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讓朝曦復生，畢居自是愿意。眾人湊在一處計算實行此法需要的日精，結(jié)合烏族每日能吸收吐納的日精，烏族的繁殖速度，按一年有三分之二的天數(shù)是晴天計算，最后算出大約需要十萬年。

    召喚大日金烏自是不需要那么多日精，主要是那個陣法消耗巨大。

    十萬年，對玄度來說自是不算什么，他已是不死不滅之身，再長他都等得起。

    如無意外，阿垠也等得到。彌生無荼則難說，烏族就更不用提了，十萬年，足夠他們更替數(shù)百代。

    但最終烏族還是一致決定幫助玄度實行這個計劃，哪怕需要一代代接力下去。

    因為需要的日精數(shù)量龐大，玄度直接在金烏山附近掏空了一座荒山來給烏族當做火塘吐納日精。

    桃花開了，桃花謝了。

    山野綠了，山野黃了，山野白了又綠了。

    烏飛兔走，滄海桑田，玄度守著這座荒山，十萬年。

    又是一年春，金烏山上的桃樹都已長成了遮天蔽日的古樹，枝干烏黑虬結(jié)，如劍戟一般擎得那一樹樹粉艷像是被撕碎的絲帛，有種風吹即去的輕盈感。

    阿垠便是在這時候來的。

    過去了十萬年，她已經(jīng)做了曾祖母，是中年婦人的模樣了。彌生也還活著，但看上去比阿垠要蒼老許多。

    阿垠站在荒山之巔，看著掏空的山體中如汪洋大海滿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日精，對玄度道：“應(yīng)該差不多了?！?/br>
    玄度還有些迷糊，問：“已經(jīng)十萬年了么？”

    阿垠看著仍是少年模樣的他，笑道：“不死不滅也不是全無壞處哦？過得都忘記歲月了?！?/br>
    他們找來現(xiàn)如今的烏族族長徽言，商議召喚大日金烏之事。

    此事是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徽言在繼任族長之時也被告知了此事，自然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如今的烏族除了金烏山這部分之外，還分出去許多分支，徽言當即下令讓所有成年烏都回到金烏山來，準備大日金烏的召喚儀式。

    如此忙碌了半個月，一切準備妥當。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春日，近百萬只烏在裝滿日精的荒山周圍如墨色的海浪一般鋪開，阿垠與玄度站在山頂。

    “先布‘魂兮歸來’大陣?！卑③髮π鹊?。

    玄度點頭，但在和阿垠配合布陣時手卻有些微顫。

    阿垠察覺了，心中暗暗感慨，等了十萬年，能不能等回當初的愛人，就看這一遭了，換誰都會緊張，真神也不例外。

    一個傳自遠古的大陣布下去，本來快要溢出來的日精陡然消失了一大半，只剩下荒山底部薄薄一層。

    玄度有些慌，叫來徽言問：“還夠召喚大日金烏么？”

    鴉仆血脈中自帶召喚大日金烏的相關(guān)傳承，所以徽言看了一眼就點頭說：“綽綽有余?！彼┓▽⒁鐫M山底的日精聚集到山體底部的火塘中，果然又成了滿滿一火塘。

    阿垠對玄度道：“放血吧?！?/br>
    玄度站在火塘之側(cè)，撩起袖子，在小臂內(nèi)側(cè)順著動脈割了個一尺長的口子，鮮血如小溪般灑入火塘，接觸到精純的日精就被燒沒了，rou眼根本看不到有留下什么。

    這下輪到阿垠慌張了，難道她想錯了？

    玄度不肯罷休，將另一條手臂如法炮制，流入火塘的鮮血更多了。

    “誒，誒，日精中好像有東西?！被昭匝奂?，指著火塘中的日精道。

    阿垠直接跪在了火塘邊，湊過去定睛一看，那是一滴小小的血，懸浮在金色的日精中。玄度都快放了一盆血了，才凝聚出來比芝麻大不了一點的血。但再小，這也是能在日精中留存下來的血，這是大日金烏的血，換言之，這就是朝曦的血。

    “好了，有朝曦的血了，別放了。”阿垠起身，對玄度道。

    “太少了，再多一點?！毙扔渺`力催動鮮血從傷口處往外噴。

    阿垠擔憂：“你這樣不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吧？”

    玄度：“沒試過，試試吧?！?/br>
    阿垠：“……”這也能試？

    玄度堅持著，一直到日精中的那滴血足有黃豆大小，rou眼可見了，才停了下來，這時候他已經(jīng)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了。

    阿垠幫他治好了雙臂的傷口，道：“再來，就是把朝曦的元神放進去?！?/br>
    玄度拿出芥珠，將朝曦的那縷元神小心翼翼地導入日精之中，與那滴鮮血在一起。

    “可以開始召喚了，我們先上去?！卑③髮昭耘c玄度道。

    兩人離開火塘之側(cè)，徽言則飛上半空，引領(lǐng)群烏開始進行大日金烏的召喚儀式。

    近百萬只烏在他的帶領(lǐng)下繞著荒山跳起了特有的祭祀舞蹈，它們時而抬頭，時而低頭，時而展翅，時而轉(zhuǎn)圈，動作整齊劃一，場面異常壯觀。

    火塘中的日精隨著它們的祭祀進程也在不斷地發(fā)生了變化，它們越來越少，顏色越來越濃，不停地向中央聚攏。

    整個召喚儀式持續(xù)了大概兩個時辰，等到群烏自發(fā)停下時，只見山口金光大盛，仿佛山體中有至寶現(xiàn)世。

    玄度與阿垠飛了下去，心情忐忑地看向火塘。

    火塘中出現(xiàn)了一顆金色的鳥蛋，半個拳頭大小，光芒萬丈地躺在火塘底部的鵝卵石上。

    “是她，是她回來了?！卑③蠹拥秒p頰緋紅。

    玄度卻還未能確認，他的精神高度緊繃，既期待又害怕地問阿垠：“何以見得？”

    阿垠道：“你傻呀，看你的手鏈?！?/br>
    玄度低頭一瞧，自朝曦獻祭后一直呈白色的相思豆手鏈，變成粉色的了。

    第143章 番外一

    大年初一，人間做飯食生意都要祭火神，拜灶神。

    奉安城中新開的酒樓獅子樓自然也不例外。

    掌勺大師傅帶著一群學徒在灶間拜神，拜完火神掌勺師傅突然想起了街頭巷尾流傳的八卦，對眾學徒道：“誒？你們聽說了嗎？外頭傳言說火神有時候會來人間扮做學徒在酒樓跟著掌勺的學做菜?！?/br>
    學徒們都笑了起來，有人道：“不可能吧，祂都是火神了，還用吃飯嗎？”

    又有人說：“就算祂要吃飯，多得是給祂上供的，還需要自己做？”

    “那備不住人家就好這個呢，就像小白一樣，你看看，長得這般標志，靠臉都能混飯吃了，偏要來學做菜，人家就好這個，沒招兒，是吧小白？”掌勺師傅打趣新來的學徒。

    扮做凡人模樣的玄度靦腆一笑，不答反問：“師父，咱們今天做什么啊？”

    ……

    金烏山，一群幼崽在山頂光禿禿的老桃樹上追逐嬉鬧，曬太陽，其中有一只羽毛豐盈靚麗，頭頂三根金色翎毛，尤為顯眼。

    忽有幼崽從山下飛上來大叫：“火神大人又在山下架起大鐵鍋了?！?/br>
    樹上的幼崽瞬間沸騰了，七嘴八舌地問：“今天吃什么？吃什么？”

    “紅燒獅子頭！”

    呼啦一聲，幼崽們都飛到山下去了。

    不多時，鐵鍋所在的樹下就排起了長龍，每只幼崽都乖乖地捧著一只碗，被空氣中濃郁的rou香味勾得垂涎三尺。

    他們倒是也能去人間界，但是手續(xù)很繁瑣，而且要很長很長時間才能去一次。因為想去人間界，首先你得有正當理由去向鳳族申報，若只是游玩之類的理由，那你的申請就會無限期地被往后排，其它有更正當?shù)睦碛傻纳聒B族會被安排先去。因為火神規(guī)定了，不同種族之間，領(lǐng)地相鄰之處可以在雙方自愿的情況下小規(guī)模混居，但不得無故經(jīng)常去打擾另一族的生活。

    同理，凡人若是想來神界，那也是需要申報和等待的。

    火神大人會做很多很好吃的凡人界的吃食，而且經(jīng)常來金烏山做給幼崽們吃，烏族的幼崽最喜歡火神大人了。

    樹下，玄度一抬頭就看到了隊伍中的朝曦，不，應(yīng)該說，扶光。

    她就是他們用“魂兮歸來”大陣，朝曦的血液和元神召喚出來的大日金烏，容貌生得與朝曦一模一樣，但，她沒有上一世的記憶。

    阿垠提議給她取名朝曦，是他堅持給她改名扶光，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沒有上一世的記憶。

    朝曦的名字還在三沮池畔的石碑上刻著，烏族每年都去祭拜的。她既然什么都不記得，讓她在石碑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又該作何感想？

    玄度收回目光，繼續(xù)專心給幼崽們盛獅子頭。

    “謝謝火神大人?！?/br>
    每個分到紅燒獅子頭的幼崽都會如此感謝他，而玄度也總會微笑著沖他們點一點頭。

    很快輪到了扶光，她像其它幼崽一樣，高高地舉起碗，等玄度往她碗里盛了一只紅燒獅子頭，就笑彎著雙眸甜甜道：“謝謝火神大人?！?/br>
    玄度看著眼前相隔了十萬年，卻仍熟悉到讓人心痛的容顏，微笑著沖她點一點頭。

    扶光捧著碗到一旁和其它幼崽擠在一處吃獅子頭，跟在她后面的是若榆，扶光的血契鴉仆，長得和重光并不像，但他眉間那道紅痕，總是讓人不自覺地想起重光。

    分完了獅子頭，阿垠來了。

    等了十萬年終于等到昔年舊友復生，她卻沒了上一世的記憶，一直讓阿垠耿耿于懷，經(jīng)常往返于北溟與金烏山之間，查看扶光的情況。

    “還有獅子頭，要不要嘗嘗？”玄度問她。

    阿垠十分自覺地拿起一只碗，玄度盛了一只給她。

    她一邊吃一邊看著幼崽群中的扶光，低聲問道：“你還是決定不給她用記憶恢復大法？”

    玄度道：“嗯，你看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活得多無憂無慮?！?/br>
    “什么都不記得，那你怎么辦？若是她長大了，愛上別人怎么辦？”阿垠問。

    她是無所謂，大不了就跟這一世的扶光做“忘年交”，可是玄度等了她十萬年，如果就因為她失去了上一世的記憶，這一世也與她有緣無分，那多令人憾恨？

    玄度不語，他還沒去想這一層，也……憚于去想。

    “你看，那只小雄烏可會討好她?！卑③罂粗粲軓淖约和肜飱A了半只獅子頭給扶光，轉(zhuǎn)過身對玄度道：“我知道你不想讓她恢復記憶是為她好，但你好歹也為自己考慮一下。她剛出生時不讓你親自養(yǎng)她是怕她將你當做父親看待，如今她也有幾百歲了，知道自己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我覺得，你可以把她帶走，隨便找個什么借口，總要給彼此留出培養(yǎng)感情的機會和時間?！?/br>
    玄度思慮半晌，點頭：“好?！?/br>
    阿垠這才松了口氣。

    午后，扶光正和小伙伴們聚在一棵老桃樹下觀摩剛進入少年期的雄烏筑巢，有大烏來說族長叫她過去。

    她來到議事大廳，發(fā)現(xiàn)除了族長之外，火神大人也在。

    族長和顏悅色地對她道：“扶光，你是大日金烏，是我們?yōu)踝宓念I(lǐng)袖，理應(yīng)學得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lǐng)，才配得上你的身份?；鹕翊笕艘幌?qū)ξ覀優(yōu)踝尻P(guān)照有加，愿意當你的老師教你本領(lǐng)，你去收拾一下，今日便跟火神大人走吧?！?/br>
    扶光懵了，看看年輕的火神大人，再看看族長，問道：“就我自己嗎？若榆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族長道：“你是大日金烏，不怕火神大人的火焰，若榆就未必，他若也去跟著火神大人學習火系術(shù)法，恐有危險。”

    “哦。”

    扶光回到自己的住處，收拾出一個小小的包袱，與包括若榆在內(nèi)的小伙伴一一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