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端午就在跟前，府中上下老小各自雀躍不已。侯府歷來的習(xí)俗, 端午那日必要去城郊看龍舟賽事, 乃是一年一度難得的盛事。這些內(nèi)宅女眷們, 平日里輕易出不得門, 故而這端午節(jié)竟比過年還要更值得期待幾分。

    那些丫鬟們，跟在主子身邊服侍的，自不必說。以下的小丫頭, 便想盡了法子，鉆營奉承，每日跟在這些大丫鬟身邊，滿口jiejie的叫著, 只求她們能在主子跟前幫襯一句, 到了端午那日也好帶她們一道出去。

    如素與如錦是姜紅菱的陪嫁近侍，每日里被這些人纏的幾乎脫不開身。她們熟知姜紅菱的脾氣，最是厭惡底下人背地里裙帶勾結(jié), 故而也不敢收這些人的禮。

    這日午后，姜紅菱吃了午飯正在窗下榻上躺著小憩。

    如素忽然報(bào)了一聲：“二姑娘來了?！?/br>
    話音才落，便見顧婉自外頭快步進(jìn)來。

    顧婉今日穿著一件白蝶穿花的粉色褙子，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紀(jì)，這衣裳更把人襯的粉嫩玉潤。

    她走上前來，笑盈盈道：“吃了飯，又不想睡，來瞧瞧嫂子。天長了，白日睡多了，怕夜里睡不著呢?！闭f著，看姜紅菱在榻上躺著，又說道：“嫂子又在這里睡了，也不怕再叫風(fēng)吹著了。我聽如素說，嫂子前頭這場病就是在窗下睡覺，被風(fēng)吹出來的。如今好容易好了，還不當(dāng)心些?！?/br>
    姜紅菱見她進(jìn)來，便坐了起來，微笑道：“怎么這會(huì)子過來了?！币膊蛔屟绢^放座，就拉著顧婉在榻邊坐了。

    打從李姨娘身死，菡萏居里那一支的氣焰被盡數(shù)打壓下去，顧婳沒了出謀劃策、撐腰出氣的人，是再也不敢在她這嫡姐面前放肆了。顧婉日子過得順?biāo)欤罡〗愕拿^如今實(shí)至名歸，她心情愉快，性子也就漸漸恢復(fù)成青春少女原本的爛漫之態(tài)來。

    顧婉在一邊坐了，向姜紅菱笑道：“后個(gè)兒就是端午，我想著那日穿什么衣裳好，想來想去也總沒個(gè)主意，所以來問問嫂子?！?/br>
    姜紅菱微微疑惑，笑道：“你自有節(jié)日的衣裳，隨意穿穿不就是了？難道，那日要見什么人不成？”

    顧婉臉色微紅，小聲說道：“那日宋家也去的?！?/br>
    姜紅菱聽了這話，頓時(shí)會(huì)意，笑著點(diǎn)頭道：“那是要當(dāng)心些?！?/br>
    顧婉同宋明軒情深意篤，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心上人面前那儀容打扮是最為要緊的。若是放在以往，顧婉這患得患失之情，姜紅菱必定不解。然而到了如今，她心中已然領(lǐng)教過那情愛滋味，也就感同身受。以往每次見顧思杳之前，她也必定會(huì)好生打扮一番的。

    想至此處，她臉上不禁一陣黯然失色。自從知道了顧思杳在外頭的混賬事，她心中又恨又氣，還生了一場的病。病中，她便打定了主意，哪怕這一世當(dāng)真要孑然一身，也決然不能胡亂辜負(fù)自己。但過了這幾日，于顧思杳的不舍之情，又漸漸漫卷心頭。眼看著顧婉為著在心上人面前的衣裝打扮心煩，她不覺想及己身，那惆悵惘然之態(tài)便現(xiàn)在了臉上。

    顧婉興致勃勃的說了幾句，不見姜紅菱回應(yīng)，察言觀色，見姜紅菱臉上神情冷淡，便誤以為自己說錯(cuò)了話。忖道這嫂子是要戴終身的孝的，即便年節(jié)亦不能穿什么艷色的衣裳，自己在她面前這樣談?wù)撘氯箠y扮，戳了她心中痛楚，便趕忙說道：“我一時(shí)失言，嫂子別往心里去。我自己再回去想想罷?！?/br>
    姜紅菱這方回過神來，知道她是會(huì)錯(cuò)了意，便笑道：“不妨事，我適才在想別的。別的我不好說的，只是你哥哥才過世不久，雖說是過節(jié)，但也不要太出了格，免得叫人笑話咱們這樣的人家竟連禮數(shù)都不知道了?！?/br>
    顧婉滿口答應(yīng)下來，又說道：“那日，聽聞姑媽一家子也要跟了一道去呢。昨兒我在老太太房里說話，姑媽帶著我那個(gè)表妹也來了。就說她還特特來看嫂子，卻連門都沒讓進(jìn)呢。老太太便說了一句，她是小輩，你不去也罷了。我心里倒覺得好笑，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也特特的拿出來講！”

    姜紅菱挑了挑眉，她病了這幾日，每日來探望的人都極多，她是大多都沒見的，是記不得這姑太太到底有沒有來。她頓了頓，便喚了如素進(jìn)來，問答：“這幾日里，姑太太可有來探望？又或是打發(fā)什么人來過？”

    如素回道：“并沒有見姑太太過來，也不曾見她打發(fā)來的人?！?/br>
    顧婉頓時(shí)明白過來，便嘆氣說道：“我這姑媽也是鬧笑話，已是出嫁的女兒，大老遠(yuǎn)的投奔回娘家，不說安分度日，反倒一日日的生出這些事端。偏生又是個(gè)長輩，叫人怎么去說她！”

    姜紅菱便說道：“老太太言說過了端午，就送他們到西山別苑去住，以后也就清靜了。”

    顧婉說道：“說起這個(gè)，姑媽背地里好不埋怨嫂子，逢人就說是嫂子容不下他們，挑唆老太太攆他們走。連太太那邊，也被她念得耳朵長繭呢?！?/br>
    “那天吃了午飯，我去陪太太穿珠花，姑媽忽然過來。吃了一盞茶，就說起來，什么太太是嫂子的婆婆，哪里有兒媳婦倒爬到婆婆頭上去的。管家本該是太太的事，怎么就落在兒媳手里。嫂子知道，我們太太耳根子素來就軟。我怕她受了姑媽的挑唆，便頂了她幾句，她倒不言語了?！?/br>
    姜紅菱靜默不語，她還不知道，自己病了這幾日，這顧琳竟搬弄了這許多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