迅速涌入腦海,夾雜著無數(shù)沉重符號的英文字體,江北祁眉頭一皺,雜志險些脫手掉在地上。 紛亂的,不愿意回想的記憶片段,洶涌且爭先恐后地竄入他的腦海。 ——擔架上毫無生氣的尸體。 ——白人警官無奈的嘆息。 嘴巴一張一合,判定生死: "died.they were dead." died of gunfire. "i'm sorry,child." 昨天沒有按時吃藥的代價來的湍急又迅猛,像是年幼時被迫墜入的那條激湍的河流,想拼命向上爬,想要被誰拯救。 悲傷又絕望。 江北祁合上古舊的雜志,向后仰躺在沙發(fā)上,隨后閉上眼。 在激烈又短暫的眩暈過后,心臟傳來隱約的刺痛感,冷汗?jié)u漸從身上冒出,他急促地呼吸著,指節(jié)幾乎繃到發(fā)白,過了好一會,最終歸于平靜。 手指掙扎著撥通一個許久不曾扣響的電話,一陣長久的嘟嘟聲之后,那頭傳來一個女人隱約的聲音。 “……小祁?” “姑姑。”江北祁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抿了抿干澀的唇,很慢很慢地,吐出一句話,“……您不能,來看看我?” “……我很不好?!?/br> 那頭的女人說了什么。 掛了電話,他干嘔了一下,唇瓣蒼白。 少年起身去接了杯冷水匆匆灌下去,水漬順著下巴一路流到脖頸,弄濕了衣料。 而他渾然不覺。 江北祁咳了一聲,渾身發(fā)熱,巨大的暈眩感幾乎讓他跌倒。 他諷刺地笑了一聲。 “……真是好啊。” ——這些沒有盡頭,乏味又單調的白天。 于他而言,都如同無盡漫長的黑夜。 少年痛苦地閉上眼。 手機提示音忽然響起,他緩慢睜開眼,看向手機屏幕。 “彌虞”兩個字映入了江北祁的眼簾。 指節(jié)不小心點開她的朋友圈背景圖片,黑色的背景上是一行顯眼的藍色花邊英文。 "life is a maze." 他輕輕默念著。 —— “姑奶奶,您知道江北祁的事情嗎?就是那天和我一起過來的少年,特別俊的那個人?!?/br> 午后,西水街,彌虞舀著木碗里醇香的面茶,坐在一棵茂密的大樹下,和旁邊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說著話。 “他性子超級怪,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卻讓人搞不懂?!?/br> 而且,太不好泡了。 ——彌虞在心中默默吐槽。 老人坐在搖椅上,慢悠悠地喝著手中的熱茶。 聞言,她靜靜思索了一會,“江北祁啊……” 她沒了牙的嘴巴張開又閉上,緩了緩,最后也只是慢悠悠說了一句: “——那是個可憐的孩子?!?/br> …… 身后走來的護工聽到了后半句,“那孩子???之前他好像有自閉癥吧?” 彌虞聽了,驚訝地睜大眼睛,“真的嗎?” “是啊,大概是十一二歲的時候吧,不知道現(xiàn)在好了沒有?!?/br> …… 初夏的微風卷上樹梢,太陽光燦爛而熱烈,坐在樹下的彌虞猶豫良久,給對方發(fā)了一個表情包之后,在聊天框里輸入了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