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將那人影看清之時，卻是瞬間傻了眼……

    “王……王爺？”

    她呆呆的喚著，起先只是覺得自己偷溜出軍營，又恰巧被李元禎撞見自己被個姑娘糾纏的狼狽一幕，有些說不清。可很快她又意識到更為嚴(yán)峻的一件事，扶檀作為一個被她親口上報的詐死之人，此刻若被李元禎看見，那才真是能要了她的命去！

    孟婉意識到這一點(diǎn)時，她身后的扶檀也想到了。剛剛聽見孟婉喚的那聲“王爺”時，她便將目線躍過她的肩頭向外看了眼，果然看見滇南王立在院子當(dāng)中，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便縮回頭去，藏在孟婉身后，不知如何應(yīng)對。

    尚不知來客是誰的錢氏熱情的上前待客，剛剛她沒有聽錯，果然是有人在叩門。

    然而李元禎見她要去忙著倒水招待，卻未領(lǐng)情，而是凝了孟婉片晌之后，轉(zhuǎn)身又出去了。

    這自然是令孟婉有種撿回一命的錯覺，他慌忙指使扶檀躲去里屋，自己則趕緊跟了出去，給李元禎請安并解釋剛剛這一幕。

    “王爺，您怎么會突然來到屬下的家中？”她跟在李元禎身后走著，有些畏怯的問。

    今日李元禎到此并未帶什么儀仗，僅在身后跟著六騎相隨，身上穿的也是便裝，街上閑上自也看不出他的身份，年紀(jì)輕輕衣著華麗，只當(dāng)是哪家的公子哥來鄉(xiāng)間游獵。

    孟婉跟著他走了一小段路，離開左鄰右舍的視線后，李元禎便停了下來，轉(zhuǎn)身對著她。

    反問道：“那你又怎會呆在自己家中？”

    “屬下……”孟婉撓了撓頭，支支吾吾道：“屬下那日是費(fèi)盡心機(jī)才回到王爺跟前兒，離家時是被衙役們抓走的，并不光彩，怕爹娘擔(dān)憂，這才趁著休沐之機(jī)偷溜回來看看爹娘?！?/br>
    她緩緩將目光抬起，心虛道：“屬下知罪，還求王爺責(zé)罰?！?/br>
    “當(dāng)真？”李元禎一本正經(jīng)的確認(rèn)。

    孟婉先是一怔，立即意會到他指什么，忙又改口道：“屬下真的知錯了，還求王爺寬恕了屬下這一回，下不為例！”

    說完這話后，孟婉仔細(xì)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李元禎并沒有真的要罰她的意思，這才將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去。

    “剛剛那是你的母親？”

    “是?！?/br>
    “那站在你身后的又是何人？”

    孟婉心中一顫，面上卻不顯，冷靜答道：“那是屬下的meimei。”反正軍中人人都知她有一個親meimei，而李元禎剛剛又未能看清扶檀的臉，如此便可遮掩過去。

    李元禎側(cè)了側(cè)身，“聽說你這個meimei，患有腦疾，因此拖累家中不少？”

    連這他都知道？孟婉略略訝異，只得應(yīng)道：“是。”

    “是因何病的？如今狀況又如何了？”

    本以為李元禎不過隨口一問，卻未料他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勢，如此，孟婉也只得信口編來：“當(dāng)初屬下家中逢難，舉家來到益州，meimei因旅途勞頓，心中難承，在路上便病了。本想著到益州安頓下后再找個大夫為她好好治治，誰知大夫來看過后，說已難治。只得先以湯藥喂著，等待起色。”

    聽完后默了一會兒，之后李元禎便道：“你剛剛不是疑惑本王為何突然到此？”

    “此次俁城之事，念你有功，本打算與上回瞎貓碰上死耗子意外騙退了蠻兵之舉一并論賞?？缮匣貑柲阆胍为勝p，你也說不上來，本王命人了解了下你家中情形，便打算賞你些更實際的?！?/br>
    孟婉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見他略抬了抬下巴，指向身后不遠(yuǎn)處。她循著指向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護(hù)駕的六騎后面，還跟著一輛馬車。她越發(fā)的不解起來。

    “王爺是想賞屬下何物？”

    “今日太醫(yī)也一并跟來了，讓他過會兒為你meimei診治一番，若還有治，便算是本王給你的獎賞?！?/br>
    這話不禁又是令孟婉心中大震！連忙擺著雙手婉拒：“不敢不敢！太醫(yī)乃是圣上慈愛，命他隨軍伴在王爺身邊的，屬下何德何能……”

    “本王說了，這只是論功行賞，你大可不必如此急著推辭?！闭f著，他向前逼近了半步，俯視著孟婉，提醒道：“這樣的機(jī)會僅有一次，愿不愿意救她，皆在你一念之間?！?/br>
    他如此說，孟婉自是抵不住心動。畢竟“meimei”雖是假的，可家中確是有一位病人。孟溫文的腦疾因何而生，孟家人無人知曉，找了那么多大夫，也僅僅是能穩(wěn)住病情，讓他不再發(fā)狂發(fā)癲罷了。若想讓他重回過去風(fēng)華少年，想來除了有妙手回春之能的大周太醫(yī)，旁人也是難為。

    思量這些時，孟婉的雙手緊握成拳，一邊是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jī)會，可一邊又擔(dān)心如此會敗露引來更大的麻煩。

    正兩相為難之機(jī)，李元禎又開口催促：“若你需要，本王便將太醫(yī)給你留下，為她診治。若你不要，本王這便帶他一同離開?！?/br>
    聽著這話音兒，是僅太醫(yī)留下，李元禎卻不會留下？孟婉隱隱看到希望，終于拿出了決斷：“需要，屬下需要太醫(yī)留下來，請王爺成全！”

    在營外她不好行全禮，便躬身朝著李元禎謝恩。李元禎未再多說別話，轉(zhuǎn)身去馬車前吩咐兩句，太醫(yī)拎著藥箱便下來。

    孟婉忙上前恭送李元禎的座駕離開，等遠(yuǎn)離后，才引著太醫(yī)往院子里去。

    到了院中，她突然駐步，有些不好意思道：“還請?zhí)t(yī)見諒，舍妹自患病后極為抗拒見生人，故而還請您先在此稍待，容我先進(jìn)去與她說道幾句，哄上一哄?！?/br>
    太醫(yī)奉命而來，自是不會拿大，伸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將藥箱放置到院中的小石桌上，自己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孟婉趕忙進(jìn)屋將事情大致與爹娘說了，爹娘自是也認(rèn)同這是難得的良機(jī)，不可錯過。但同時也有些為難，轉(zhuǎn)頭看了看孟溫文，擔(dān)心他的模樣騙不過太醫(yī)。又看了看扶檀，想著她又該先安置她到哪兒去。

    第73章 感激   來的倒正好，過來為我磨墨……

    太醫(yī)就在院子里等著, 自是不能讓扶檀翻墻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且整個屋子就那么大點(diǎn)兒，家居物什也攏共沒幾件，除了兩張小床, 便僅有幾口箱子。

    扶檀立即意會，忙指了指墻角的衣柜。錢氏遲疑了下，點(diǎn)頭同意。

    衣柜雖不大，好在扶檀身量格外纖細(xì), 加之有舞蹈功底, 身體極軟，輕易便可藏身其內(nèi)。隨后錢氏又為孟溫文理了理妝發(fā)和衣裙，這才朝孟婉點(diǎn)點(diǎn)頭。

    一切安排就緒，孟婉便將太醫(yī)請進(jìn)里屋里來。

    孟溫文自小養(yǎng)得金貴，皮白rou嫩不輸女兒家, 故而平日扮作女裝, 不細(xì)看倒也不會覺察出怪異來?？伤降资莻€男兒，只適宜遠(yuǎn)觀, 一但像太醫(yī)這般近在咫尺之距, 便難免漏出破綻, 是以錢氏趁著太醫(yī)進(jìn)屋之前，忙又給他的臉上撲了幾層粉，唇脂也涂了一些。

    太醫(yī)坐下后先不急著切脈，倒是看了看他的眉眼，又看了看他的唇色。之后對錢氏道：“夫人, 令千金面帶妝容, 實在有礙觀察本色。”

    錢氏為難的看向孟婉，孟婉只得取來帕子，小心的為孟溫文抹去嘴上的唇脂, 然后看了看太醫(yī)，小心著問：“這樣可行？”

    “可以了?！碧t(yī)點(diǎn)點(diǎn)頭，探身上前認(rèn)真觀察。

    看著看著，他就微微皺起了眉，不過很快又老成的收斂了那絲疑慮，狀若無事的問了幾句后，開始為孟溫文把脈。

    太醫(yī)面上雖無明顯波動，心里卻是泛起嘀咕來。

    剛剛觀察這姑娘的氣色之時，他便發(fā)現(xiàn)她的唇上似有胡渣。如今切了脈，更是發(fā)覺他的體內(nèi)陽氣之盛，絕非女子體質(zhì)可有。

    難道說……

    一個大膽的猜測閃過太醫(yī)的腦海。把過脈后他小心的將孟溫文的手放下，然后移到外間的案子上提筆寫了張方子，交給孟婉。

    并從容的囑咐道：“令妹的病癥，我雖沒有十足的把握，卻也有個七八成。你先將這方子收好，依上面所寫的去抓藥，除了人參和鹿茸兩味藥材較為貴重，不太易得之外，其它皆是藥鋪里常見的平價之物。王爺之前有過交待，若有民間不易尋的稀有藥材，王爺自會為你想辦法?！?/br>
    “王爺連這個都安排好了……”手里拿著藥方，孟婉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感激。

    雖則李元禎此人平時看起來是有些令人生畏，但論功行賞之時也從不含糊。聽說陸統(tǒng)領(lǐng)和吳將軍，初入軍營之時都是雜兵，一次次的立功之后，便被王爺賞識重用，一路提拔至此高位。如今自己也受了他的恩澤，孟婉之前積聚在心底的那些畏懼，倒是減輕了不少。

    開完方子后，太醫(yī)便先一步回營，到李元禎的帳內(nèi)復(fù)命之時，見他正在批著一些軍中各部呈上來的折子。

    他一邊揮筆批復(fù)，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看過了？”

    “是?！碧t(yī)恭敬應(yīng)話。

    “如何，可有的治？”

    “回王爺，應(yīng)是能治的，下官先給開了個方子，囑他們依方去抓藥，只是其中有兩味藥材益州這邊不易得?！?/br>
    “從軍中藥材庫里出，明日讓人送去?！?/br>
    “下官遵命?！碧t(yī)領(lǐng)命打算退下，可想到孟家“女兒”的怪異之事，不知當(dāng)稟不當(dāng)稟，腳下不由得躊躇起來。

    這引起李元禎的注意，他將批復(fù)完的折子合好撂在一邊，擱了筆看向太醫(yī)：“可是還有其它事？”

    原本尚在猶豫，可王爺既開口問了，太醫(yī)便想著還是如初稟報的好，便一五一十將心中懷疑說了出來。

    聽完，李元禎面上并未顯露出意外之色，太醫(yī)疑心王爺是早前便知曉此事了。

    果然，李元禎開口并未多說此事，只吩咐他只管醫(yī)病，旁的不必去管。如此，太醫(yī)心中便明了了，王爺果然一早便知情，既然如此，那就是王爺有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一個醫(yī)者自然也只能應(yīng)是，退下之前又追了一句：“王爺放心，下官必不會將孟家之事說與第三人?！?/br>
    這廂孟婉跑了一趟藥鋪，抓了除人參鹿茸之外的其它藥材后，娘親給的銀兩便一點(diǎn)兒也不剩了，短的幾文錢還是藥鋪掌柜好說話，通融了通融這才沒斤斤計較。

    來到當(dāng)鋪前，她從袖中摸出鐲子，眼睫垂下，望著它有些不舍。

    這鐲子是她四歲時，太子表哥所送。那時她的整條胳膊都能套進(jìn)去，她信誓旦旦的說，“現(xiàn)在我還戴不了，等長大能戴了，就再也不摘了！”

    可如今，她還是得將它當(dāng)了。

    這鐲子上回她便給了母親，讓她拿去當(dāng)了給哥哥醫(yī)病，可母親知道這是她心愛之物，故而回家之后緊了再緊，最終硬是沒舍得去當(dāng)。這次回來，便將此物還給了她。

    不過她知道，若這回再不當(dāng)，哥哥的病還是好不了。她將鐲子重新包好，抬腳進(jìn)了當(dāng)鋪。

    燒著炭火的鋪?zhàn)永锱谌诘模c外頭的冰雪天地委實天上地下。可孟婉卻覺心底某處好似破了個洞，打從邁進(jìn)門檻的那一刻起，涼風(fēng)便不住的往里灌。

    她不情愿的抬手，將帕子放到高高的當(dāng)鋪臺子上。掌案收進(jìn)去打開看了看，然后伸手給她比了兩根手指。

    孟婉知道，盡管這鐲子在她心里價值千金，可掌柜的絕不可能出到二十。那么他的意思……是二兩。

    她抬手將帕子取回，扭頭便走！

    想她孟家也是盛京巨賈，生意遍布各行當(dāng)，開著盛京最大的綢緞莊，最大的酒樓，甚至還涉獵一般商賈碰不得的礦石買賣。

    如今落魄了，自是人人可欺，可那也是有底限的。真想拿她當(dāng)肥羊傻子，那不能夠。

    “哎哎——小姑娘！”

    掌柜急喚她，她駐步，沒回頭：“何事？”

    “三兩如何？”

    “三兩？”孟婉嗤笑一聲，眼風(fēng)如刀，輕蔑的掃過去：“莫說是上好的羊脂玉鐲子，就是尋常脂玉也莫不是十兩起價。掌柜如此開價，可還有半分誠意？”

    一聽是行家，掌柜臉上訕了訕，“姑娘，你說的是不假，可這金鑲玉的鐲子多半都是因著玉有瑕或有損，你自然不能當(dāng)它尋常脂玉來開價?！?/br>
    孟婉也不急，把玩著那只鐲子，隨意道：“既如此，我便先將上面的金葉子拆下來融了，也能換個三四兩銀子應(yīng)急。玉嘛，是好是壞留著唄！”

    “別別別！”這回掌柜的沉不住氣了，直接繞出柜臺。先前他一打眼便知那鏤金工藝出自名匠之手，遠(yuǎn)超其價值本身，若是被不懂行的拆下融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眼看著孟婉還要抬腳往屋外走，他一跺腳，伸出兩掌：“十兩！”

    “成交！”

    拿著這十兩銀子回了家，孟婉將它和買回的藥材一并交給錢氏，錢氏接過來嘆了口氣，也不能再嘴硬。

    孟婉走時，扶檀也跟了出來，在她身后將她喚住：“孟大哥，我……我今天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只要你肯點(diǎn)頭，我便在此等你卸甲歸家。”

    孟婉聞言駐步，卻遲遲沒有回頭，只淡淡的道：“扶檀姑娘，你莫要為在下耽擱青春，早些離開益州這個是非這地，給自己找個落腳之處?！?/br>
    “那你可愿意隨我一同離開益州？”扶檀頗有幾分契而不舍的意思。

    孟婉極是無奈的道：“我是想有朝一日能夠離開益州，重回京城，可那也是因為我在京城早已有了心上人。”

    她想著如此說，便能徹底打消扶檀的蠢念。誰知扶檀卻是個不屈不撓的，聽了這話雖有些傷心，卻很快又找到了旁的突破口。

    “就算孟大哥在京城之時已有心上人，可你在益州不知還要呆多久，你那位心上人又能等你多久？即便有一日孟大哥你能重回京城，她也八成早已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