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隱秘
墨城中央,龐大的建筑群呈對稱狀分布,金碧輝煌,壯觀無比,那便是玄月國的皇宮。 鳳鸞殿內。 “承兒,有何高見?” 一名梳著簡單的發(fā)髻,斜插一枚鳳簪,身著彩鳳穿牡丹緞底長袍,妝容淡雅的婦人手執(zhí)一顆黑子落在了身前黑白棋子錯落有致的棋盤上。 “舉棋不悔?!?/br> 對面一名身著玄色錦袍,明眸皓齒,美如冠玉的十七八歲男子手執(zhí)一枚白子隨后落下。 “任其鬧騰可遂心意?” 婦人隨意落下一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br> 年輕男子亦是隨意落下一子。 “如此甚好?!?/br> 婦人收起一枚白子,眼底流淌著笑意,卻與這棋局得勝無關。 男子抿嘴笑了笑,神情里沒有任何懊喪之意。 在他看來,不管這盤棋的輸贏如何,最終的贏者都將是他。 …… 鳳鸞殿不遠處有一所看似不起眼的“小學院”,可它實際上卻是玄月國的最高學府,收納的學子均為皇親貴族,將相之后,名叫“太學府”。 太學府有著嚴格的升級考試和肄業(yè)制度,總共十二學年,分為初級,中級和高級,每級均為四學年??荚嚪譃樾】?,中考和大考,小考一月一次,中考半年一次,大考一年一次??荚嚦煽儎澐譃閮?yōu),良,合格和劣四等,所有人學子均需獲得九成以上的合格,六成以上的良,三成以上的優(yōu),才能成功從太學府肄業(yè),獲得封官或繼承父位的資格。 每一日,晨光熹微之時,朗朗讀書聲會伴隨著“鐺鐺”的鐘聲響起;上午或者下午的課堂時間,莘莘學子則是安靜地聆聽博士(太學府的老師)的授業(yè);課間休息時間,若有任何疑惑,可以向博士提出,要求解惑;晚間課堂則是學子自主學習的時間,既可以預習新課,也可以溫習一天所學。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而玄秘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九這天,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身著一襲靛藍色長裙,挽著相當簡約的發(fā)髻,只別了一枚玉簪的劉流螢迎面碰上了剛從教室走出來的文子韜――高年級博士之一,她淺笑著招呼道:“文博士?!?/br> “微臣見過長公主殿下!”文子韜立即抱拳行禮,手中還握著無處可放的一卷竹冊。 “文博士,不必多禮,我此番只是過來看望塵兒的,切勿聲張?!眲⒘魑炞隽藗€噤聲的手勢,隨即輕聲說道。 她的身后一片空曠,沒有任何丫鬟或侍女跟著,而她的手中只拎著一個雕花的食盒,看上去與一般看望學生的家長無異。 “是?!蔽淖禹w微微頷首,轉身踏入教室,用清脆的嗓音不急不緩地說道:“扆微塵,出來一下?!?/br> 言畢,文子韜跟劉流螢打了個招呼,便快步離開了。 “好的,博士。” 一名穿著一身學院統(tǒng)一制服――湛藍純色長大褂,帶著一頂“學士帽”――四四方方垂著兩條飄帶的湛藍色布帽,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少年收起手中剛剛攤開的《儒林外史》,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 他有著淺棕色的眸子,稚氣未脫的圓臉,還未完全變聲的小男孩嗓音,顯得比他的實際年齡――十五歲要小許多,宛如一個萌萌噠的小正太。 “兒臣見過母親大人?!睉m躬身行禮,神情嚴肅。 “塵兒,跟娘還用得著這么見外嗎?”劉流螢不禁莞爾,幽幽地打趣道。 “娘親,這可是在學院,家教禮節(jié)自然得照顧周到才行嘛!”扆微塵狡黠一笑,湊到流螢耳邊,輕輕地耳語道。 “真沒想到我兒還是個假正經(jīng)。”劉流螢差點失笑。 “娘親,你在心里想想就罷了,干嘛非說出來取笑孩兒呢?”扆微塵小嘴一撅,滿臉的委屈。 “塵兒,走走走,帶娘親去你的校舍,這兒不方便?!眲⒘魑炓皇譅科饝m的小手,輕車熟路地往教室后的宿舍區(qū)走去。 “嗯。”扆微塵乖巧地如同小貓咪一般緊隨其后,順便將食盒拿過來提到了自己另一只手里。 半盞茶后,兩人到了扆微塵的宿舍。 不大的房間,一張木榻,一套桌椅,一個衣柜,一排書冊,盡收眼底,簡約至極。 “娘親,這次又給孩兒帶了什么好吃的?”扆微塵將食盒放在了書桌上,一邊打開盒蓋,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親手燉的山菇雉雞煲?!眲⒘魑炞谀鹃竭叄瑴\笑著回答,看著他急不可耐的樣子,眼里溢滿了慈愛。 “哇~” 食盒一打開,nongnong的雞rou香味撲鼻而來,扆微塵不由得驚嘆一聲,看到一整只被劃著十字刀,露出肥厚rou質的山菇包圍著的雉雞,不禁偷偷地咽了咽口水,隨即問道:“野生的嗎?孩兒聽說這個可遇而不可求,娘親哪弄來的?” “哪有那么玄乎,只要娘想要,隨時都可以派人去獵。”劉流螢輕描淡寫地答道。 “真的嗎?”扆微塵把雉雞煲端了出來,眨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面露狐疑。 “難道娘還會騙你嗎?”劉流螢笑著反問道。 “要真是這樣,怎么今天才給我送呢?”扆微塵不顧沾滿油湯,直接用手掰下了一只雞腿,跟大饞貓似的大啃特啃起來。 “鬼機靈。”劉流螢不置可否。 她靜靜地看著他吃完了整只接近一斤重的野生雉雞,隨即取出了一方柔軟的絲帕,為他擦了擦嘴,又擦去了滿手的油湯,旋即柔聲道:“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就要中考了吧,娘會多來送幾次,好好幫你補補?!?/br> “誒呀!”扆微塵一聽到半個月,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忙道:“娘親,這次的考試不巧跟風哥哥的喜事碰上了怎么辦?我得回去參加哥哥的婚禮吧?” “風兒的婚禮……”劉流螢若有所思,話到嘴邊又嘎然而止。 “要不孩兒請個假吧,反正我今年的請假的機會還剩一次?!睉m一面將食盒蓋好,一面吊兒郎當?shù)卣f道。 “哈哈……”劉流螢掩嘴失笑,隨即道:“塵兒,娘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了,你爹爹過生辰的時候不見你請假,怎么你風哥哥結婚的時候反而要請假了?” “爹爹的生辰年年都有,可風哥哥一輩子都只會結一次婚??!”扆微塵笑嘻嘻地回道,理直氣壯。 “就知道貧嘴,你明明就是怕見你爹爹吧?”劉流螢一語戳破。 “怎么可能?”扆微塵坐到了劉流螢身旁,跟小女孩撒嬌似的靠在她的肩頭蹭了蹭,笑瞇瞇地說道:“孩兒是娘親的兒子,也是爹爹的兒子,既然孩兒最喜歡娘親,自然也是喜歡爹爹的?!?/br> 扆微塵無賴的話語和舉動,沒有一點十五歲貴族少年該有的樣子,但劉流螢不旦不惱,反而很受用。 她這個唯一最珍貴的兒子到底什么樣,她心里很清楚,就算他面上表現(xiàn)得再幼稚,再皮,也會無底線地包容下去。 劉流螢不動聲色地把他蹭歪的帽子正了正,語氣溫和地提議道:“那好,這次風兒成婚你就別請假了,安心參加中考便是,等到一個月后你爹爹的生辰再請假,回家為他慶祝生日,也一樣會見到你的風哥哥和凝兒的?!?/br> “好,都聽娘親的?!睉m轉瞬間化身超級乖巧寶寶,乖巧呆萌無匹。 母子倆坐在一起,拉起家常來,聊著聊著,劉流螢忽然問道:“離你爹爹的生辰還有些日子,想讓他來看看你嗎?” “可以嗎?可是爹爹那么忙,哪里有時間來看孩兒?” “娘只問你想不想?!?/br> “當然想了,爹爹好像還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呢?!?/br> “娘會跟他說的,塵兒就等著娘的好消息吧。” “嗯嗯?!睉m面上乖巧地點點頭,心里卻不抱希望,暗中自嘲道:風哥哥才是爹爹的兒子,而我,從來就不是…… …… …… 墨城分為城西和城東兩大區(qū)域,扆府位于城東,便主宰城東,劉府位于城西,就主宰城西,兩家各管各的,和平相處,互不侵犯。 城西,劉府書房內。 一名身著墨色華服、五十多歲的男子背手站在書桌前。 身后一個黑衣蒙面人單膝跪地,悶聲道: “主上,您真的要放過那小子嗎?” “暫且放他一馬,這小子有點邪乎,還是先放著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br> 華服男子語氣清冷,仿佛不帶一絲情感,隨意擺了擺手。 “是!” 黑衣男子恭敬地回道。 這黑衣男子雖然蒙著面,但仍可看到他如同白紙一般異常慘白的膚色,一雙鷹眼中寒芒閃動。 “那些人呢?處理好了嗎?” 華服男子淡淡地問道。 “謹遵主上吩咐,已經(jīng)全部處理掉了。”黑衣男子恭謹?shù)鼗卮稹?/br> “做得不錯,退下吧?!?/br> 華服男子隨意揮了揮手。 “是!” 語畢,黑衣蒙面男子閃身出了書房。 華服男子轉過身來,臉色鐵青,憤憤道: “哼!這次放你兒子一馬,下次就輪到你了!” “爹爹!” 突然傳來了一聲甜美的女聲。 華服男子臉上的鐵青頓時消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微笑。 一個身著一襲淺粉色輕紗裙,扎著可愛雙丫髻,十四五歲的小女生緩緩踱進了書房,向前幾步,俯身行禮道:“女兒見過爹爹!” “凝兒,不必多禮。這么晚了,不去休息,找我何事?” 華服男子笑了笑,眼里滿是慈愛。 “爹爹,你真的要我嫁給那個姓扆的紈绔嗎?” 少女嘟著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爹爹也不想,只是你那劉承哥哥已經(jīng)當著朝中文武百官的面頒布了圣旨,是不能收回的?!比A服男子無奈道。 “可是女兒聽說他貪酒好色,文不成武不就的,沒什么出息??!”少女撅了撅嘴,滿心不悅。 “爹爹知道?!比A服男子眼底戾色一閃而過,隨即道:“雖然那小子還掛著嫡長子之名,但是你姑母怎么可能把繼承攝政王之位的機會讓給他呢?只不過是你表哥年紀尚小,當以學業(yè)為重,才沒有提出來。這攝政王之位原本就該是我們劉家的,遲早也會是我們劉家的,你要嫁也應該嫁給你表哥才是?!?/br> “可是女兒就要嫁過去了呀!還怎么可能嫁給微塵哥哥?”少女跺了跺腳,一臉的委屈。 “好凝兒,委屈你了?!比A服男子摸了摸她的頭,安撫了一番,繼續(xù)道:“為父暫時也沒辦法,畢竟你劉承哥哥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只能先讓你嫁過去了?!?/br> “爹爹……”少女的眼眶濕潤,快要擠出眼淚來了。 “這樣吧,凝兒,拿著這個?!?/br> 話音剛落,華服男子從書桌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個銅板大小,不到兩寸高的一個小白瓷瓶。 “這是?” 少女接了過去,仔細看了看,瓶子上什么也沒寫,打開一看,只有一些白色粉末。 “是什么你不用管,反正到時候你下到他的酒里,讓他喝了便是?!比A服男子不以為意地回答。 “?。俊鄙倥惑@,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丟丟眼淚一下子收了回去,旋即道:“爹爹,這樣不太好吧?” “凝兒,你雖然會一點功夫,但是那小子畢竟是男子,你的力氣肯定比不過他。別讓他真的碰了你,等為父解決了其他的障礙,會想辦法讓你回劉家的?!比A服男子說著,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這……”少女遲疑了一下,看到她格外嚴肅的神情,不敢反駁,只得恭敬道:“是!謹遵爹爹教誨!” “去休息吧?!比A服男子欣然一笑。 “好的,爹爹?!?/br> 少女淺笑著退了下去。 回到房間,這個叫凝兒的少女將小瓷瓶的瓶蓋蓋好,收到了自己的小匣子里。 …… …… 半個月后,扆府。 “怎么搞的?怎么到處掛上紅燈籠和紅綢了?” 扆薇愛一出院子,頓時一愣。 扆府里到處張燈結彩,窗戶上貼上了許多大紅窗花,整個特別喜慶。 “主人,您忘了,只有半個月就是您的大婚之日了!”千尺浪憨笑道。 “呃……”扆薇愛微微一愣,最近被千尺浪等人盯著練基礎功,折磨得“死去活來”,扆微風的婚事,她差點就忘了。 “是哦!”扆薇愛故作驚訝,隨即問道:“但是需要提前半個月準備嗎?” “其實原本至少提前一個月準備的,我們只提前了半個月,已經(jīng)是不給劉家面子了。”千尺浪苦笑著回答。 “這樣啊……” 扆薇愛無力反駁。 …… 又過了十天。 “主人,您的新郎服送來了!試穿一下吧!”二月花欣喜若狂地朝扆薇愛奔了過來。 “啥?”扆薇愛頓時傻眼了。 只見二月花的手里捧著一個大紅色扁平禮盒,打開一看,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繡著黑邊金繡的絳紅色錦袍。 “還是不要了吧……”扆薇愛搖了搖頭。 “您還是試一下比較好,萬一不合身呢?” 二月花提起了衣領,將新郎服顯擺似的在扆薇愛眼前晃來晃去,堅持讓她換上看看。 “好吧?!?/br> 扆薇愛只好換上了這件新郎服。 “看著寬松,穿起來還是挺合適的?!?/br> 前后左右看了看,扆薇愛滿意地點點頭。 內心不禁感慨萬千: “唉……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曾經(jīng)幻想過自己會有一場中式的傳統(tǒng)婚禮,身著鳳冠霞帔,美得不要不要的……現(xiàn)在真的有了一場這樣的婚禮,我扮演的卻是新郎……”