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小城之春(4)
火鍋是最簡單也是最開胃的菜肴。月宜很想幫忙,但是發(fā)現(xiàn)葛徽刀工比自己好很多,而且多數(shù)海鮮都是生的,比如海蠣子,月宜那點(diǎn)小力氣根本撬不開,試了一兩次差點(diǎn)把自己的手指傷著,所以還得是葛徽上陣。 他挽了袖子,一手那種螺絲刀將海蠣子撬開,取出,擺到盤子里。他身上就穿著一件高領(lǐng)的黑色毛衣,手臂結(jié)實(shí)有力,小麥膚色,一看就是喜歡運(yùn)動的男孩子。 月宜不禁想起他和自己說是寫網(wǎng)文的,覺得有點(diǎn)不搭??伤拿佳坳柟庥庵杏滞钢屧乱税残牡臏嘏?,這也許就是他作家那一面的展現(xiàn)。 葛徽忽然揚(yáng)起頭對月宜說:“幫我再挽挽袖子吧。” 月宜趕忙上前,低著頭,仔仔細(xì)細(xì)給他挽起,手指總會不經(jīng)意間與他的肌膚相碰,她臉上有些燥熱,希冀葛徽不要覺得自己是個小花癡。 葛徽其實(shí)是有點(diǎn)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對人家有非分之想,畢竟月宜有沒有老公他都還不知道,可心思不受控制。這樣近的距離,他能看到月宜鬢邊細(xì)碎的絨毛,長長的睫毛,還有柔嫩如花般一樣的唇瓣。她的美麗干凈無暇,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折花的壞蛋。 “好了。”月宜退開一步。 “湘湘醒了嗎?我給她買的咸蛋黃點(diǎn)心,讓她嘗嘗。里面糖分不多。”葛徽甩了甩頭,嗓音微微有些啞,不得不轉(zhuǎn)移話題。 月宜從袋子里取出,想說謝謝又想起他說的生疏客套,便莞爾一笑去了臥室。 葛徽一邊處理海鮮,一邊想著剛才看到的細(xì)膩的面龐還有櫻色嬌嫩的唇瓣,還有她纖長的手指,想著想著,下身就有了點(diǎn)反應(yīng)。她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默念“核心價值觀”的內(nèi)容,好久才平息下去。 湘湘剛剛睡醒,還有些迷迷糊糊得,直直地看著坐在身旁的月宜,好一會兒才伸出手黏黏糯糯地說:“要mama抱。mama抱?!?/br> 月宜把她抱在懷里,拍著她的背溫聲細(xì)語地說:“睡夠了嗎?小懶蟲,睡了這么久。都要吃晚飯了。中午吃了那么多,消化了沒?” “mama,我們還在叔叔家?!彼纯粗車蚼ama興奮地說。 “是啊,今晚在叔叔家吃飯,叔叔請mama和月宜吃海鮮火鍋。” 湘湘聞言,眼睛亮起來高興地叫道:“有大海螺嗎?我想吃大海螺!” “有,叔叔買了好多好多海鮮。” “太好了!”湘湘從月宜懷里掙開,激動地在床上跳來跳去。 “小饞貓,提起吃的就開心。好啦好啦,別蹦了,這是別人家,小心把床蹦壞了?!痹乱宋⑿χ蜷_開心心的小湘湘。 湘湘重新?lián)涞剿龖牙铮е乱说念i子撒嬌:“和mama一起吃飯飯,開心?!毕嫦婧鋈挥謱υ乱苏f:“mama,叔叔好厲害,他可以滑那個輪子滑很久。叔叔也能講很多故事,特別是海里的動物,好多好多故事?!彼拥厣焓直攘吮?,在空中畫了一個很大的圈。 “是嘛,湘湘很喜歡叔叔?” 湘湘重重點(diǎn)頭:“叔叔比爸爸好?!?/br> 月宜怔了一下,旋而露出溫柔的笑意,抬起手捏捏湘湘的小臉蛋婉聲道:“爸爸不會再來了。湘湘不怕?!?/br> 門外的葛徽無意間聽到這句話,心里生出幾分釋然。也許,月宜是剛剛離婚,那也算是單身,那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示好了。而且聽著湘湘的童言童語,那個男人對她們并不是很好,他掰了掰手指,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有這種福氣又肆意欺負(fù)她們,他有點(diǎn)想打人了。 湘湘之前接觸的大人不多,她爸爸結(jié)婚之后,全家人都不怎么待見是個小丫頭的湘湘,湘湘還小,但是也懂看人眼色,怯懦地躲在眾人身后,不敢大聲說話,不敢亂動?xùn)|西。后來月宜把她接回來她也很害怕、很內(nèi)向,是月宜陪伴了好久,她才終于有了小孩子的天真開朗。是以湘湘很黏著葛徽,讓月宜意外又欣慰。 葛徽捏了一塊兒生的海鞘片喂小鳥一樣喂給湘湘:“好吃不?” “怪怪的味道?!毕嫦嬉Я藥卓诓皇呛芟矚g。 葛徽又繼續(xù)投喂鮑魚片:“這個呢?” “吃過了。”湘湘扁著嘴,看到剩下的海腸子,立刻激動地說,“那個,吃那個!” 葛徽立刻夾了一小截,湘湘喜歡吃,葛徽干脆將盤子推到她跟前:“來,都給你吃。”另一盤又放到月宜面前:“月宜,這些是你的?!?/br> 月宜來回看著她和湘湘眼前的海腸子,問他:“你的呢?” “我愛吃海蠣子?!彼χ?,自顧自吃了幾個,隨意道,“你知道不,傳說吃這個壯陽……”他說完忽然打住,臉色有點(diǎn)尷尬,干笑了幾聲嘿嘿說道:“對不起,我不是耍流氓……我平常和他們科普習(xí)慣了……” 月宜搖搖頭,溫婉地笑:“沒關(guān)系。我喜歡聽這些小故事。你繼續(xù)講啊。”她的笑容讓葛徽一瞬間想起江南杏花煙雨的柔和暖。他低了低頭,將鳥貝撬出來,一邊遞給月宜和湘湘一邊說:“海蠣子這東西原來是兩類,一類是二倍體,一類是四倍體,但是呢腹部這里不夠大,人類吃得不過癮。于是科學(xué)家們雜交出了叁倍體,腹部變大了,好吃了,咱們餐桌上吃到的大多數(shù)是這樣的??墒恰彼室赓u了個關(guān)子,果然引得月宜停下手里的動作,期待地望著自己。 他像是驕傲的雄孔雀,唇邊笑意悠悠,仰起頭解答謎底,語氣多了幾分調(diào)侃:“可是!傳說叁倍體的海蠣子不孕不育。” 月宜先是怔愣,幾秒過后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葛徽也是有點(diǎn)控制不住笑,咳了幾聲笑道:“好玩不?人類本想著吃了壯陽,結(jié)果這家伙自己先不孕不育了?!?/br> 月宜笑得不能自已,好半天才勉強(qiáng)忍住問道:“你都是從哪里知道的?。空娴募俚??” “嗨,從書上看得,寫小說不就得啥都知道點(diǎn)嘛,管他真的假的,有人感興趣就行。” “你都寫過什么書???” 葛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那種熱血沸騰自己YY的網(wǎng)文,蹭熱度,正兒八經(jīng)寫得沒人看,都埋在電腦硬盤里了?!?/br> “是什么類型的?” “多數(shù)偏歷史類的。還是世界史那種?!?/br> “你是學(xué)歷史的?” 葛徽搖頭:“理科生。” “那你是什么學(xué)校畢業(yè)的?” 葛徽說了個學(xué)校,月宜羨慕地說:“那所學(xué)校我知道,211呢,是好學(xué)校?!?/br> 葛徽自嘲道:“是好學(xué)校沒錯,可是內(nèi)陸大學(xué)開的海洋科學(xué)專業(yè),你說我學(xué)得有什么實(shí)際意義?再說我也不喜歡,當(dāng)時高考蹭著線過了一本,就去這兒了,別的沒考慮太多。畢業(yè)之后呢找了一圈工作自己都不太滿意,后來就順著本心來,和朋友開了一家海鮮店,自己呢也當(dāng)個網(wǎng)絡(luò)寫手,偶爾幫人代筆,賺得也不少。” 月宜笑道:“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自食其力。”她給埋頭對付海鮮的湘湘夾了一些rou片:“不怕你笑話,我其實(shí)都沒有考上大學(xué)。我還只是高中畢業(yè)?!痹乱伺滤υ捵约?,也低下頭吃著碗里的食材,害怕看到葛徽輕視的目光。 可葛徽只是輕輕地“唔”了一聲,然后說:“你這么優(yōu)秀,會考上的?!?/br> 月宜心底吐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端詳著葛徽自在的神色,囁嚅著說:“你覺得我會嗎?我考了兩次,雖然都有事情打擾到,但是分?jǐn)?shù)確實(shí)不太理想。我今年、今年還想再考一次,但沒什么信心??蛇@個社會還是看文憑,我一個高中畢業(yè)生工作很難找?!?/br> 葛徽笑道:“我這還保留著我高中的筆記,你需要的話就拿回去看看。有什么不懂得也可以來找我。我盡最大努力幫助你?!?/br> “好。我一定努力學(xué)習(xí)?!痹乱溯p快地開口,語氣卻鄭重,表情肅然,但是在葛徽眼里卻是愣裝大人樣子的小孩兒。 “我也學(xué)習(xí)。”湘湘吃了好多,揚(yáng)起小臉大聲說著,唇邊還有些蘸汁。月宜給她擦了擦溫言道:“你要學(xué)啥?” 湘湘想了好久,甜甜地說:“和mama學(xué)?!?/br> 月宜捏捏她的小臉含笑說:“乖?!?/br> 母女倆在葛徽這邊一直呆到八點(diǎn)半,火鍋吃完總是遺留滿桌子碗筷,月宜想幫忙清理,葛徽卻道:“你也累了,帶著湘湘回去歇著吧。下次再說?!?/br> “今天打擾你這么久,我心里總是不好意思。”月宜抿了抿唇,眼底生出幾許歉意。 “下次你給我?guī)┠阕龅恼~吧。我愛吃?!备鸹漳抗馇迕鳎?。 月宜對上他的目光,察覺到那里有一些朦朧的熱度,她心里突突地跳,又不知要怎么辦,連連說著好就匆匆下樓。背影有一些慌亂。 葛徽闔上門,利索地收拾桌面,碗筷清洗干凈,自己伸了個懶腰。這一天頭一次看孩子,頭一次帶著小孩兒去見人家mama,頭一次請女孩兒來自己家吃飯。他倒在床上,一手枕在腦后,仰望著天花板,室內(nèi)的吊燈外緣有一圈淺色水紅,讓他回憶起月宜總是含羞的面龐。那張素凈白皙的小臉,總會蘊(yùn)出如桃花一般輕盈卻艷麗的紅,令他總是心神蕩漾,往往忘了自己要說什么話。 葛徽深深呼吸了一下,想起來月宜和湘湘那幾句交談,不知道月宜經(jīng)歷了什么,那個男人如果不在,他愿意全心全意盡其所能對她好。他翻了個身,一手搭在胸前,感覺得到自己那顆悸動的心:等他們再熟悉一些,等他完全確定月宜是單身,他就開始追求她。他相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另一邊的月宜也給湘湘洗漱好,一大一小一起對著鏡子刷牙,湘湘吐出泡泡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月宜沒聽清,湘湘從小凳子上跳下來,漱嘴之后和月宜說:“mama,我明天還可以和叔叔一起去輪滑嗎?” “湘湘今天沒有玩夠嗎?輪滑很危險的?!痹乱税阉洗?,自己也脫了鞋襪,和她并排躺好。 “沒有,叔叔一直保護(hù)我。叔叔好厲害!會好多東西!”湘湘小手在空中激動地比劃,“叔叔還唱歌給我聽。” “是嘛,叔叔唱的什么?” 湘湘小聲哼唱著:“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月宜難以想象高大的葛徽唱著這種幼稚的歌曲哄湘湘開心,腦海里試圖描繪了一下,忍不住笑出聲:“叔叔確實(shí)挺厲害?!彼o湘湘掖了掖被角:“可是叔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mama明后天打算找個阿姨過來陪著你。咱們就不去打擾叔叔了。” 湘湘聽了有些失望,絞著手指小聲嘟囔著:“可是,我想和叔叔一起玩……” “湘湘乖,改天好不好?”月宜用手指戳戳她的酒窩。 湘湘最后扁著小嘴兒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個身蜷縮在月宜懷里,殷殷地看著她:“mama,咱們以后就在這里住嗎?我們還回外公外婆那里嗎?” “不回去了。就在這兒,這挺好的是不是?mama明天下午有時間的話帶你去海邊好不好?咱們?nèi)タ纯茨懿荒茏降交畹男◇π??!?/br> 湘湘愛玩兒,頓時又高興起來,和月宜咯咯笑著,剛才的失落忘到了腦后。 月宜第二天上午跑了好幾個家政服務(wù),問了幾位阿姨,價格都太貴,她實(shí)在負(fù)擔(dān)不起,在超市的工作也是臨時工性質(zhì),正式職工都算不上,工資自然不高。湘湘看得出月宜情緒低落,連忙恬靜地說:“mama,我不想和那些阿姨一起。我想和mama在一起?!?/br> “mama得上班賺錢給湘湘買好吃的,湘湘不能跟著mama去工作的地方。”月宜溫柔地笑了笑,但是心里仍然失落。湘湘記掛著要去海邊,月宜騎著單車帶上湘湘,海邊風(fēng)大,月宜給湘湘帶上帽子。湘湘蹲下身,像模像樣地用小鏟子在沙灘上發(fā)掘小海鮮。 月宜看向洶涌蜿蜒的潮水,浪潮滾滾,如同兇猛的獸,虎視眈眈。她忽然覺得生活就像是這樣一只張牙舞爪等待機(jī)會的兇獸,時不時就要給自己咬一口。她畢竟也才二十歲,沒有撫養(yǎng)湘湘的時候,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現(xiàn)在卻必須親身體驗(yàn)社會上的苦澀和無助。她踢著沙子,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葛徽那張英俊帥氣的臉,以及少年陽光爽利的笑容。 心心念念,必有回響。 月宜忽然聽到湘湘高聲喊道:“叔叔,叔叔,我和mama在這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