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等到那輪椅的聲音勻速朝著自己這邊來，沒有等待那雙柔軟而又蒼老的手輕拍自己的后背。

    告訴他：自己只是離開一會兒，這不回來了么。

    林東突然間沒辦法面對林然，他是一個成年人除了站在孩子的角度上思考事情，他也同時站在的是一個成年人的角度，林東看著自己手掌的脈絡，有點茫然的攤開手掌又握住，如此重復。

    他像是在感受自己身體多了的一項東西，可是到底多了什么林東不知道。

    后來發(fā)生的很多事情他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的死亡或離開是轟轟烈烈大嚎大叫的悲慟。

    他不會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只是有什么東西一直壓在他身上，那東西一點點變重變重壓在他的肩上。

    他當然可以正常而獨立的生活，然而當他某天回家看見的是冷冷的灶火，忘了關窗而進的呼呼冷風。

    不過是生活的痕跡，從此連氣息都只剩殘留。

    林然也沒有等到林東對自己問題的回答，實際上是他回答不上來也不可能給她答案。

    他一個成年人，面對她的時候還是囁嚅的說不上話來，其實只要林東隨便給個解釋，哪怕是假的，哪怕在離譜，哪怕自欺欺人都沒有關系。

    他只是睜著發(fā)紅的雙眼，點燃一支煙像個滄桑極了的大叔一樣，熟練的單手掩風，打火機的火苗高的仿佛要竄上他的眉毛，灼燒他的眼睛，他像是渾然不覺，吸了很深的一口煙，沒有吐出去，活活的咽了下去。

    “然然啊……”

    林東抬著頭呆呆的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他其實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注視的是什么，只是像是突然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我們?nèi)フ宜貋砗貌缓谩襪ama回家？”他在話音未落的時候扭頭看向林然，仿佛最后那個家字是為了林然而說的。

    這是林東想了一夜的結果嗎？不是，但好像對著時間的推移，林東腦海里對那個時光密鑰的樣子越來越熟悉。

    他這才知道，原來大門就是晉升天人階段，而那些陣法早就存在，只是林東的段位還遠遠不夠，還缺的是一把鑰匙。

    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鑰匙也有了……

    所以，她到底在哪？

    舒沁就是那把鑰匙……

    “呵～”林東低頭笑了起來，他搖搖頭，夾著香煙的手指在鼻尖縈繞了一陣。

    他只是突然想到舒沁最近比平常嘮叨，講的那么多的大道理，如今到了這個地步。

    她是不是在說，只能送自己到這里了？

    還是自己又做錯了什么，捅了簍子需要她來補？他都多大了啊，能夠很好的處理自己的事情的，可是自己的生活還是一團糟。

    林然以為林東真的會帶著自己一起去尋找，便鼓足了勁的最好了充足的準備，她用力的點頭說道：“嗯！我們一起！”

    她著重強調了那個“我們一起”的時候，也是在明確的告訴林東。

    前方道路未卜，他要去的地方連自己都還不知道，怎么可能帶個小姑娘去？

    林東略微欠身，他的雙手自然的搭在林然的肩膀上，看著她的眼睛。

    看的久了，林然的眼睛竟微微的泛著藍色，讓林東突然有種恍惚的錯覺，他突然一怔，竟然生生的把要講給林然說的謊話給咽了下去。

    剛剛那一瞬間……是自己的錯覺么？

    林東甩甩頭，他在黑暗中看到的那雙眼睛，像極了芯瞳！

    他看著林然，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因為他心下越來越冰冷，甚至是自己的一切都讓他開始懷疑起來，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么？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林東再次將目光轉向林然，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竟然可以歸屬自己的錯覺，因為那雙眼睛正同樣驚恐的看著自己，林東覺得自己面對是只是一面冰冷至極的鏡子，除卻這個，什么都沒有。

    不……不可能。

    他只剩下然然了，怎么可能！

    “哥……你？”

    林然伸出手撫上林東的眼睛，林東猜想是自己的行為嚇到了林然，連忙甩甩頭，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沒事，跟我去個地方吧?！?/br>
    他撿起林然地下掉著的書包背在肩上，在前方走著。

    林東的手心一直在冒著冷汗，他根本不知道現(xiàn)在的行徑是否正確，還有剛剛那一抹藍光。

    他低著頭，眼睛瞪得酸熱發(fā)疼。

    他逆著光，背后是低著頭的小姑娘站在一片光芒中，卻如墜深淵。

    兩個人的心中像是藏了一個共同的秘密，這個秘密，都認為藏在自己的心中就行了，自己咽下去就行了，所以都在辛辛苦苦的隱瞞，并且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所以，他們都異常沉默。

    不為別的，就為了期盼不用面對那份尷尬，不用想著自己的錯誤，不用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提心吊膽，甚至一個嘆息，一個驚呼都能讓他們?nèi)缏谋”阏驹谀遣恢搿?/br>
    而這樣的提心吊膽，舒沁整整揣了十五年，漫長的十五年，林東在想到了這個時候他這才終于明白了點什么。

    如果換做十八歲的他，或者幾個月前的他什么都沒有經(jīng)歷，所謂的人生對他來說也只是個時間漫長的長短。

    甚至用二十個詞來形容自己他都將那二十個詞湊不出來。

    而自己是怎么坦然接受的？沒有吧……只是突然想起她也是這樣的感覺，有點感同身受罷了。

    他們回到家里，這才開始后知后覺的覺得舒沁的離開看來不是一個突然起來的決定，或許對于林東兄妹兩個是異常突然，但她在離開之前將所有的東西擺好，舒沁將所有的手續(xù)都辦的很妥當，家里還和來時的一樣，她是什么時候開始做這樣的決定的？

    林東的手指撫上那通向閣樓的樓梯，上面常年被摸的程光發(fā)亮。

    閣樓常年潮濕的味道在樓梯口他都能聞到，只是這次，林東打算好好看看那幅畫。

    不過他是懷著忐忑的心情的，他之所以遲遲不肯抬腳，是這樣的樣子讓林東突然根本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